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雙是晚上被關進柴房的,這一晚上,她都沒有離開那個陰暗且散發着黴味的地方。夜半,聽着“嘰嘰喳喳——”叫着跑出來覓食的老鼠,還有各種不知名的蚊蟻朝她靠攏,她沒有害怕,只是心中一片荒涼。
前方一片黑暗,她淺眯着的水眸,似乎看不到任何希望。她木然的盯着地面,感覺腳背有蟑螂爬過,她沒有驚慌失措的尖叫,她就像木偶一樣,沒有生命的蹲在那裡,一點,一點的讓陰冷與黑暗將她包圍。
……
清晨的曙光從窗戶口淺照而入,落在她蒼白的嬌顏上,她微閉的雙眸略帶憔悴。眼簾下的淡色青影可見,她一宿不曾好眠。是啊,被關押在這樣的地方,任誰,也會瞧不好吧。
這時,一抹嬌小而清淺的身影推門而入。打量四周,但見無人發現之後,她立即掩好門窗,悄悄的走到葉無雙的身畔。
看着趴在柴堆上,睡得一臉疲倦的葉無雙,玉雅心中一陣難受。雖然此刻不忍將她叫醒,但她明白,若錯過了這個時機,恐怕這一整天,自己就沒機會過來了。
“無雙姑娘……無雙姑娘……你醒醒,醒醒啊……”
葉無雙在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聽到玉雅的喚聲,淺緩的睜開了沉重的眼皮。看着頭纏繃帶,一臉憂忡的玉雅正離自己僅有幾釐米的距離,她微微傾了傾身,身側墊着她的枯柴讓她這一折騰,立即發出“咔嚓——”的斷裂聲。
玉雅見狀,連忙上前挽扶。
“無雙姑娘,你沒事吧……你怎麼樣了?”
葉無雙淡淡的搖了搖頭,擡頭,望着窗外已是大亮,神色有些欣慰的搖了搖頭道:“我沒事。”
玉雅聽着不說話,只是紅了眼眶,久久纔將下巴擡起來,一滴淚花就滾落下來。滴在葉無雙的手背上,有些發燙。
“怎麼了?”這次換葉無雙擔憂了,她伸出手,輕輕撫上她纏着繃帶的額頭,一臉關懷道:“還疼嗎?”
玉雅搖搖頭道:“不疼了。無雙姑娘,你真傻。”
“我怎麼了?”
“昨天我都聽說了。”
“聽別人說了什麼?”她淺淡的問,語氣帶着一絲漠不關心的樣子。
玉雅卻哽咽道:“你看我暈了過去,就找永平郡主去拼命對嗎?”
“是她欺人太甚。”她冷聲回答,想到永平郡主的噁心,語氣還帶着一絲餘怒。
“可是,她是郡主,我們是奴婢。當下人的永遠是不可能跟主子斗的。你怎麼能爲了我,這樣呢?”
聽罷玉雅的話,葉無雙嬌顏露出一抹無關緊要的微笑:“我想說你呢,若不是爲了我,你也不會受傷,更不會被永平郡主擊暈過去。”
“都是我太笨,不但沒有幫到姑娘你,還讓你受了王爺的重罰。”說着,玉雅又“吧嗒——”的流着淚痛哭起來。
葉無雙趕緊從懷中投出絹帕替她擦拭:“好了,傻丫頭別哭了,我被關到這裡,是我的福氣你懂嗎?”
“福氣?”玉雅打量着陰暗的四周,此屋空氣並不流通,鮮少有人過來,所以黴溼味很重。再加上,蟑螂老鼠經常盤踞此地,白天都夠瘮人,到
了晚上,更是讓人不寒而慄。
她這樣一個嬌弱女子,竟然會覺得關在這裡是一種福氣,這完全就是自欺欺人嘛。
看着玉雅並不相信的樣子,葉無雙只是淡淡一笑:“至少關在這裡,不必受永平郡主的刁難,也不用幹活,也不用倒夜香,更不用看她的臉色。你說,我一個人乾淨的在這裡面,何樂而不爲之?”
“可是……”
“可是什麼?”
“關在這裡面,你不自由,那些人又不按時給你送吃的。長久這樣下去,你的身子一定受不住的。”
“沒關係,我挺得住。”
“無雙姑娘,這是我從廚房偷偷拿出來的饅頭,你先吃了吧。”
說到這裡,玉雅驀地想起此行的目的,慌忙從懷中掏出兩個用宣紙包得結實的白麪饅頭來。
葉無雙雖然一晚上沒吃任何東西,不過,依舊沒啥胃口。可是看到玉雅那擔心的樣子,又不忍心拒絕。正要接過,不料大門吱嘎一聲開了。
一身異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永平郡主就憑空的出現在了二人眼前。
這一次,她似乎有備而來,身後帶足了幾名彪悍的侍衛打手。
當下她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玉雅跟前,一把打落了她手中白花花的饅頭,傲慢的嬌顏露出得意的微笑:“死丫頭,竟然沒有平王的命令就敢私自送吃的來,信不信我把你也關起來?”
