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是熊熊的火把照亮的光輝,嗶嗶啵啵的響着的木柴被燒的聲音,讓所有人的心裡都微微的感覺到一種煎熬。
不是大家不拼命,很多時候,拼命也沒有什麼用,如果喊口號能夠將人喊死的話,誰都願意喊到喉嚨沙啞。
崇禎皇帝朱由檢是很敏感的人,內心非常厭惡洪承疇暗地對自己的挑釁,卻隱忍而不發,宰相肚裡能撐船,更何況皇帝的肚子裡面,只要能夠拿下這一仗,什麼都好說!
冷兵器時代,打到最後,歸根結底是實力和人數的較量,最本質的實力,就只能是人數,在狹長的山道中,雙方就是用屍體在堆積着陣地。
洪承疇的面色越來越嚴峻,崇禎皇帝朱由檢也差不多,即便是反覆的更換陣地,盧象升和曹文詔的御林軍合在一起也僅僅是一萬人多一點,主力還是在各地的府兵身上,這幫人哪裡是殺紅了眼睛的反民大軍的對手?
幾十萬人在一個狹長的山谷中反覆的拼殺,反民大軍每每前進一步,就要付出上百具屍體的代價,而大明官兵們要想將反民大軍給擋回去一步,也是同樣的。這是血與火的考驗,打到了後來,所有人都幾乎成了機器人,這樣的戰爭,最鍛鍊人。
“皇上,這都打了一天多了,您還是先回那飛機去?這裡太危險了。”洪承疇從信心很足,轉成了覺得敗局已定。
崇禎皇帝朱由檢當然清楚洪承疇的想法,看了看身邊的陳奇瑜等人,一個個像是霜打過的茄子。他沒有想到。即便是自己親至。即便是發足了餉銀,官兵依然無法生吃這股反民大軍的主力?
“朕哪裡也不去,朕將京師的事情都放下來了,就是要看着你們怎麼爲大明建功立業!喊口號的時候,不是每個人的嗓門都很大?”崇禎皇帝朱由檢沉着臉,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洪承疇的脾氣上來了,溫言相勸,“皇上。臣等已經盡力,皇上都看見了,連續一個晝夜,各部人馬都已經疲憊,即便是御林軍也頂不住,相信反民大軍也所剩無幾了,再拼下去的話,官兵會全部拼光,這股反民殺光,到了外面又可以召集一股。而官兵死光了的話,就再難補充。”
面對這麼直接的挑釁。崇禎皇帝朱由檢依然沒有動怒,他知道洪承疇是什麼意思,這裡都是皇帝最精銳的軍隊,如果拼光了的話,外面的反民是殺不光的,而且朝廷在中原的兵力都拼光了的話,各地的地方軍隊,即再無兵馬節制了!這個天下,並不是所有人都心繫大明的。
“朕的決心已定,今日朕既然來到了車廂峽的前線,你們都死光了,朕自己頂上去!不用多說,給朕去拼。”崇禎皇帝朱由檢冷冷的話語像是一記強心針,打消了衆人的顧慮。皇帝發起狠來,先弄死他們這些人是沒有問題的。
又是兩個晝夜過去,反民大軍所剩人馬不足五千,整個御林軍所剩人馬不足兩千,各地府兵也僅僅剩下不足一萬人馬,連崇禎皇帝朱由檢貼身的西廠武裝太監們的彈藥都全部打光了,終究還是沒有擋住那最後的五千反民大軍從車廂峽突圍。
崇禎皇帝朱由檢將手中的菸頭熄了,忽然發覺改變歷史是這麼困難的一件事情,在陳奇瑜大軍圍困反民大軍的這七八十個日子當中,居然沒有一個老百姓來幫忙,官兵們光是從附近州縣籌集糧草,都要上萬軍隊,嚴重的消耗了軍隊的兵力,看來得人心者得天下是沒有錯的,他的大明王朝,在此時此刻,明顯還是站在不得人心那一邊。
高迎祥,李自成和張獻忠等一衆高級將領們尚在,這五千人馬就像是剛從煤窯中出來的人,一個個渾身燻黑,就剩下兩個眼睛,卻都是有說有笑。
