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閣裡,已經從聖池回來後的疾行雲,整個人稍顯疲憊,但絲毫不影響他眉宇間的清高傲岸。
此刻,他輕輕的揮着衣袖。靠着一側的案臺揉弄起眉心,有些深沉的面色,無人能猜透他在想什麼。
五年前,那時自己登基不久,第一次參加天子祈福大典,帶着秦後前來,路途是何等恩愛。可如今……五年物事人非,那個女子早已離他而去,不知是生是死……雖說她曾經百般惡毒殘忍,但不可否認的是,有些共處時的美好與情份,經過歲月的沉澱,依舊無法抹去。
尤記得,她在剛出冷宮時所寫的那首詩,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現在細細品來,真的不得不驚歎,好一個人生得意須盡歡……唯有在世時及時行樂,纔不枉此生。
那時只覺她裝腔做勢,不過爲此僞裝本性罷了。回想起來,也許她是真已看透。她離開三年了,自己雖因宮中繁務不常記起她,但第一次想起,內心多少對她都略有愧疚。
那種愧疚早找不出理由的,一直以來,他從未覺得自己錯過,對於這個女人也算仁慈,可爲什麼,她離開的時間越長,他就越覺得虧欠她越多呢?
想着想着,他更累了,俊美的容顏微微憔悴起來,輕輕搖頭,撇開這些莫明其妙的思緒 ,是的,過去了就過去了,讓它風清雲淡,因爲那個人,永遠也不可能出現在他的視線了。
說服自己過後,門外陡然響起了暗衛統領劉覲的聲音:“屬下參見皇上。”
“進來吧。”他充滿威儀的聲音,比往日更低沉幾分。
劉覲領命後,便推門入屋。
這不比皇宮,有些份禮也不用做得太足。
所以劉覲只是微微行了行禮,並沒有三跪九叩。
“劉覲,趙貴妃那裡是不是有什麼情況?”劉覲是讓自己守在趙雪燕身邊的人,因爲從皇宮出來之後,一路他就發現趙貴妃神色惴惴不安,似有心事。到底是爲什麼,她又不肯說。所以,自己就讓劉覲在暗中看着,以免有不測出現。
劉覲和色的低垂着下巴迴應:“回皇上,趙貴妃在皇上去聖池的時候,去了一趟平王的房間。”
“平王?”疾行雲面色一沉,眼中閃過一抹冷厲。隨即又陰沉的擰眉道:“去了多久?”
“不到一刻鐘就出來了。”
“有發現什麼嗎?”
“平王住的房間四處有人把守,屬下不敢貿然,只是遠遠的看着。趙貴妃出來時臉色有些異常。”說到這裡,劉覲有些猶豫的盯了疾行雲一眼。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步指示。
“說。”他簡潔而明朗的一個字,卻是最直接最具威儀的命令。
“趙貴妃出來時面色慌張而沮喪,在回到自己的房間以後大發脾氣,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屬下就不知了。”
“可看清楚了?”
“回皇上,屬下看得一清二楚,不敢有半句虛言。”
她竟然私下去找平王,爲何歸來後還大發雷霆……一直以來,她都在耳畔警示自己以如何提防四皇弟,可如今卻趁着自己不在的空隙暗中找他,從她的面色還可以看出,她是吃了四皇弟的閉門羹因此而懊惱。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難不成……六年前的謠言,是真的?
那時自己還未登基,四皇弟深受皇chong,本欲被父皇立爲太子,那時盛傳他將迎娶祁國雙美之一的趙氏爲後。
還說二人早已私定終身,他卻怎麼也不相信。因爲,雪燕那時親口允諾,要嫁的人是自己,否則任誰逼她,她都寧死不屈。
年輕氣盛且義無返顧的他,爲了這些誓言,不惜娶了秦相的女兒秦如晨來鞏固自己的地位,爲的就是要讓他們父女替自己拿下江山,然後不讓雪燕下嫁他人。
而如今……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皇上,皇上?“
聽着劉覲的喚聲,他微微回過神來,深沉的黑眸綻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色。
”劉覲,朕現在要你秘密調查六年前趙貴妃與平王是否有關聯的事情,記住,對於每個知道的之人,都要祥細追問,不可錯過蛛絲馬跡。”
“是!”
