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他真的沈昭嗎?是那個她的記憶中被抹去的存在, 那個她現在對他陌生一片的沈昭, 那個在什麼痕跡也沒有剩下的沈昭?

是那個和她關係匪淺, 據說青梅竹馬長大,有婚約甚至是道侶的沈昭?

是那個在自爆修爲而亡之前將月靈神花的果實留給她, 讓她在被紫金神雷擊中後可以復活的沈昭?

是那個明明已經不在了, 卻存在於她生活中沒一處,隨時都能找到和他有關的事情的沈昭?

洛月汐怔怔看着那個方向許久,突然她的身影驟然消失在靜室之中。

無聲無息的, 洛月汐陡然出現在哪被劍宗弟子驚呼“沈昭”、檢查出體質乃是天生劍體的年輕男子面前。

她立於半空中,身上藍白的道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漆黑柔順的長髮被吹拂得四散開來,顯出幾分仙氣和飄渺來。

洛月汐的突然出現引起衆多年輕修士的驚呼聲, 顯然洛月汐這一手讓他們大爲驚訝, 皆是驚訝洛月汐的實力。

高階修士的出現大大的激發了這些年輕修士們的積極性,他們充滿了欣喜和激動,恨不得在洛月汐面前展現他們最好的一面。

洛月汐對她自己引起的騷亂視而不見,她背手立在空中,低頭看向那個五官俊美的年輕男子, 眼神莫測, 帶着說不清的意味。

仔細打量了這年輕男子幾眼, 神識也在他身上掃來掃去,洛月汐微微蹙眉,臉上帶着幾分猶豫和遲疑:“你叫什麼名字?”

這年輕男子原本一直表現得十分不卑不亢、沉穩大氣,即使之前他的體質讓衆人驚呼羨慕, 但也表現得風輕雲淡。

但是此時見到看到洛月汐突然出現,不知怎麼的,他臉上竟然泛起了些許的侷促,似乎有些緊張,甚至連耳尖都泛起了淺淺的粉紅。

此時聽到洛月汐問他的姓名,這年輕男子明顯有些緊張和忐忑,開口時便顯得有些磕磕絆絆的回答:“我、我叫沈鴻軒——”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表現不太好,他臉上不由露出幾分挫敗來,偷偷擡頭覷了洛月汐一眼,他漆黑的眸子裡極快的掠過一絲光亮,卻又轉瞬即逝。

洛月汐這一次是微微怔住,輕聲呢喃:“沈鴻軒……這個名字,竟是和我一個故人一樣呢。”

她是不記得沈昭了,但是對於沈鴻軒這個名字,卻還有些印象。只是在她記憶裡,父親好友沈山的嫡長子是在大燕西征時戰死沙場的。

而據抱朴子說,沈鴻軒後來改名就叫沈昭。換句話說,她記憶裡沒多少存在感的沈鴻軒其實就是她記憶中被抹去的沈昭。

他們是一個人。

現在這個年輕男子名沈鴻軒,又長得和沈昭一模一樣,又是天生劍體,所以……洛月汐閉了閉眼睛,這應該不是什麼巧合吧?

“你來自哪裡?”洛月汐沒有直接問他是不是沈昭,因爲看他這個樣子,只怕自己也是不記得的。

這自稱沈鴻軒的男子愣了愣,纔回答洛月汐的話,他低聲道:“我本來是燕國威敏侯府的世子,只是西征蠻荒時誤入一處險地。”

“我被困在那裡很長時間,等我終於逃離開來時,已經在這裡了,其實我還不是很瞭解什麼是修真界。”

洛月汐睜大了眼睛,平靜淡漠的臉上終於露出幾分驚訝來:“你是威敏侯府的世子?你是沈鴻軒?沈山伯父的長子?”

沈鴻軒吃了一驚,洛月汐既然能叫出他父親的名字,那一定是和他們沈家相熟的,但是——明顯她是修爲極高的修士,怎麼可能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呢?