“這皇帝的臉這次算是丟盡了,這麼多人最終還是沒有困住我們啊!等過了白河,再也不要想追上咱。”張獻忠得意的大叫着,從地獄中走出來的感覺,的確是很好的。
高迎祥卻沒有張獻忠那般灑脫,微微的嘆口氣,“能逃出來是不錯,但這一仗下來,咱的老營都死光了,十幾個老營,就剩下五千弟兄,每一個營攤下來,連四百人都不到了,算是一下子什麼都沒有了。”
李自成點點頭,既沒有高迎祥那麼的悲觀,也沒有張獻忠那般的樂觀,“這一仗,幾乎將我義軍的主力消耗殆盡,好在骨幹還在,先找山區隱蔽,等待時機東山再起吧,這中原五省之地,畢竟有許多是咱們的老區,過去搶了錢財來,分了不少給老百姓,老百姓念着咱們過往的好處,總是有捲土重來的機會的。”
一堆什麼都不剩下的農民軍,相互攙扶着消失在密林之中。他們的前方,依然有夕陽的光輝在給他們引路。
夕陽當中的洪承疇,陳奇瑜,盧象升,孫傳庭,曹文詔等一衆將領們的臉色就極其不好看了。他們都跪在皇帝的面前,皇帝則癱坐在椅子上面,
崇禎皇帝朱由檢從頭到尾的參與了這次車廂峽大戰的每一個過程,沒有人沒有出力,這是天意還是氣數?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良久,回過神來的崇禎皇帝朱由檢哈哈大笑着起身,“你們都是什麼時候來的?都跪着做什麼?都平身!你們都是朕的忠誠!都平身吧!”
洪承疇和陳奇瑜對望了一眼,不知道皇帝這葫蘆裡面,又是賣的什麼藥?皇帝的個性,整個大明都很清楚,那是暴戾非常啊!今天如此大的失利,中原官兵幾乎都消耗殆盡了也沒有將反民大軍給包餃子,都做好了被凌遲的準備呢。
“都平身。”崇禎皇帝朱由檢面帶微笑的將這幾十名高級戰將扶起來,親自去扶起來,不少人都紅着眼。
“皇上,臣等無能,您處罰臣等,臣等絕無怨言。”
崇禎皇帝朱由檢微微的一笑,“朕剛纔不是說了嗎?每個人都有功,都坐下吧,今日開個座談,大家都站不住了,坐下聊幾句,這是聖旨。”
衆將領不得已,只得排成行坐在了下首,崇禎皇帝朱由檢則讓太監都下去,自己端着椅子往前面挪了挪,坐在了上首,“朕以往並沒有將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中原,你們在缺兵少糧,軍餉拖欠了好幾年的情況下,依然能夠取得今日的局面,朕心甚慰,又怎麼會責怪大家?戰前朕對大軍的許諾,依然沒有變卦,大軍開赴洛陽休整,每一名死難士兵都按照雙倍軍餉進行撫卹,並優先照顧這些人去山東,路費全部由朝廷撥付,陳奇瑜,洪承疇升任陸軍總參,洪承疇你就協助盧象升擴編軍隊,剩餘的軍隊分作三份,曹文詔,盧象升和孫傳庭三人均分,曹文詔,孫傳庭在洛陽休整之後,回京畿地區待命,陳奇瑜就跟在朕的身邊吧。”
所有人都很吃驚,皇帝這麼慷慨豪爽?轉性子了啊?大軍的撫卹,按照皇帝的標準,至少是三四百萬兩銀子呢,而且還不殺陳奇瑜?所有人都以爲此次陳奇瑜必死無疑,總要有個人背責任的,否則皇帝的臉面怎麼過的去?洪承疇是臨時接替陳奇瑜,該背責任的,那就只能是陳奇瑜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衆將領一起跪下領旨謝恩,似乎大家都一下子被皇帝將疲憊和絕望的狀態給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