玉雅沒想到,自己來得這麼早,來得這麼隱蔽也會讓這永平郡主抓住,瞬間慌了神,一時除了落淚,就不知怎麼辦了。因爲她害怕,葉無雙會因自己這次的魯莽,再次牽連。
“有什麼你直接衝我來,與她沒有關係。”
她看着沾滿泥灰的饅頭,瞬間變了色,心中不由有些惋惜。但對上永平郡主的眸光是,卻幽冷了幾分。
興許昨天被她追打落下了陰影,就這樣一看,永平郡主自覺的退後數步,與她保持了安全距離才冷喝道:“哼,葉無雙,如今你自身難保,怎麼?還想袒護這個丫頭?”
葉無雙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掀起眼皮,水眸帶着無畏與不屑。
永平郡主見她這樣輕視自己,心中不由積壓着怒火,可她明白,這個女人她暫時動不得。因爲昨天表哥說了,除了他能處置這個女人以外,以後平王府的任何人,都不可對她亂動私刑。
想到不能動她,但並不代表不可以折磨她。
既然她有心袒護她身邊這個死丫頭,那麼她就對這個叫玉雅的丫鬟下手。
心中已有主意後的永平,水眸一環,帶着一絲狠辣與陰險,目光瞥到哭泣的玉雅道:“既然這兩天你要關柴房,我沒人侍候,就讓這個丫頭去吧。”
“我……”玉雅一怔,瞬間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看着含着淚的玉雅,以及一臉興災樂禍的永平,葉無雙瞬間知道了對方的心思。
此刻,她很想護住玉雅,但她知道,自己是沒有那個實力。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不說話,明明對她心疼不已,卻故意要笑着說:“玉雅,你不是一直想侍候永平郡主嗎?機會來了,你可以好好把握啊。”說到最後幾個字時,
葉無雙莫明其妙的加重了語氣,隨即,脣角綻露出一抹詭異的笑。
永平郡主以爲自己剛剛的話,會給她們帶來巨大驚嚇,沒料到,葉無雙不但沒有憤怒失控,反而,還這樣平靜的安慰玉雅。而且,從她臉上笑起的反應,她似乎也巡察到了一絲不平常的痕跡。
反觀玉雅,她並沒有弄清楚葉無雙的用心,只當她是鼓勵安慰自己。爲了不讓她再傷心,她順應她的意思點點頭道:“無雙姑娘放心,玉雅會好好侍候永平郡主的。”是的,她現在只想着永平郡主消氣,不再針對無雙姑娘,別的,什麼都好說。
一切,就這樣看似已成定局的樣子。而永平郡主豔光四射的臉上,卻不復先前的得意,整個人變得稍微凝重。
她努力的思考着葉無雙話裡的意思,以及她的表情反應……
最終得出結果,讓玉雅留在身邊,肯定危險。
以昨天葉無雙爲了袒護那死丫頭窮追猛打的樣子,連命都可以豁出不要。今天又豈會讓她這樣平平和和的照顧自己?不可能,她定是另有陰謀。
不錯,說不定故意想讓這丫頭接近自己,然後趁她不小心時給自己致命一擊。
對,她一定是這樣想的。怪不得,她就覺得她剛纔的笑,那麼的陰沉,原來還有這層心思。
葉無雙啊葉無雙,你想害我,沒門。
永平郡主心中已因她表現,而掀起驚天巨浪,自作聰明的以爲,葉無雙還想聯合玉雅來殘害自己。當下,她迫使自己平靜下來,居高臨下的朝葉無雙冷然一笑道:“葉無雙,這裡面的滋味不錯吧?”
“要是永平郡主想償試,不妨可以留下來。”她面帶笑意,不動聲色的回答。是啊,面對越是要挑釁激怒你的人,你越要保持冷靜。
“哼,本郡主的身份可不如你卑賤,你就好好享受吧。”
說完這句話,永平郡主揮揮衣袖,氣勢凜然的轉過身去,末了,還嫌惡的捂着口鼻扇風:“味道真臭。”
語落,淡看着玉雅道:“把這個賤婢帶出去,給我監視起來,讓她十二個時辰內,不得踏入此地。還有,再看見誰給她送吃的,就立即通報。”
“是,郡主。”
“葉無雙,你就好好反省你的罪過吧。得罪本郡主的下場,就是這麼痛苦。”
她冷言譏諷完,帶着勝利者的驕傲笑意,洋洋灑灑的轉身而去。
一畔苦着臉的玉雅,面色難受的望着她,如果可以,自己多想陪着她留在這裡。見她一人受罪,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玉雅,出去了就不用擔心我。”她語氣放鬆的說着,至少從方纔永平郡主的語氣裡聽出,她已經開始戒備玉雅了。這樣,她就不會把玉雅留在身邊,不用受她頤指氣使。
“無雙姑娘,你保重……”
她含淚揮別,心中頓生難受。
她點頭,轉過身去,不再看她,只有這樣,雙方的心裡,才能好受一些。
門窗被再次掩去,最後的餘光落在她的身上,淡淡柔柔的映着她削瘦且孤寂背影,所有光華皆滅,她就像斷去了翅膀的天使,有種無法逃出黑暗控制的絕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