洛月汐現在覺得腦中混亂一片,大家都告訴她,沈昭就是沈鴻軒,她沒戰死西荒,而是與她成親,又一起來到了修真界,後來又自爆而亡。

但她現在看到了什麼,這個人自稱是沈鴻軒,他說他在征戰西荒是誤入險地被困——當時沈鴻軒的死訊傳來,確實是沒有找到屍體。

那麼她是不是可以假設,沈鴻軒當年沒有死,只是被困在某處地方。那裡時間的流逝可能與修真界不同,有天上一日、地下千年的差異。

所以等沈鴻軒出來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十年,而他從那處險地離開,剛好也被傳送到了修真界。

如果他說得都是真的,那麼無疑沈鴻軒的經歷和她的記憶對上了,他當初是真的在西荒失蹤,被誤認爲死亡。

而不是如抱朴子、元瓔道君說的那樣西征回來了。

那麼,她的記憶,和師尊、抱朴子他們告訴她的,到底誰是對的,誰是錯的?她該相信她自己的記憶,還是相信他們衆口一詞的說法?

怔怔立在遠處,洛月汐一時間差點要將沈鴻軒忘到腦後,不過她很快就醒過了神來,沒有再繼續迷茫糾結。

落到了廣場之上,洛月汐踩在白玉石磚上,擡頭看向沈鴻軒,她自我介紹:“我名洛月汐,我父親是燕國安遠侯府,時任丞相,與沈山伯父乃是好友。”

“洛、洛月汐?”沈鴻軒的表情明顯十分驚訝,根本沒有想到她的身份是這個。

在沉吟片刻後,沈鴻軒低聲說道:“洛叔父卻是有一獨女,名爲洛月汐。”他目光奇怪而不解的看了洛月汐一眼,“但是你不是應該比我小兩歲嗎?”

怎麼他就是去西荒征戰了一年,逃出險地後洛月汐就成了大能修士?這也太玄幻不真實了吧?

看了眼周圍隱隱有着騷亂和激動的人羣,洛月汐淺淺蹙眉,這個人到底是沈鴻軒還是沈昭,一時半會兒也弄不清,但是也不能因爲他擾亂法會的進行。

洛月汐擡眸看向了劍宗的宮殿,視線穿越了熙熙攘攘的年輕修士們看到了在劍宗殿宇中關注着這邊的劍宗長老。

她沉吟了片刻,也就笑着傳音說道:“還請劍宗長老與我一起來處理這件事情吧。”沈昭到底是劍宗的弟子,這件事情劍宗是有知情權的。

不等劍宗長老回答,洛月汐一揮道袍寬大袖子,直接帶着沈鴻軒離開了白玉廣場。

她帶着沈昭來到了天際山頂的小廣場,兩人才落地,沈鴻軒驚訝之下還要說什麼,洛月汐就擺了擺手。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洛月汐略帶苦笑的嘆息,“但事實上我和你一樣,有很多事情都弄不清真假。”

看着外貌陌生,卻又彷彿熟悉的沈昭,洛月汐低聲道:“我已經分不清到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

到底是隻有她和沈鴻軒的記憶和認識是真實的,還是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是錯誤的?

就好像沉浸在一場夢境之中,根本不清楚夢境中的一切哪裡真實哪裡虛假。

沈鴻軒閉上了嘴,明智的沒有再問,只是目光時而偷偷的掃過洛月汐,彷彿在偷摸着注視着她。

兩人沒有等待太久,很快一道身影就從山下飛了上來,落在了洛月汐和沈鴻軒的面前。

他是這一次劍宗的帶隊長老,他的師尊和長華真人、陵光道君是一輩的,只是他入門比沈昭早得多,時間沉澱下來早早就進入了元嬰期。

這位長老外表看上去三十歲餘,爲人並不冰冷凌厲,反而沉穩厚重。他的劍意就如同他的人一樣,是巍峨的高山、厚重的大地,自有一種沉穩肅容的感覺。

他也能夠算作是沈昭的師兄了,此時他落到沈鴻軒身邊後,甚至都沒和洛月汐打聲招呼,就又是驚訝又是驚喜的看向了他。

“沈師弟,真的是你!”這位長老一看沈昭的長相,眼睛亮了起來,臉上露出幾分微笑來。

沈鴻軒微微一愣,並不記得自己與這位道人認識,但是從他的欣喜和高興來看,又不像是作僞。

見沈鴻軒目光陌生,帶着猶豫和遲疑,這位劍宗長老不由驚疑不定:“這是怎麼,他竟然不識得我?”