“空了,繼續監視趙貴妃的一舉一動。”
“屬下領命。”
“退下吧。”
“屬下告退。”
天子祈福大典初始,一臉莊重肅穆的影樓執事姑姑,帶着七位天子共踏聖壇。
諸侯守在下方,靜默的等待君王歸來。四面八方把守的重兵,以防鬧事者的擅入。如此莊嚴的場面,誰敢輕舉妄動,下場便是一個“死”字結束。
聖壇四周,擺滿了新鮮而豐盛的牛羊魚肉,那是給天神的祭品。在祭品的最頂端,有一個香臺。那是供天子們上香用的。
雖說在各自領域,他們是受萬民敬仰的主宰者,但在神的面前,他們依舊渺小猶如一隻螞蟻。
因此,在這裡,他們放下了屬於王者的驕傲,屬於王者的尊貴,他們變成了虔誠的子民,誠心祈禱着國家的風調雨順,安康太平。
在天子們一一行完禮之後,影樓的執事姑姑又帶着他們到各處聖爐點起聖火。這點聖火看似簡單,實則另有玄機。因爲在聖都有個說話,哪位天子點的聖火越旺,就表示,該國將會越來越強,誰的聖火越弱,此國就會走向衰退之勢。若是,根本沒有點燃者,則預示,這個國家將有易主或滅國的可能。無論是哪一種,對於這位君主來說,都是極大的噩耗。
所以,在點聖火時,每位天子都是萬分小心謹慎,哪怕這個預言對於他們來說,只是子虛烏有,可對百姓來說,那就是神明之意。國以民爲天,若是安定不了民心,又何談治國?
聖火在點燃之後,執事姑姑閉起眼睛,行大禮跪地,開始虔誠的對着聖壇大唸咒語,雖然
聽不懂她念的什麼,可是大家都明白,那是在呼喚神仙前來的意思,除了每屆的影樓執事姑姑,一般人根本就不會此咒。
壇上天子和壇下諸侯這一刻除了要安靜的聽着,還要齊身叩拜迎接神明的倒來。
這樣念着約摸一柱香的時間,執事姑姑睜開了她那精明而略帶威儀的鳳眸,朗聲喝道:“請聖女獻舞!”
天子們也知道,重要的環節來了,一一走下聖壇,迴歸自己的位置。
這時,一陣奇異的樂聲響起,雖說談不上悅耳,但卻讓人聽了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是聖樂,是給神聽的,凡人不懂品償,也是理所當然。
緊接着,六位俊美年少的聖童,就擡着一頂被七色鮮花點綴的輦車走出人羣。
空氣中帶着一抹異香,四周下起來了花瓣雨,那是爲神仙鋪路而做的準備。
遠遠的,但見輦車裡的聖女一襲聖潔白裙,雖背對着衆人,風起,層層疊疊的衣袂飄飛,好似一朵迎風綻放的白蓮。那種意境,美……又豈是一個美字能形容?
隨着樂聲的起伏,聖女的輦車很快就被擡上了聖殿上的花鼓上。
此刻聖女赤着玉足,仿若踩雲踏舞般走了上去,她輕提着裙罷,微微轉身。暖陽下,她頂着細碎金黃的陽光,就好像九天落凡的仙子,哪怕白紗遮面,也有着一種驚憾世間的美麗。
臺下,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驚呼,皆爲聖女的聖潔,與美麗,所折服。
“這就是這一屆的聖女?真是不同凡響啊。”
“不錯,這影樓出的聖女,可真是傾國尤物,任朕後宮佳麗三千,也比不上她的一顰一笑。”
“對啊,這樣的女子,還真讓朕想到了神仙下凡的樣子。”
幾國帝王齊聚一起,紛紛對於聖女的美麗與出塵氣質感到折服。唯有祁國帝王疾行雲,卻微微握緊了手心。
爲何,他覺得,臺上的女子如此眼熟,而且……與他的秦後這般相似?
除了氣質與韻味不同……那眉眼……簡直入木三分……最重要的是,毀容之後的秦後,一直以面紗示人,而這屆的聖女,也無故的帶上面紗,難道……
不……不可能,她失蹤了三年,而且宮中暗衛統領劉覲曾說過,親自發現她出宮的馬車墜入萬丈懸崖。她應該死了,就算沒死,也不應該是眼前這個與她有着天壤之別的聖女。
對,不是她,不可能是她,天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聖女與秦後相像,也不足爲奇……
他強撐鎮定的安慰自己,可內心,怎麼也覺得不可思議。
同時,在他身後的另一位男子,也緊擰起了眉頭,深沉的黑眸閃爍着不可思議之色。
秦如晨……她不是死了嗎?親自被自己逼落懸崖,爲何聖壇上面的聖女,會與她如此相似?
是同一個人嗎?疾行風狠狠的凜向她,不敢遺落她的任何一個動作,彷彿想趁着這個間隙,瞧出她每個破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