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骨分肉?
袁來眉梢揚起,並不意外。
韓擒虎看了守衛一眼,做了個眼色,然後便示意袁來進入房間內說話。
等兩人將門關好,韓擒虎從屋內桌案上拿起壺灌了口冷酒,才道:“俗話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道理你應該懂吧。”
袁來神色清淡地點點頭,說:“看來這幫人是不想將這件重寶讓我安安生生地拿走了。”
“如果拿到的是幾個頂尖大宗門,那麼他們當然只能算了,但是偏偏是你,這下不止幾個頂尖宗門,就連一些二流甚至三流的宗派也想出來分一口肉吃了!”韓擒虎搖頭道。
袁來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樣,淡淡地說:“這本就是理所應當的。”
“那你就應該早做好應對的打算。”
“韓將軍你覺得我該怎麼做呢。”袁來忽然問道。
韓擒虎深深地看了他一陣,才長嘆道:“袁來,我知道你這人很有主見,所以我說什麼或許也根本並不重要,但是有些話聽不聽在你,說不說在我,如今的情況,你雖然也有着雲宗宗主的名頭,但是這名分除了好聽之外什麼用都沒有。”
“你既沒有背景,也沒有通天的修爲,在修行江湖裡更沒有人脈底蘊,我知道你和大帥有些特殊的關係,我也知道大帥想要幫你,但是你要知道這西北地界不是隻有三五個人的小門派,這裡有數個州府,數百萬百姓,十數萬軍兵。”
“所以,這麼多人,這麼重的擔子,不可能爲了一些私人的人情就不管不顧了,我這話或許難聽,但我希望你能懂,大帥給你的支持是有限的,肯定會保你性命無憂,但是卻沒有那個義務也沒有那個必要去替你守護手裡的東西。”
袁來靜靜地聽着韓擒虎說完,韓擒虎本來還以爲袁來多少也會流露出不滿的神色,他也做好了被袁來厭惡的準備,但是讓他有些驚奇的是,那少年從始至終一直是平靜的神色,縱使自己的話已經透露出足夠的現實和冷酷,但是少年仍舊沒有露出哪怕一丁點的不滿情緒。
甚至,讓韓擒虎覺得愕然的是,非但沒有那種不好的情緒,袁來反而露出笑容來。
只見袁來輕笑一聲,道:“我懂的。”
“你……”
袁來擺擺手,打斷了韓擒虎的話,道:“我明白。”
韓擒虎有些驚疑不定地又看了袁來好幾眼,終於還是嘆了口氣,說道:“既然你明白了,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我想再過不久估計議事堂就要叫你過去了,趁着這段時間你還是多想想接下來如何應對吧。”
說罷,韓擒虎便向屋門走去,但是在他推門的手扣在門扇上的時候,這位最早與袁來相識的西北軍官忽然停下了步子,對身後的少年沉聲道:“如果,你非要問我的想法,我只能送你一句老話。”
袁來恭敬地問道:“是什麼?”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袁來抿了抿嘴,道:“多謝。”
韓擒虎沒有再說什麼,乾脆利落地推門遠走。
等他離開了,袁來才捧起那壺冰冷的酒水,沉思起來。
對於韓擒虎的話袁來並不生氣,他又不是小孩子,總不會天真地覺得就因爲自己與申屠沃甲有着半個師兄弟的名分,申屠沃甲就必須死命幫自己如何如何。
他還沒那麼不要臉。
換位思考,如果他是申屠沃甲,或許會做的更過分些,比如直接想法子把自己賣出個好價錢什麼的,像申屠現在這樣寧肯與各大宗門交惡也要保他周全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他自然不會再奢望更多。
況且,袁來從來都是個非常不喜歡欠別人人情的人。
因爲不喜歡欠人情,所以纔對藉助武當歸的人情猶豫不決。
韓擒虎這番話或許是申屠授意的,當然更大的可能是自作主張,但無論怎麼看都是個理智的將領所做的正確的事。
袁來對此毫不介意,反倒是對韓擒虎最後那句話深深認同。
人善被人欺。
馬善被人騎。
這是人世間永恆不變的真理。
自己宗門弱小,被列強欺負是應有的事。
爲今之計,如何應對還在其次,關鍵是該擺出什麼樣的態度。
而對此,袁來已經有了決定。
……
韓擒虎還是太樂觀,事實上他離開不久便有一位袁來不認識的三境修行者前來請他前去議事堂。
袁來看着這位言笑晏晏的三境前輩,不禁滿心感慨。
就在不久前,他還是被傳喚過去,而這次出來,就成了“請”。
兩者對比,其中冷暖自知。
然而袁來深知這“請”字只是開刀殺人之前的麻醉,他還是一塊肉,只不過十幾天前他這塊肉毫不起眼,而十幾天後,他終於生長到可以供人大快朵頤。
“好。”袁來收斂心緒,淡然點頭,欣然前往。
一路沉默,等再次來到議事堂大帳之外,看着那高大的厚重的門簾,袁來深吸了口氣,身上的氣息斂沒於體內,目光漸漸鋒利起來。
他掀開門簾,踏步進入其中。
眼中便看到熟悉的兩排座位。
又一次的,無數道目光涌來,只不過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一次,那些目光中少了些俯視和冷漠,多了些貪慾。
袁來露出微笑,不卑不亢地輕輕施禮,隨後目光下意識向最末尾的位置投去。
上一次,他就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上,像是山腳的一顆小石頭。
而這一次,他只看到自己的位置上並無桌椅。
袁來眉頭一挑,就看到了仍舊坐在那裡的少女。
施卿卓的模樣與上次幾乎沒有變化,但是不同的是,少女那雙盯着他的眸子漆黑無比,寒冷無比,也複雜無比。
“袁來,坐這裡!”
首位的申屠沃甲笑道,指着他身側的一張新添加的座位。
那個位置,很特殊,也很醒目,或許會很難坐穩,但終於,不再是不起眼的末位。
袁來微微一笑,目光從施卿卓毫無表情的臉上掠過,看向申屠沃甲,點了點頭,然後邁步向前,穿過所有人目光織成的無形光幕,平靜落座。
帳外寒風如舊。
帳內溫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