洛月汐猶豫了一下,其實她是不認識沈鴻軒的,只是聽過這個名字,她也已經不記得沈昭,更不能分辨。

所以她真的不能確定眼前這個人是不是就是他們以爲的沈昭。在洛月汐心裡,其實還沒有完全相信她和沈昭真的有那樣的過去,因爲一切都顯得太不現實了。

“他什麼也不知道,他的經歷似乎和你們所瞭解的不一樣。”洛月汐簡單解釋了幾句沈鴻軒如今的情況。

看着沈鴻軒微微皺眉,神情帶着幾分不解和苦惱的模樣,洛月汐心中不由升騰起同病相憐的感覺。

他應該是和她一樣,覺得身如幻夢之中,所見皆是不真實吧。

“兩位……前輩?”沈鴻軒想了想,纔想出用前輩這個詞來稱呼他們,畢竟他之前乃是將門虎子,可從沒有接觸過修真。

洛月汐和劍宗的長老朝他看了過去,沈鴻軒就頗爲謹慎的說道:“不知道前輩們是否把我錯認成了誰?”

剛剛洛月汐和劍宗長老的對話也沒有瞞着沈鴻軒,他自然也聽到了沈昭這個名字。

洛月汐猶豫了一下,才慢慢點了點頭:“說來你可能覺得不信,如今距離你西去征戰蠻荒,已經過去了近三十載。”

沈鴻軒眼中瞳孔因爲極度的驚訝而微微縮小,驚駭之下,他直接驚呼道:“三十年?那、那……”

他看起來彷徨失措,再沒有剛纔的淡定平靜,任誰被突然告知時間過去就幾十年後還能保持冷靜的。

沈鴻軒根本就沒有經歷那麼長的時間,他自認爲他在西荒那處奇怪的地方最多就待了一個月不到,怎麼、怎麼就三十年過去了呢?

他這是跨越了三十載的春秋嗎?那神話中山上下了一盤棋,山下卻已經過去了一千年的傳說……難道竟然是真的不成?

沈鴻軒怔怔的立在遠處,情緒十分混亂。如果這是真的,如果真的過去了三十年的時間,那麼他的父母、親人呢?

他此時苦笑了一聲,如果他真的在西荒失蹤,三十年後纔出來,只怕早在三十年前……他的死訊就已經發回燕京了吧。

也不知道收到這樣的消息,父親和母親該有多傷心,二弟、三弟是不是能夠支撐起威敏侯府來……

沈鴻軒一時間思緒發散,越想越是覺得傷心擔憂,越是月的難過至極。

不等沈鴻軒心中的情緒全部傾瀉出來,洛月汐已經繼續開口說道:“在我的記憶中,你在西征正戰死的消息傳回來沒多久,燕京就被毀了。”

沈鴻軒驀地睜開了眼睛,又是驚訝又是駭然的看向洛月汐。什麼叫被毀了?到底還有什麼事情發生?

在沈鴻軒的注視下,洛月汐淡淡說道:“燕京捲入了兩位元嬰期修士的鬥法之中,除了我僥倖活了下來,其他的百姓都沒能逃過。”

“在我的記憶裡是這樣的。”

說完燕京的情況,洛月汐還專門補充了一句。

而正是因爲這句補充,沈鴻軒也發現了洛月汐說話言語間的奇怪,什麼叫在她的記憶中是這樣?既然是她記得的事情,難道不是真事嗎?

因着這份驚訝,沈鴻軒不由心中升起一種感覺……也許、也許另有隱情,也許燕京並沒有被毀呢?

抱着這樣的期待和想法,沈鴻軒又看向洛月汐,希望能聽她繼續解釋。

但他沒想到是洛月汐卻搖了搖頭,說道:“我也沒辦法告訴你,因爲我自己也是不清楚我的記憶、我的認知是真是假。”

她看向劍宗的長老,示意他開口。

沈昭的事情在劍宗不是什麼隱秘,雖然說具體的私事和情況他們不知道,但是大體還是很清楚的。

這位長老也是沈昭的師兄,在宗門內關係還算不錯,故而對沈昭過去的事情還算有些認識,此時給沈鴻軒介紹起來也不算陌生。

於是洛月汐和沈鴻軒就一起聽了一個讓他們覺得難以置信的故事……沒錯,這也是洛月汐第一次完整的聽到她和沈昭過去的事情。

等劍宗的長老爲他們講解完,不管是洛月汐還是沈鴻軒都是一副一臉懵逼的表情。

洛月汐還好,她只是忘了和沈昭有關的記憶,但是多年修道的心境和養氣功夫還在,雖然驚訝但至少還是維持住了臉上的表情。

沈鴻軒的表情就十分精彩了,他聽着這自稱是他的師兄的前輩說出來的每一句話他都明白,怎麼連在一起他就不明白了?

