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汀香閣裡,雪衣昏昏沉沉醒來,發覺自己躺在一張寬大的古木軟牀上,從敞開的窗柩外吹來徐徐的暖風,天色已漸昏暗,但屋子裡沒有掌燈,她骨碌一下坐起,走到窗前往外眺望,天際最後一抹晚霞也落盡,只剩下深藍的一片天空。
她還在碧湖,還在繆汀香閣。
揉了揉發疼的額角,這纔回憶起昏睡前的事情。
跟上官弘宇一同泛舟,然後在這香閣裡對飲用膳,因多喝了幾杯便醉了,她酒量雖比不得北蒼國一般的女子,但比方小說陵人是要厲害的,怎會喝了便醉了。
籃“醒了。”
身後傳出一把聲音,她猛然回頭,看見上官弘宇淡笑着走了進來,身後跟着掌燈的小宮女。
“我......怎麼會睡在這裡?”
好“是朕把妳從大廳抱到這兒,見妳睡得沉,所以沒有喚醒妳。”上官弘宇手中端着一杯醒酒湯遞給她,“把這喝了,頭也就不那麼疼了。”
“你怎麼會知道......我頭很疼?”雪衣心中滑過一道暖流,接了那碗湯嚐了嚐。
上官弘宇揚手,那宮女退出了屋子。
上官弘宇笑了笑,說:“朕一直看着妳睡,睡夢裡聽見妳喊頭疼。”
雪衣微微嗆了嗆,喝了一半的醒酒湯沒喝得下去,目光閃爍着,說:“你應該把我喊醒,天不早了,見不到皇上,宮裡頭該着急了。”
“妳是在擔心八皇叔見不到妳,會着急?”他輕笑了笑,握着她端着藥碗的手,一手接過那碗放在桌面,拉着她朝外走。“跟朕來。”
“皇上,您要帶我去哪?”
“此處沒有別人,叫我弘宇。”
雪衣被他拉着快步到了繆汀香閣的外頭,繞過曲曲折折的外廊道,來到香閣後邊靠水的寬闊臺子上,香閣四周都被碧湖的水圍繞着,星子一點點亮了起來,香閣外頭的屋檐下垂掛着一些風燈,暈柔的燈火在晚風裡飄蕩。
“這......是你做的?”
雪衣驚訝望着水邊那一盞盞五顏六色的水燈,十分意外。
“拿着火摺子,把它們都點燃。”
他遞給她一隻火摺子,吹了吹,火摺子上閃爍起火光。
“爲什麼要做這些?”
雪衣不解。
他笑了笑,清美的長髮在風中一揚一落,白色飄逸的龍袍袂袂飄揚,“今日是陰曆七月十五,佛教的盂蘭盆節,民間多有稱‘鬼節’的說法,在此點上五彩水燈,是朕想拖太皇太后在天之靈,願她佑妳一生平安。”
望着那一盞盞的水燈,此刻雪衣心中比這夜晚的風還要暖和。
“弘宇......你又何必,爲我做這些。”
“怎麼做,是朕的事,妳只要回答我,妳高興與否就行了。”
他的眼眸像是比這一湖的水還要清澈透底,柔柔的將人包圍起來。
“我很高興。”
不知不覺,眼眶都溼熱了起來。
拿着火摺子,他爲她拾起一盞燈,她點燃一盞燈放入水邊,小小的水燈隨着湖面細微的波浪緩緩的滑開。
有宮女拿了披風來,上官弘宇爲她披上,雪衣怔怔的,酒精的作用還未消退,她看着他的眼神迷離而惘然,彷彿又回到了那許多個夜晚,她又想起了在沙漠裡的那一晚,回想起陷入流沙那一刻小宇毫不猶豫的跳下,給了她生還的機會。
還有他跳下前的那一聲呼喊:阿雪......
找到黃金寶盒,來世再見,
是,她找到了黃金寶盒,可這裡不是來世,而是前世,她在這裡真的又遇見了他。
曾經十年的相依相伴,曾經他爲她做的點點滴滴,此時此刻在這張近距離的面容下,她彷彿看見小宇正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這是她最在乎的親人,最愛的弟弟!
“小宇——”
她忘乎所以的撲上來將他抱緊,“小宇——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寧可不盜墓——寧可不要黃金寶盒——我只要你活着......”
上官弘宇的身體僵硬着,有些困惑的看着撲在他懷裡哭得如此無助的雪衣,這一刻,她彷彿變了個人,她從不曾這般主動與他親近過。
小宇——是在喚他?
