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封花相之五女爲永儀公主,和親東祈國。”
……
當聖旨下達以後,整個花相府並沒有因此殊榮而沉浸於歡喜當中,四下反而是慌亂一片。
閨閣之外,一羣丫鬟小廝垂頭掩面、戰戰兢兢地侯在那裡。閨閣之內,遍地狼藉,破碎之物隨處可見,而這顯然是經人惡意摔爛的。
好半晌,砸東西的聲響終於消停了下來,屋裡的人似乎也已經發泄完畢,可只是靜默了短短的片刻,隨之卻又傳來了一陣嚶嚀的低泣聲,“嗚嗚——”
只見一個盈盈十五妙齡的女子身子癱軟的坐在唯一一把沒有被砸壞的椅子上,華麗的錦衣與金貴的頭飾因爲剛纔激憤的舉動已顯得有些凌亂。她那雙漂亮的杏眼裡,淚如同開了閘一般,盡數傾瀉而出,嬌豔動人的臉蛋上似梨花帶雨般,這楚楚動人的模樣讓人瞧着委實覺得好不可憐!
於屋內另一側,還有一位三十來歲、風韻猶存、保養得宜的婦人。她緊擰着眉頭,右手快速拍打着左手的手背,神色凝重而焦急的在原地來回打轉,嘴裡還不忘唸唸有詞,“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這二人比較起來,面上的五官還頗有幾分相似。她們正是當朝皇上下旨和親的相府五小姐花朵兒與她的生母、相府二夫人陳氏。
沉鬱的氣氛中,原本細小的哭聲逐漸變大,乃至有些嚎啕大哭的苗頭。
陳氏原本的情緒就已十分焦慮紛亂,再聽及這久不漸歇的哭聲後,心裡便越發的煩躁難安,最後終究是忍不住開口大聲喝止:“好了,朵兒,不要再哭了!聖旨已下,你現在哭又有什麼用?”
聽到陳氏嚴厲的斥責,花朵兒心裡委屈得愈加想哭,可是卻不敢哭,只能抽抽咽咽地,滿臉淚痕。她可憐巴巴的望着陳氏,猛地一起身撲到在陳氏懷中,啜泣道:“娘,我不要去和親,不要去東祈國和親……”
“據說那東祈國的皇帝都快六十多歲了,我纔不要嫁給一個老頭子!纔不要!娘,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想想辦法。”說到這些,她更是滿心不甘,急得捉住陳氏的手腕直晃盪。
她今年才十五歲啊,怎麼能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呢,而且還是嫁給一個比她爹還要老、一腳就快踏進棺材的糟老頭子?!
“朵兒!”陳氏一聽女兒如此口無遮攔、語出不遜,臉色瞬間一沉,立馬疾言厲色道:“如此胡言亂語,你不要命了!”
花朵兒怔了怔,這才發覺自己失言,難過的垂下頭,把剩餘的話也都逼回了腹中。
陳氏無奈地低低嘆了一口氣,面色又漸漸緩和下去,見她這般實在是不忍再出言責備。一想到皇上下旨和親的事情,她驀地心頭一酸,也不知該要如何安慰,只是攬過花朵兒的身子,輕輕地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若是往常,以花朵兒一介臣女的身份,能得皇上另眼相看,破格封爲公主,自然是天大的榮耀。可現在……即使封位再高,她們也高興不起來了。誰也沒想到皇上會在這個時候欽點花朵兒前往東祈國和親,且聖旨來得如此突然,打得她們一個措手不及。
花朵兒是什麼性子,陳氏這個做孃的自是最清楚不過,平時被她寵得驕縱跋扈,倘若真的嫁到東祈國去,只怕要被後宮裡的其他女人啃得連渣滓都不剩了。所以,她這個孃親,又怎麼捨得把自己的女兒往火坑裡推呢?
可終是,聖命難爲啊!
思及這些,陳氏心中百般滋味翻滾着,禁不住地擔憂,嘴上卻只是說道:“你先別嚷嚷了,這事等你爹回來再說吧!”
“嗯。”花朵兒用手背抹去了眼淚,還是止不住言語中微微的哽咽,猶豫了一下,仍是不放心地看了看陳氏,問道:“可是……娘,爹真的會幫我嗎?”
