姜遊的話音剛落,唐不甜感覺到一股殺意刺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瞬間站起,轉身,木刀橫在面前。
持刀的右手還戴着一次性手套,啃了一半的雞腿落在了地上。
接着,一團蛛絲砸在了姜遊臉上。
同時,殺意消失了。
姜遊把臉上的蛛絲扯下,又彎腰把雞腿撿起,扔進外賣袋裡,他的語氣有點無奈,“山的確是我炸的,但我要沒炸那山,你乒鈴乓啷的誰知道多久才能搞定,你昏一昏就補個覺不也挺好的?”
又是一團蛛絲砸在了他臉上。
“真是一點都說不得了,”他嘆了口氣,扭過頭,對着二樓側臥的窗子喊:姜遊艱難的又撕了下來,“給你搞個風火輪怎麼樣,那天看電影,你不是還挺喜歡的,”他把蛛絲團在手裡捏成了一個圓,“要不我們去搞微商賣蛛絲面膜吧?”
唐不甜重新坐了下來。
姜遊把吃剩了個骨架的叫花雞放到一邊,他向唐不甜訴苦,“操碎了我老父親的心,做單親爸爸太不容易了,一個人又要扮紅臉又要扮白臉的。”
唐不甜低頭摘下了一次性手套,刀柄上沾了點油,她抽了張紙巾擦了擦。
“要洗一下嗎?”姜遊問她。
“我有一個問題。”
“什麼?”
唐不甜轉過頭,她的眼睛清透仿若盛着月光,“外域的妖魔,爲什麼一定要進來?”
“也有不想進來的吧,”姜遊擦了擦手,“只是你看到的,都是想進來的而已。”
唐不甜抿了下嘴脣。
“就跟個場子一樣,拿到入場資格的人都可以進來玩,主人搞了許多娛樂項目,可能還有些獎品吧,還有一些規矩,進來的人都得遵守,”姜遊看着唐不甜的眼睛,“進來玩的人,目的可能也各不相同,有純粹來玩的,有好奇進來看看的,也有誤入的,也有衝着獎品來的,當然,還有來砸場子的,所以主人還得僱幾個打手,維護秩序。”
他突然輕笑了一下,他身體往唐不甜的方向靠去,他問:“你覺得,場子的主人最喜歡什麼樣的客人?”
“來玩的嗎?”
“講不出三年制霸一條街,十年天下無敵的故事,沒人會投錢的,”姜遊半躺了下來,“得不斷的有人進來,流水纔好看。”
“你說的主人,是指天道嗎?”
“也不一定吧,你看我那幾個租客,樑浩,都開始主導項目了,卻因爲一些沒道理的事,死了,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送他來唐江的時候,是個活生生的人,接他回來的時候,就剩一匣子骨灰了;孟顯陽,差一點點就被妖魔吞了,醒來沒喘上一口氣,就被工作追着了;還有一個女房客,戴琦,一個小姑娘,天天加班,出了事就被扔出去頂鍋。他們都覺得唐江,有他們可以拿到的東西,所以他們選擇留在這裡,有的能拿到想要的獎品,有的玩的不開心了,就走了,還有的,失去了入場資格,被迫得要離開。都是一樣的,要來的早,場子還沒建起來的時候,說不定還會被求着封神呢。”
“衆生皆螻蟻嗎?”
“也許吧。”
唐不甜扭頭往石榴樹的方向看去。
鈴鐺一樣的花密密得綴在樹上。許久後,她說:“我不是打手。”
“現在是人的時代。”姜遊又重複了一遍他說過無數次的話。
“什麼意思?”
“入場券是人類發出去的。”
“說人話。”
“神的時代,這場子的門是大開的,場子裡的花花草草小動物也都挺容易就成精了。而現在,門都關上了,被收編的那些不算,就說被關在外面的,想進來的話,應該還是有點漏洞能鑽吧,有的曾經在這裡留下點痕跡,還有人記得如何召喚他們,其他的,特別是新生出來的,想進來,只能靠一些體質特殊的人感應到他們,給予他們名字與符號,引導他們通過一些儀式打開門,並且奉上祭品。”
“三十年前發生的事你知道嗎?”唐不甜問。
“什麼事?”
“你不知道?”
“我大概在睡覺吧,三十年前的話。”語氣平靜中帶着些漫不經心的懶散。
“怎麼了?”姜遊問。
“三十年前,外域虛空中數萬妖魔獻祭自身,誕生了一隻能夠自由穿梭人間與虛空的妖魔,”唐不甜盯着姜遊的表情,她再次問:“你不知道嗎?”
姜遊的語氣和表情都沒有變化,他說:“外面很大,無時無刻的都有新的蟲子誕生又消亡,上一刻還囂張無比各種膨脹,也許下一刻,便被更胖的掠食者給吞了。”
唐不甜看着她手中的木刀,刀身上浮起一些古樸的字符,轉瞬之間又消失。
於是她將鍾掌事告訴她的有關三十年前災變的信息,告知了姜遊。
姜遊想了想,他說:“研究所要搬到老勁山後山了。”
“爲什麼?清陽道人告訴你的?”
“是啊,他可不樂意了。”接着姜遊把清陽道人列舉的理由和唐不甜都講了一遍。
“你的看法呢?”
姜遊看着夜空中央的圓月,“我的話,我不會在這個時候和研究所,和莊澤坤唱反調。”
唐不甜思考了一會兒,“人的時代,那我存在的意義,也該是我自己賦予。我不是打手,但是妖魔進來了,違反了我的規則,我會打散它。”
“那很好。”
“我要回去了。”
“週一上班嗎?”
“去學校。”
“真沒給我帶特產?”
“沒有。”
“你走吧,我受到了傷害。”
唐不甜往前走了兩步,她回過頭,“這個叫花雞,是哪家?”
“我看看,”姜遊拿起手機,翻到訂單,他念了店名後,順手分享了,“發你微信上了,你看看你那片有沒有連鎖店吧。”
“謝謝。”
姜遊看着唐不甜走到院門前,她拉開門,略微側身得走了出去。
走出去後,她把門帶上了,裙襬的一角從門縫中滑過。
姜遊躺了下去,把全身重量都壓在了躺椅上。
閉上眼。
風聲也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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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末從店門中走出,招纔看到他後,把頭埋進身體裡,在池塘邊上盤成了一個圓。
姜遊半睜開眼,看着薑末在他身邊的躺椅上坐下。
他抽出了根菸,咬在嘴裡,“三十年前的話,是你的那個小夥伴吧?”
火光閃爍了一下。
他吸了口煙,“有點麻煩啊,那天你說,外面有變化,是指這個吧?”
薑末屈起腳,踩在躺椅上,雙手抱着膝蓋。
他說:“回去。”
姜遊看着他。
薑末迎着他的視線,“你睡一覺。就結束了。”
煙霧縹緲在月光中。
姜遊舉起手,食指與拇指扣成一個圈,圈住了月亮。
他看了許久,然後說:“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