她含含糊糊說的這些話,讓他困惑不解。
但他雙臂都在顫抖,緩緩將她抱緊了,眼底涌出比湖水還溫柔的欣喜笑容,他以爲,她是在爲他的病情而擔憂。
“阿雪。”
他的手指穿過她柔密的青絲,擡起她的臉,她渾渾噩噩的看着他,看他的脣貼在她額頭深深的落下一個吻,而她目光怔怔的穿過他肩膀,看見上官弘宇的背後此時正站立着幾道身影。
混沌的意識一下清醒,上官弘宇也發覺了身後的來人,兩人還抱着彼此,而上官鳳瀾和歌盈盈並幾名宮女太監都站在那望着他們相擁在湖水邊。
“鳳郎!”
雪衣慌忙鬆開上官弘宇,上官弘宇倒不甚在意的站了起來。
“聽說妳喝醉了,我來接妳回宮。”上官鳳瀾一手撐着柺杖,一手伸向她,“過來。”
雪衣走到他身前,歌盈盈手裡拿着一件披風走過去給上官弘宇披上,上官弘宇伸手拂開,淡淡的道:“擺架回宮。”
看了一眼上官弘宇離去的背影,上官鳳瀾伸手握着她的手,神色沉默不語,雪衣偷偷拿目光瞧他,他依舊沉默不語,沉默得讓她有些心不安。
她頓下腳步,在這湖邊欄杆旁拽住了他,“鳳郎,我跟弘——我跟皇上——”
“唔......”
她的話支支吾吾說了一半,他忽然扔掉手裡的柺杖,一雙手捧着她後腦深深的吻上她的脣,在這飄滿荷香的夜裡,他幾乎吻得天昏地暗,直讓她幾乎昏厥在他懷裡,他纔不舍的將她鬆開,暗啞道:“我讓御膳房做了妳愛吃的北蒼國點心,這就回別宮,涼了就沒有味道了。”
雪衣捧着被他吻得紅腫的脣,鼻頭一酸,衝他嫣然笑了,撿起地上的柺杖,扶着他上了另一條船,上官弘宇和歌盈盈已經乘着船滑過湖心,眼看已經模糊不清,快要到了對岸。
船隻搖搖晃晃,湖面颳起一陣呼呼的夜風。
第一
船尾有名太監在撐船,船頭上,雪衣挽着上官鳳瀾站立着,放眼看渺朦的碧湖夜景,不時有白鵝掠過,花影輕輕搖曳不停,身後,漸漸落在眼底的繆汀香閣綴着幾盞暈黃的燈火,矗立的輪廓與那深藍色的夜空融爲一體。
遠山墨黛,湖水銀粼。
嘩嘩浮動的水流聲裡,忽然傳來嘎吱嘎吱——似是腐木裂開的聲響——
“這——這可不得了——船上漏水了——”
小太監尖細的嗓音驚呼的響起,霎那間,嘎吱嘎吱的響聲嘭然裂開,嘩嘩的湖水以迅疾的姿態將這小船淹沒——
雪衣眼底的驚慌頓起。
不論是哪一個她,可都是不懂水性的,甚至是對水有些微的恐懼感。
只見腳底下已經被水淹沒,木船迅速的向下沉去。
“別慌。”
感覺到她的畏懼,上官鳳瀾一手抱緊了她,暗中運氣,只是當他纔剛運氣,一股腥甜便直從喉間涌上來,眺望一眼模糊的對岸,如此寬闊的碧湖,別說他此刻內力不足,便是沒有受傷,要抱着她踏輕功飛向對岸也是困難的。
在他猶疑之際,眼看着船已然被淹沒,那太監呼喊着同他兩人都紛紛跌落碧湖。
湖泊裡濺出幾道高高的水花——嘭——嘭——直傳向對岸。
上官弘宇回頭望一眼湖心,掃了一片,卻不見有船隻的影子,深深蹙起了眉頭。
“怎麼回事!”
“皇、皇上,奴才好像聽見有人落水的聲音?”那太監說罷哎呀一聲尖叫:“莫不是攝政王爺和王妃的船翻了不成?!”
歌盈盈望一碧湖湖心,月色下朦朦朧朧一片荷葉蓬勃,“皇上,這荷葉茂盛,船隻滑在荷葉之間,難以瞧得清楚,再等等吧,或許他們就該趕上來了。”
此時湖心處,被水淹沒的船隻已經不見了蹤影,湖水滅頂而來,雪衣連連嗆了好幾口水,才被上官鳳瀾從湖水裡拉出來,他挾着她手臂,脣角勾着一抹笑意,拖着她向對岸遊。
雪衣的耳廓抖了抖,似乎在這茂盛的荷花叢裡,漸漸聽見一些詭異的聲響——
“沙沙......”
“......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