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怎麼還沒回來?”
大帳中,韓擒虎將精神從那些爭吵聲中抽離出來,看向出口的方向。
他旁邊落座的是蔣衍,蔣衍聞言也是不解,下意識看了看牆角的計時沙漏,皺眉道:“時間的確太長了些,會不會是大帥另有些事?”
韓擒虎低聲道:“可是總不能一直不回來,暫時這幫人還沒注意,但是時間再長些總會有問題。”
蔣衍點了點頭,道:“你且坐着,我出去看看。”
說完,他低調地與旁人點了下頭,隨後出座向外走去。
來去出入的人常有,加上這幫西北軍人在座其實根本就不需要說話,只是陪着看一幫子宗門高層吵架,此時離開也沒幾個人注意,只當是這些西北軍官疲憊了,或者待的耐不住性子出去透氣了。
蔣衍掀開簾布,隨後伸手召喚了賬外駐守的士兵,問了問申屠沃甲是否再出現,得到否定答覆後,他便向申屠沃甲平常休息的房間行去,然而他剛剛走了一小段路程,便忽然停下腳步。
一種修行者的獨特第六感樣的預感浮現於他的心間,隱隱有些不安。
這種不安並非是源自於申屠沃甲,申屠乃是西北軍中最頂尖的修行者,其實力深不可測,表面上一副地方軍閥的樣子,但實際上在對於天道的領悟之深上並不會比那些高來高去的道長差,而且若是論拼殺武力,單純的拼殺,軍人出身的申屠更是有其獨到之處。
所以,幾乎可以說,在這世上,能無聲無息危害到申屠沃甲本人的敵人屈指可數,因而蔣衍的不安絕不是源於申屠,而是另有其他。
修行者對於預感總是有着奇怪的篤信,蔣衍亦不例外,他原地站了一陣,閉目仔細體會這種預感的來向,慢慢的,他的身邊有淡淡的幻影浮現,那是他心神沉入天道之中,因此更加清晰地捕捉預感,也因此,而讓小天地產生了反應。
只持續片刻,他便驟然睜開眼,兩隻如錐子樣的眼珠出淡光。
“來人!”他低喝一聲,頓時有最近的守衛士兵跑過來。
今晚在此處站崗的皆是精銳營中軍人,在白日也是在世界大門外拉起防線的那一羣人,雖然皆非高明修行者,但皆是精銳,屬於申屠嫡系。
“大人!”那軍士立即行禮。
蔣衍面色疑慮地看了看四周,然後低聲問道:“今晚鎮守在大門處的可是寒山清流宗宗主?”
“正是!”
蔣衍點點頭,隨後道:“大門那邊沒有什麼異常吧?”
“沒有!”
蔣衍再次點點頭,但是他心中的不安仍舊不散。
大門即開,便需要人鎮守,三境修行者在這種時候根本不夠看,因而按照議事堂衆人商議的結果,是在大門開放之後,每日皆由一位四境大宗師在大門處鎮守。
防止有膽大包天之徒或者別有用心之輩進入。
平常時候四境大宗師極爲難得一見,整個大陸百姓何其之多,能登入四境的一個時代也就那麼小几十位,但是此時在這裡根本不缺四境。
但凡是上得檯面的大宗門皆至少派了一位四境來此,其實按照蔣衍的想法別說一位鎮守,最好是兩三位一同鎮守才保險。
但是,這種想法畢竟行不通,四境大修行者皆是極爲驕傲的,只是守護一扇大門而已,四境雖然不一定守得住,但是要說阻敵片刻那是絕無問題的。
假如真的有絕頂邪修試圖提前抵達大門,那麼除非是五境的邪修,否則便是數位四境齊至,想要用短暫時間突破一位四境的鎮守阻攔依舊極難,更何況入四境的邪修纔是真正的稀罕物,整個天下能有那麼幾人也就算幸運了。
那大門又距離此處很近,遇到事情只要鎮守的四境拖延片刻,弄出些聲響來,這邊這些厲害人物便可趕去,所以按照道理來講,一位鎮守幾乎是萬無一失,若是偏要請兩位,那不僅顯得膽怯,更關鍵的是,這顯然會讓所有四境大修行者心生不悅。
其不僅是對四境實力的不敬,更是對其品性的不信任,因而爲了避免此事,才定下如此規矩,當然,爲了避免鎮守的四境偷偷將自己宗門的弟子放入這等不大可能生的事,除了由四境坐鎮之外,在外圍還有數個宗門中堅組成的一道防線,這一道一是爲了打掃些不自量力的雜魚,二是爲了互相監督。
這些事,蔣衍都是知道的。
而今夜,在門中坐鎮的也是與他西北軍比較親近的寒山宗宗主,其實力蔣衍也知道,在四境中也是高階的存在,按說,有這等人坐鎮無論如何也不該生什麼意外,但是……
“好了,你先退下吧。”蔣衍說了句,然後立即又道,“對了,你先前看到大帥了麼?”
那軍士指了指申屠的住所,說自己親眼看見大帥向住所走去了,此時大概是在休息。
蔣衍點頭讓他退下,然後看了眼申屠的住所方向,略一猶豫終究還是覺得放心不下,但此時畢竟是純粹的預感,總不能去以此通報打擾大帥,他想了想便轉變方向奔着世界大門處行去。
如果一切正常,他將被那羣各個宗門的中堅組成的防線攔住。蔣衍心中盤算,自己去一次快一些也用不了多久,只看一眼,放心了便好。
……
“世界大門”是個很虛的詞彙,其實也就是那壁障上打出來的大洞。
大洞隨着時間流逝不再散那等璀璨之光,但是光芒畢竟還是有的,只是變得柔和。
在那大門之下,便是枯黃的草地,大門寬不過幾十米,一位四境盤坐其中便是一之蚊子也別想飛過。
今夜的月亮旁有光暈,那是起風的徵兆,然而按照時令這個時候不大容易出現這種月暈,但畢竟銀河都傾斜了,天象出現變化實屬正常。
羅楚秋枯坐於草地,擡頭仰望那巨大的光暈,沉默不語。
他已年近六旬,落在凡間已然是頤養天年的時候,便是在修行界也已算暮年。
修行者的壽命更長,但是有一點是不變的,那便是人越老,晉級之機也便越稀薄了,當然,這世上也不乏厚積薄,暮年頓悟者,但畢竟稀缺,對於羅楚秋而言,修行的黃金時期已然過去,剩下的日子還很長,但對於執迷探尋天道終極的修道者,這樣再多的歲月也會顯得很無趣。
但畢竟……其實應該滿足了,畢竟他已經凌駕於世上絕大多數人,登臨四境,這似乎已然足夠。
雖然他仍舊有些遺憾,但既然修天道,當知世上事本無圓滿。
羅楚秋輕輕嘆了口氣,收回目光,從星斗位置看,時間已然臨近,他便開始振作精神,因爲他知道那個人一向守時。
果不其然,當他擡目望去的時候,便看到了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踏着黑暗,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