什麼叫燕京被毀的那一日是他和洛月汐成親的日子,也是那一日他的師尊長華真人在燕京廢墟找到了他和洛月汐將他們帶到了修真界?

洛月汐是洛文彬唯一的嫡女沈鴻軒是知道的,但是他們什麼時候有婚約了還成親?而且他在西征時就困在了西荒,那麼怎麼會返京呢?

這位長老口中的事情和沈昭的記憶完全不一樣,也和洛月汐的不一樣!但是據這位長老所言,除了他們倆的記憶有問題,其他人都是沒有的。

一開始就不一樣,後面的發展自然也不一樣,沈鴻軒木然着臉聽了一下這三十年裡“他”在修真界行走的一些事情,心中只覺得荒謬不已。

在他以爲他錯失了三十年的時間後,有人告訴他,你不是錯過了三十年,而只是忘了這些年的記憶。

……這種感覺,不得不說,很是酸爽。

沈鴻軒已經不知道該信什麼了,在劍宗的長老講完後,若有所感的,他側過頭看向了洛月汐,剛好與她對視了一眼。

兩個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茫然和不可置信,不由的,他們心中同時升騰起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如果說,現在有誰能夠理解他們現在的心情的話,那就只有他們彼此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心中的茫然感和無措感。

事情的真相和他們所認知到的完全是不同的相反的。就像他們以爲鹿是馬,而世人卻說他們指鹿爲馬一樣。

當自我的認知和整個世界產生了巨大的差別的時候,心智稍差一些的人只怕都會覺得自己的人生全都是假的,進而產生認知錯誤。

洛月汐好歹接受了這麼長時間的潛移默化,所以還算能很好的調節自我認知和事實之間的差別。

但是沈鴻軒卻很難做到這一點,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十七歲,他的經驗、認識、能力、心智也都還是十七歲少年時的模樣。

被困險地,脫身後來到了和世俗界完全不同的修真界,突然解除到修真的事情,又突然被告知了這麼多和自己記憶不符的事情,沈鴻軒……真的很難馬上適應。

洛月汐看着他茫然中隱隱透出幾分崩潰的神色,同病相憐的情緒不由浮現出來,便輕聲說道:“是不是覺得一切都好像是假的?”

“反正也想不明白,那就乾脆暫時不要想了,就算不知道這些、不覺得這些,也不影響什麼,不是嗎?”洛月汐的笑容微帶苦澀,卻又帶着異樣的豁達。

她就是這樣勸說自己的,有些事情,其實沒有必要知道的那麼清楚,如果影響不到他們的生活,那麼大可以不在意。

不知道是不是被洛月汐安慰到了,沈鴻軒略略放心了心來,主要是劍宗長老所講的一切雖然驚人,但事實上他並沒有太多直觀的感受。

相信這是真的,他們不會故意欺騙他,但是卻又很難從直觀上真的對此有什麼切實的感受。

對於沈鴻軒接下來的安排,不管是洛月汐還是劍宗的長老都沒有太多的猶豫和分歧,兩人都是人爲他是應該加入劍宗的。

看到沈昭臉上略顯茫然,顯然對劍宗不甚瞭解的模樣,洛月汐溫聲說道:“你是天生劍體,加入劍宗於你而言才最爲合適。”

沈鴻軒猶豫的一瞬,才低聲問道:“那你、你也是劍宗的嗎?”

沈鴻軒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看着洛月汐總有一種十分熟悉,渴望進一步親近的感覺。

這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但是卻莫名的並不讓他覺得討厭和突兀,反而有一種本該如此的意味。

沈昭自己對於他心中涌現出來的這樣的感情和想法也是十分不解和茫然的,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如此,但是他至少知道……他很想親近洛月汐。

洛月汐笑了笑,態度比較溫和的說道:“不,我是丹宗弟子。”

沈鴻軒愕然,他心中轉過一些想法,但是卻沒有直白的問出來,只是他心裡是真的遺憾和隱隱的鬱悶,他和洛月汐……不能在一個宗門嗎?

