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奢求別的,再讓我陪陪你好不好,我不想,我不想……”
池妄情真意切,明淨的小鹿眼清澈而無暇,此刻卻流下大顆大顆的淚珠,讓人很難不動容。
當然,這裡不包括殷青黛。
池妄這段話說得感天動地,冠冕堂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麼。
這一切當然是他編的,什麼“夢見殷青黛坐在車上,一腳油門衝向懸崖”都是靈機一動急中生智。
但是想待在她身邊,不被她拋棄是真的。
他甘願俯下身來,心甘情願的折斷自己的脊樑。
池妄覺得自己好像得了一種怪病,每每離開殷青黛時,都心痛得不能呼吸,那種溺水的窒息感幾乎要讓他心臟破碎。
是苦苦掙扎也無法緩解一二的痛苦,是永遠也沒辦法抽身而出的溺亡。
解鈴人還需繫鈴人,況且他也真心實意的覺得自己是對不起殷青黛的,想要盡全力的彌補她,爲她保駕護航。
所以他來了,帶着一身風雪而來,卑微進了塵埃,只希望換來她的一份施捨。
七千九百英里的路程,揹着行囊脫下鞋子,赤腳行走在踩着砂礫的石板油路上,不是作秀,也不是求個心裡安慰的自我感動。
而是沉痛在骨血裡,深深切切的自我反省。
他錯了,他滿盤皆輸,步步潰敗。
………………
殷青黛更加覺得池妄現在精神狀態極其不穩定,她根本不相信一個擁有着良好精神面貌的人會說出這種屁話,毫無邏輯的怪力亂神。
帶着濃濃的荒誕與滑稽。
然,池妄卻雙眸充血,帶着十足的祈憐和哀求:“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我不想眼睜睜得看着一切都變得無法逆轉。”
一人真摯而滿溢,一人卻嘴角抽搐,帶着無可言說的煩躁。
“你真的是個大麻煩。”殷青黛無語凝噎,似乎完全沒辦法理解池妄的真情流露。
“神經病。”
這三個字不知道出現了多少次,但殷青黛覺得它用來形容池妄真是太貼切不過了。
今天天晴明天陰雨,誰又知道他的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殷青黛心道:她可沒空和池妄玩這種聽起來就滑稽又離譜,猶如過家家一般的遊戲。
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殷青黛是想盡力甩開這個狗皮膏藥,池妄愈發心急如焚,他有很多想說的,甚至還想坦白一切,讓殷青黛可憐可憐他。
可憐可憐他這個精神不穩定的,徹頭徹尾的病人。
……但是他又能清晰的意識到,如果他真的把他自私的“離開你我的心痛的沒法呼吸,像是五臟六腑都要被攪碎一般”說出去的話。
殷青黛一定會毫不留情的,用看傻/逼一樣的眼神讓他滾。
“你可憐可憐我……好不好。”白淨的面龐上淚流滿面,池妄那雙小鹿眼中是一汪春水,可憐兮兮。
“我不會干涉你的決定,盡力不打擾你的生活,你就把我當做一個死人一樣。”
“讓我這個死人安安靜靜地待在你身邊……”
池妄的聲音越來越輕,似乎是在抉擇着什麼,最終化作一聲嘆息,在微風中化爲虛無。
但是殷青黛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自我感動。
她盡力穩定住自己的情緒,之前控訴的時候流下的眼淚早就被池妄嚇沒了,現在眼睛乾乾澀澀的,很不舒服。
“如果我不同意,你會幹什麼?跟蹤我?還是想盡辦法接近我?”
殷青黛本想說,一個稱職的前任應該就像死了一樣,無論是前男友,還是前偶像。
但是池妄好像是窺探到了她的心中所想一樣,這句“你就把我當成個死人,讓我安安靜靜的待在你身邊”把她成功的噎了回去。
她恨恨的想,池妄可沒把自己當成個死人。
死人哪裡會死纏爛打,哪裡會不定時的出來詐屍刷存在感,又哪裡會像現在這般緊緊地擁抱着她。
像是不抓緊一點,就會消散一樣。
池妄聲音有些哽咽:“我……我不知道。”
他今天的帶着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心態來的,根本沒有想過被拒絕,或者是鎩羽而歸。
畢竟是嬌生慣養泡在金湯匙中長大的少爺,就算怎麼反思,說自己會一點點改變。
但是有恃無恐這幾個字,是刻在DNA裡,流淌在每一滴血液中的。
哪裡那麼容易改變呢?
原本是想來罵人作賤人的殷青黛被迫成爲心理老師,一腳踹倒了池妄,晃晃悠悠地起身。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真是怕了他了。
什麼人啊到底是……
殷青黛眉頭緊皺,面色不太美麗,帶着不耐煩和幾絲薄怒,池妄已經再次在她的底線附近瘋狂的試探,彷彿下一秒就會踩進紅線,步入雷池。
“我們真的很熟嗎。”
她問出了一直想問的。
池妄身子瞬間僵住,踉踉蹌蹌從地上爬起來,卻沒有站起來,只是仰頭看着殷青黛。
“你跟我說說,不過一兩天不見,你怎麼從素不相識的生疏樣,變成了現在這般。”殷青黛頓了頓。
“變成這種,好像你暗戀我幾十年,所有歲月都在心中釀成凋零的花的模樣?”
“人真的可以自我感動成你這樣……?池少爺,你還真是個醫學奇蹟。”
她聲音不大,不疾不徐的挖苦嘲諷着,偏偏又說的都是實話,噎的池妄無處反駁。
殷青黛真想唱一句“We are never ever getting back together”,但下一刻又覺得不太對勁。
媽的。
她真是被池妄那一番精彩操作打的措手不及,竟然也下意識的認爲池妄與她關係匪淺,竟然要用唱戀人的歌來唱給他。
……殷青黛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哪怕只和神經病對話了一小段時間,也會被他那奇怪又執拗的思維所影響。
………………
心如死灰。
池妄的身體僵硬着顫抖,卻仍舊頑強的直起身子,想要訴說什麼。
但卻沒人給他機會。
平心而論,這個讓他繼續“登臺表演”的機會不是殷青黛不肯給。
而是……
一輛拉風的阿斯頓馬丁疾馳而來,在池妄身後不遠處停下,揚起大片大片的塵土,嗆得池妄灰頭土臉。
他下意識的摟住了殷青黛,爲她遮擋着塵土侵襲。
而池妄自己就沒那麼好運了,被飛揚的沙子澆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