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閣內，祥雲爲頂，瑞氣四溢。
珍珠簾卷後面，鳳羽扇微微綻開。霜白琉璃瓦上，鬥角飛檐處點綴零散黑漆紋。黑色大理石地板，不置一桌一椅一錦瓶，殿內銅柱繪天女仙花紋。
人入其內，便會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壓迫，讓人不敢對屋閣的一景一物有所不尊。
葉無雙來此侍候正元皇后已經有三天了，懾驚天沒有讓她離開北國不說，還要讓她在此報答恩情。原因乃是，祭鼎當日，他救了她的性命。所以，她的餘生，在沒有他的命令下，是不可能離開這裡。
她無言，也沒有能力離去，所以無奈留下。
“無雙，你看，本宮戴哪支髮簪好看？”
端坐在鎏金鳳台鏡前的正元皇后，一臉歡喜歡的朝葉無雙詢問。
當她還沒來得及回答的時候，另一個靈巧的丫頭卻迅速走了過去，一臉討好的看着正元皇后道：“娘娘，你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戴這支九鳳銜珠黃金衩才符合你尊貴的身份。”
這丫頭叫娥兒，是正元皇后最貼身的宮女。不過自打葉無雙來了以後，正元皇后倒疏遠了她不少。
要換以往，正元皇后倒也聽從娥兒的意思，可如今，她更想聽聽葉無雙的。
於是，她將娥兒的話無視掉，主動轉身，朝葉無雙望去：“無雙，今晚皇上會過來陪我下棋，你說，我要戴什麼髮簪好呢？”
葉無雙淺淺一笑，隨即走到正元皇后的身畔，仔細看了看錦盒裡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美麗髮簪。
過了一會兒，她才從中挑選出一支較爲雅緻的髮簪來。
“娘娘，這支馬蹄蓮的步搖雖然簡單，但與你今天的裝扮很相符。依奴婢看來，你就戴她吧。”
“這怎麼行，這小步搖哪有九鳳衩好看大氣啊？”
“九鳳銜珠黃金衩雖然大氣華美，但只適合皇后在盛妝出席的時候戴。眼下，娘娘只是約皇上一起在凰閣下棋，你們享受的是難得夫妻時光，大可不必如此隆重，還是淡雅別緻點好。”
“可是……”
“娥兒，你先退下吧。”
正元皇后冷喝一句，娥兒瞬間不語。只是埋頭，輕應一聲：“是！”隨後，又悄然的朝葉無雙一凜，眼中充滿了嫉妒與恨意。
“無雙，你倒是與本宮心意相通，本宮也認爲，這隻馬蹄蓮的步搖，比較合適。你過來，再幫我挑一件好的披風吧，夜裡有點涼，到時候本宮用得着。”
“是，娘娘。”
入夜……
一輪皎月高掛，北國的皇宮，陷入一片沉寂。
凰閣內，時不時傳來一聲嬌媚的淺笑。
“皇上，臣妾又輸給你了，你這樣，妾身以後可不跟皇上下棋了。”
“皇后，誰讓你閒暇時，也不好好學學，這棋藝不精，倒怪起朕來了。”
“皇上一天日理萬機，又不親自教習臣妾棋藝。”
“呵呵，瞧你這性子，倒怪起朕來了。”
“不怪你，還能怪誰？無雙，你說是不是？”
立在門畔守夜的葉無雙聽到皇后的詢問，瞬間一個激凌，淡淡朝這邊望來。正好迎上懾驚天的眸光，他幽幽的盯着自己，深邃的瞳孔，有着讓人猜不透的滄涼。
葉無雙忙把頭擰開，尷尬的迴應一句：“娘娘，夜深了，奴
婢去給你取件披風吧。”
正元皇后只顧着看眼下的棋，無暇顧及太多，只是爽快的迴應道：“好啊。”
不一會兒葉無雙就將披風取來，她悄無聲息的走到正元皇后身邊，替她披上，即而又將退下。
“無雙，你先別走。”
“娘娘還有吩咐？”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娘娘，是午夜三刻。”
“哇，這麼晚了，看來皇上的肚子也餓了。你去御廚房那邊，讓廚子給皇上煮些吃的過來吧。”
“是！”
擡頭間，她竟無意又觸碰到了他的目光。她立馬躲開，可對方卻有意追逐。
“等等。”
“怎麼了皇上？”
“朕今晚就不用消夜了，皇后，時辰晚了，你去休息吧。”
見他一邊回答，一邊起身要走，正元皇后的臉上多少帶着一絲不捨道：“皇上今兒怎麼不用消夜了，是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太醫？”
畢竟，以往這個時候，皇上多少都會用一點的。
“朕沒有不舒服，只是晚膳的時候用了不少，現在不餓罷了。”
其實，他不是不餓，只是不忍。這凰閣離御廚房的位置稍遠，他不想讓她午夜來回奔波，更不想微寒的夜風讓她着涼。方纔那一瞥，他能輕易看到她眼圈四周的憔悴與疲憊。她的身子本就是孱弱，如今又大傷剛愈，太醫說她氣血不足，很是畏寒。所以，思來想去，自己忍忍也罷，倒是她，不可再有不適。
“原來是這樣。”正元皇后消除了心中的疑慮，又道：“皇上，都這麼晚了，就不要去書房了嘛，要不，讓臣妾服侍皇上就寢？”