洛月汐不知道沈鴻軒在想什麼,卻是轉而取出了一個儲物袋,正是當初劍宗來人交給她的,所謂沈昭的遺物。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她雖然從沒有動用過儲物袋中的東西,但是卻一直將它隨身帶着。此時正好,可以給沈鴻軒,也算是“完璧歸趙”。

“這是你的儲物袋,現在物歸原主。”洛月汐淡淡一笑,將儲物袋遞給沈鴻軒,並且略略解釋了幾句此物爲什麼會在他手中。

沈鴻軒愣住,不知道該不該接過來,不等他做出反應買了一些就已經將儲物袋塞到了他手中。

轉頭看向劍宗的長老,洛月汐低聲說道:“道友,他既然是你劍宗弟子,便交給你們了,我就先離開了。”

雖然人人都說她和沈昭是道侶,關係親密,但是洛月汐卻從來沒有將這一點當成是真的,故而從來也不行摻合到沈昭的事情當中去。

不等他們二人做出什麼反應,洛月汐已經朝他們友好卻又生疏的笑了笑,身影陡然消失在原地。

化神期的遁光極快,他們甚至沒有看到洛月汐是怎麼離開的,只是一眨眼間,眼前就沒有了她的身影。

沈鴻軒眨了眨眼,默然不語,心中卻頗爲有些悵然和委屈,但就是他自己,也不清楚這些情緒和感情是從哪裡涌上來的。

他怔怔的看着洛月汐離開的方向,心跳如鼓,心中有令他覺得陌生,卻又覺得本該如此的情緒在緩緩復甦。

離開的洛月汐已經回到了丹宗在白玉廣場邊的宮殿,在法會結束之前,她是不會離開這裡的,因爲還要護持這些弟子們返回丹宗。

重新在靜室內盤膝坐下,洛月汐眼中情緒翻滾着,十分複雜。她向來入定速度極快,此時卻心中雜念叢生,根本無法抱元守一。

抱朴子嘆息了一聲,主動和洛月汐搭話:“是不是覺得心中難以平靜?”

洛月汐閉了閉眼睛,眼中極快的掠過幾分茫然和脆弱:“我不知道……我總覺得,看着他,心裡有點怪怪的。”

別看洛月汐當着沈鴻軒的面是一副淡定平靜、揮灑自如的樣子,但她心中的茫然和不解其實並不比他少到哪裡去,她也一樣的茫然,一樣的無措。

“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是有些東西是無法被抹去的。”抱朴子難得說了句感性的話,“如果你能想起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扯了扯脣角,洛月汐露出一抹僵硬的微笑:“想不想得起來……我現在其實不是很難理解那種感受。”她都不認爲自己失去了記憶,又怎麼能升起想要復甦記憶的渴望?

沒有繼續剖析自己的感情,洛月汐轉而說道:“沈鴻軒說他是在西荒陷入了一處險地,被困了許久才逃出來,而他出來就已經來到了修真界,並且橫跨了三十年的時間。”

“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看來我們都很有必要去西荒走一遭了。”洛月汐沉聲說着,語氣中帶着幾分堅決。

抱朴子猶豫了片刻,才說道:“如果沈鴻軒所言不假,那處險地只怕很是危險。你貿然過去,只怕會遇到不測。”

“我現在已經是化神期了。”對於抱朴子的擔憂,洛月汐如此淡淡的回覆着,她笑了一聲,“況且,修士本就逆天而行,處處逃避、處處退讓,如何證道?”

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代表洛月汐已經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抱朴子也就明智的沒有再去勸說,只是轉而問道:“如果他真的就是沈昭,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慢了一拍纔回答抱朴子的話,洛月汐的語氣和神情明顯有些遊移。

抱朴子被她的態度給氣笑了,沒好氣的說道:“你和沈昭身上是有道侶契約的,如果剛纔那個沈鴻軒真的是沈昭——不管他是怎麼在自爆後突然重現,但你們身上一定還有着道侶契約!”