“放心吧,你爹向來最寵你了。”陳氏當然明白花朵兒話中的擔憂,溫和的拍了拍她的手,話雖說如此,心裡卻還是和花朵兒一樣的不安。
花朵兒滿臉哀慼地點點頭,眉頭深皺,雙手不自覺地緊緊絞住,卻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對於花相爺這個爹,她心裡多少有些瞭解。平時,花相爺確實是很疼愛她,但這也是有條件的,首先得未觸及到他利益的情況下。而如今……
花朵兒漸漸地安靜了下來。不多時,便聽到門外有人稟告道:“相爺回來了。”
陳氏與花朵兒心中一喜,拔腳迅速走出屋外。
接着,就看到一箇中年男子正朝這裡緩緩走來,那人身着西臨國專有的藏青色圓領朝服,身形清瘦,面貌還算英俊,卻讓人覺得嚴肅而冷酷,細長的雙眼微眯着,顯得十分深沉。此人正是當朝丞相花錦鴻。
“老爺。”
“爹。”
陳氏與花朵兒見了花錦鴻的身影,連忙一道迎了上去,雙雙出聲喚道。
“嗯。”花錦鴻卻只是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瞅着這混雜不堪的室內,眉頭幾乎擰在了一起,沉聲問道:“怎麼回事,這屋裡爲何亂成這個樣子?”
陳氏張了張嘴,剛想要開口解釋,卻被花朵兒領先了一步。
她緊拉住花錦鴻的衣角,語氣甚是急道:“爹,您這回一定要幫幫女兒,女兒不要去東祈國和親,您去求求皇上,求他換……”
“住口!”
花朵兒話還沒有說完,身邊就傳來花錦鴻的低斥聲,他一把用力將她的手拂開,雙眸圓睜,怒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這咋咋呼呼的樣子成何體統?況且,皇上金口玉言,豈容他人隨意更改?!”
他沉着一張臉,望着四下亂七八糟的樣子,連坐下來說話的心情都沒有了。
花朵兒本以爲花錦鴻多少會因爲疼惜而順着她一點,誰知卻是平白受到斥責,頓時傷心得一跺腳,又開始泫然欲泣。
她不甚甘心,還想開口繼續求着花錦鴻,正巧這時陳氏急急投來幾個眼神,她心有領會,又見花錦鴻面有寒霜、一臉怒容,這才乖乖地吞聲不語。
見此,陳氏急忙低聲勸慰着,“老爺別生氣,朵兒也是因爲一時接受不了和親的事實,纔會使些小性子,妾身會勸着她一點的。”
花錦鴻輕哼了一聲,聽陳氏這麼一說,緊繃的臉色這便漸漸一鬆。
陳氏是個明白人,又善於察言觀色,略略地看了一眼花錦鴻已經緩和的面色,她纔敢出言詢問道:“老爺可知道皇上爲何會突然特意指定朵兒前往東祈國和親麼?”
一聽到這問話,花錦鴻原本就面無表情地臉龐一下子就冷了下來,眼神忽然變得銳利,陰冷不語。
其實,皇上下旨讓花朵兒和親的消息,他也是剛不久前才知道。
當今世界乃四分天下,東有東祈國,南有南嶽國,西有西臨國,北有北冀國。其中,南嶽國與北冀國國力相當,東祈國國力最強,西臨國則爲最弱。
現下各國之間雖然還維持着表面上的友好和平,但私下裡多少有些蠢蠢欲動。而這樣的局面,使得弱小的西臨國在遊走於其他三國之時舉步維艱,更甚至是對它們有着諸多忌憚。
因此,當東祈皇求親的旨意下達到西臨國時,西臨皇自然不敢有任何的推諉。
只是,當朝皇上足下雖然有不少子嗣,但女兒卻是少得可憐,唯有皇后娘娘生的永寧公主,平時西臨皇對此女幾乎是寵上了天。所以,看到西臨皇把和親人選的主意打到朝臣子女的頭上,花錦鴻也並不見奇怪。
不過,儘管如此,他卻還是有些想不通皇上爲何會如此迅速的選擇了花朵兒,畢竟朝廷官員家的女兒那麼多,比花朵兒有才有貌的也不在少數。於是,纔剛下完朝,他便前去尋了入宮爲妃的大女兒花蕾打探緣由,其結果竟然是——
花錦鴻愈發神情寒冽,冷冷答道:“此事是由雲貴妃向皇上提議的。”
陳氏聽聞此言,竟然臉色一凜,無言地站在一旁,沉思不語。
身在後宮裡的女人有哪一個會沒有一兩個敵人呢,花蕾與雲貴妃雖同爲貴妃,卻是天生的不對盤,兩個女人時常鬥得你死我活的。如今雲貴妃爲了不讓花蕾好過,提議皇上選了花朵兒去和親,這也多少有些未可厚非。
只是……
此事既有云貴妃橫插一腳,事情結果只怕更不容易改變。
想到這裡,陳氏的心裡漸漸發涼,對那雲貴妃幾近恨得牙癢癢的。她神色緊張不放心地盯着花錦鴻,心中暗自顧慮了一番,才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問道:“關於這事,蕾兒那裡怎麼說?難道就真的連半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嗎?老爺!”
花錦鴻側過身子,面目有些看不清,眼神卻依舊凌厲,寒意深重:“和親之事,聖旨已下,那就是闆闆釘釘。”他頓了頓,深深換了一口氣,聲音肅穆,道:“如今,誰也無能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