說到最後，正元皇后嬌滴滴的小臉， 已經紅得不像話了。此刻她低着頭，渾然不知，正元帝的眸子，一刻也不曾從葉無雙身上挪開。
葉無雙也不明白，這樣的眼神帶表了什麼。她只是裝作不知，將視線移向窗外，看着美麗的月色獨自發呆。
“皇后，朕登基不久，又因祭鼎一事得罪了國師。如今，羣臣皆有不滿，朕還有許多事情要去處理。今晚，朕就不留下來了，待國之安穩，朕會補償你的。”
他淡漠的說出這一翻話來，本以爲正元皇后會不依不饒，可最後，她還是嬌羞一笑，算是不作計較。
“皇上，不是臣妾不能理解你。只是，臣妾想早些跟你誕下皇兒，這樣有皇兒在身邊，即便沒有皇上作陪，臣妾也會感到滿足嘛。”
“皇后，放心吧，等朕忙過這一陣子，就會讓你懷上我們的皇兒。”
“嗯，臣妾記住皇上的話了。那記臣妾，送皇上出去吧。”
“不必了，外面風大，你注意身子。就讓這個宮女提燈送朕吧。”
聽着這面面俱到的關心之言，正元皇后的心裡，已然樂開了花。當下就朝葉無雙輕喝道：“無雙，快掌燈，送皇上到御書房去。”
“是！”
她默默的提起燭燈，走出凰閣之外，本是有意避讓，讓那夫妻二人好好單獨相處。可誰知，才片刻時間，正元帝就踏步跟了出來。
她立即打起精神，埋頭帶路。
一路寂靜無言，唯有沉悶的腳步聲，像是在宣泄二人心中的異樣情緒。
出了凰閣，剛繞過一處亭樓，夜裡
突然起了涼風。
握着燈的葉無雙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她聳了聳香肩，怕手中的燭燈熄滅，便用瘦小的身子擋住風來的方向。縱使如此，手中的燭燈也差點熄滅。
“你走那麼快，是給朕指路呢，還是想讓朕摔跟頭？”
懾驚天幽冷的聲音，驀地在身後響起，葉無雙這才發現，自己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燈滅，竟把正元帝甩出幾米之外了。
心生愧疚的她忙縮着身子倒了回來，走到他的跟前，她也沒去看他，只是默默的當個掌燈宮女。
忽然，背脊一股暖意襲來，她愕然的擡起頭來，卻見他不知何時脫了外面的披風，將它安然的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包裹在周身的淡淡溫暖，就像是被他擁抱了一般。不由自主的，她紅了臉。退後一步，推拒着說：“奴婢不冷，還請皇上保住龍體纔是。”
說擺，她欲將他它脫下，可冰冷的手指，卻被他有力的大掌握住。
撩人的夜色下，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寂清幽。
“不許脫，這是朕的旨意。”
“我……”
“不必多想，朕只是替敏兒心痛你，畢竟，當初你離開無憂城時，敏兒是最難過的人。”當然敏兒是難過，而最傷心的，卻是——他。那一天，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走得無影無蹤，讓他連解釋的機會也沒有，毫無餘地，看着漫天的風雨，讓他心都快死去了。
想起很久前的往事，葉無雙只覺鼻子一酸。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只能哽咽一句：“替我謝謝敏兒。”
他微愕，縱使不捨，還是鬆開了她纖瘦而冰涼的手。
夜色如濃稠的墨硯，越發深沉得化不開，就如此刻的人心一般。
回到“流雲殿”時，殿裡的燭燈還亮着。
九丫看着她回來了，忙迎上去道：“姐姐，你今天怎麼這麼晚纔回來，我還以爲發生什麼事了呢？”
葉無雙把燭燈擱下，將手放在嘴畔一吹，暖了暖手道：“沒什麼事，皇上今晚在陪皇后下棋，所以我侍候得晚了些。”
“原來如此，這已入秋，天可冷着呢。本來想去給你送件衣裳，可又……等等，姐姐……你披的這件披風是……”
九丫看着上面繡的錦繡龍紋，瞬間張大了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錯，是皇上的。”
“姐姐，你跟皇上……”
“別瞎想， 是剛剛送皇上去御書房的時候，皇上見我冷，所以才替我披上的。”
“沒別人看見吧？”
“沒什麼人看到啊。”
“那就好，那就好。”
“九丫，你這咋咋呼呼的是幹嘛，我跟皇上又沒什麼。”
“姐姐，你是這麼認爲，可皇后知道了就不會這樣認爲嘛。我可聽說了，皇后特愛皇上，是完全不能忍受別的女人接近皇上。所以，皇上登基已有數月，也沒有老臣敢把自己的女兒弄到宮中爲妃。”
“皇后不能忍受是很正常，只因太過在意，所以纔會這樣。”
“那你還……”
“你覺得皇后會認爲我的這副模樣，對她有威脅嗎？”
“這……”
“看吧，連你都不相信，她又怎麼會？況且，我和皇上什麼也沒有，你就放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