“這件事情暫且不必多想。”洛月汐淡淡開口,“我不記得過去的事情,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會輕易做出任何的決定。”

是不是要解除道侶契約,能夠做這個決定的人,只有沒有失去記憶,有着所有完整記憶的她自己,洛月汐不會越俎代庖,哪怕那個人其實也是她自己。

洛月汐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正要繼續打坐修煉的時候,她掛在腰間的銀色鈴鐺突然開始震顫了起來,清脆的鈴聲在靜室內響起。

洛月汐微微一愣,想起這串鈴鐺是當初阿嬋送給她的靈犀蠱,可以借靈犀蠱蟲的感應互相聯繫。

想起阿嬋,洛月汐露出一抹微笑來,似乎是回想起了當初在南蠻的事情,但是她臉上的笑容很快消失,帶上了幾分茫然。

……她當初,是爲什麼要去南蠻的?

她當時剛剛從海外回來,纔是金丹初期的實力,怎麼會就想不開跑到南蠻去——那裡可是有名的窮山惡水,苗人十分排外的。

洛月汐記得自己去過南蠻,卻不記得自己爲什麼去南蠻,她苦笑了一聲,嘆息着自語了一句:“所以,我去南蠻……是爲了沈昭?”

這些念頭也不過在心頭一轉,洛月汐很快就將靈犀蠱取了出來:“阿嬋。”她語氣含笑的喚着,帶着淡淡的歡愉和高興。

但是和她的開心和舒緩的情緒完全不同,靈犀蠱那邊傳來阿嬋的聲音滿是急切和擔憂:“癡心蠱有問題!”

洛月汐一愣,癡心蠱……癡心蠱是什麼?咦,她好像還隱隱記得些有關的事情,但是她卻不記得自己到底和癡心蠱是怎麼扯上的關係了。

雖然心中疑惑,但是洛月汐態度還是十分冷靜,沉聲道:“你先別慌,慢慢說來,到底哪裡不對?”

阿嬋稍稍冷靜了一些,這纔開口解釋起前因後果,原來她在閉關之後,終於進階元嬰期,真正的接過了黑苗的聖女之位。

是聖女,不再是候選聖女!

因爲阿嬋終於成爲聖女,也算是成爲了黑苗的領導者,許多之前她沒有權限和資格知道的隱秘,也能夠被她知曉。

在族中消化這些隱秘的時候,阿嬋卻是驚駭不已的發現,當初阿曼盜出用在沈昭身上的癡心蠱還有不爲人知的隱秘。

癡心蠱除了能夠讓中蠱的人愛上施蠱者,還有一項其他的效果。而它的這個能力,與它的別稱有關。

癡心蠱,又叫纏心蠱。纏這個字就已經點明瞭這蠱蟲的用處,糾纏二字……卻是最適合纏心蠱了。

纏心蠱會將中蠱之人的靈魂纏住,之後生生世世糾纏不清。癡心蠱癡的只是一生,纏心蠱纏繞的卻是生生世世。

“我也是才知道癡心蠱還名纏心蠱。沈昭曾經中過蠱,是阿曼下的蠱,但最後蠱蟲是被你的血所解,所以我也不清楚……纏心蠱纏的是沈昭和阿曼,還是沈昭和你!”

阿嬋的語氣慎重極了,還帶着些擔憂:“族中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典籍中也沒有相應的記載,所以具體情況我們也無法預料。”

洛月汐愣神了許久,纔將阿嬋的話消化了,默然片刻後,她灑然笑道:“不管纏心蠱纏的是沈昭和誰……”其實對我都不重要。

不知道爲什麼,在要脫口說出那句話之前,洛月汐心中隱隱升騰起幾分不自在,一時之間沒有將那句話說出來。

阿嬋對她的突然沉默顯然有所明悟,只是說道:“癡心蠱是情蠱,這種蠱蟲因情而生,因情而活,如果你和沈昭之間有情的話,那麼它纏的一定是你和沈昭的生生世世。”

靈犀蠱的顫動消停了下來,結束了和阿嬋的對話,洛月汐臉上忍不住露出幾分苦笑來。

她什麼都記得,卻偏偏不記得沈昭。沈鴻軒更是什麼都不記得了,這樣的情況……又能說什麼呢?

他們之間是否有情,洛月汐怎麼會知道呢……有情無情,真的那麼重要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把整個世界倒轉過來,只是爲了擺正你的倒影。

HE的關鍵在洛月汐怎麼看沈昭,不能是弟弟親人,不能是“主角”……爲了HE我也是煞費苦心,所以一度有……啊,就讓沈昭死了BE算了吧的想法.。

雖然最後沒這麼幹就是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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