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瞻自然是出來迎黎夏的, 他叔叔，如今的家族領頭羊耿鉞要見黎夏。
人是他出面邀請的，自然該他出面迎一迎。
黎夏和傅杳鈞跟他往裡走, 在耿家正廳見到了耿家如今的當家人。一個頭發花白卻精神矍鑠、面色紅潤的老人。
瞧着也就六十出頭, 西裝革履, 氣質跟她在《新聞聯播》裡看到過的 R副主席很像。
耿家也是建國後就主動將自家的大工廠獻給政府的典型。
他身邊還站着一個少年, 瞧着和耿瞻、耿清歡都很像。黎夏迅速反應過來, 這是耿清歡那個在國外留學的大哥。
哦，對了，聖誕假期！
國外把這個當過年一樣的重視。難怪耿瞻每年聖誕、元旦都不在X山呢。
她對着老者拱手, 笑吟吟道：“老前輩——”
這確實是商場老前輩了。50年代獻家產，還接受過大領導接見的。
耿鉞擺手, 用X山話道：“不用、不用, 喊我聲叔就可以了。聽說家鄉出了小黎你這麼一個商場新秀, 又聽說你來了北京城，就請你上門來見見、聊聊。“
“那, 耿叔好。這是送您老的。”黎夏也不見外，當真就順着喊叔了。人家不都叫她小黎了麼。
邱全是抱着卷軸跟進來的，傅杳鈞上前和他一起展開。
看到惟妙惟肖的佛像，老者走上前仰頭道：“很久不見了啊！”
這份禮品應該本來就是爲他準備的。這小姑娘上京，要送別人蜀繡, 送熊貓更好。
只有他這個祖籍X山的, 纔會對這卷佛像情有獨鍾。
看來, 即便自己不邀請, 她也會登門拜訪的。
黎夏笑道：“蜀山水碧蜀江清, 家鄉人民也希望耿叔你常回家看看。”
“你這個小黎，硬是會說話。我啊, 是鄉音無改鬢毛衰。其實我很想回去養老的。來，坐。這個擺到我書房吧！”
邱全捲起來遞給耿家的人，然後跟着退了出去。
黎夏看向那個少年，他微微躬身道：“黎夏姑姑，我是歡歡的大哥耿清樂——”
“你好，回來休聖誕假期麼？”
“對。”
耿鉞道：“小黎是X山哪裡人啊？”
“夜發清溪向三峽，我是清溪人。”
“哦，知道。千年古鎮啊，水碼頭。那一方解放前水運運鹽很發達。”
果然是商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商業。
“小黎的生意做得不錯。看報紙，總共才五年吧。就做到今天的地步了！”
黎夏道：“託改革開放的福，站在了時代的風口上。”
耿清樂道：“黎夏姑姑，聽說你已經有兩百多家門店了。那麼你對兩天後家樂福開店是怎麼看的？”
黎夏道：“狼來了！”她說着笑了一下，“確實挺大壓力的。不過，對國內的零售業是壓力也是動力吧。我們這次就是抱着進京學習的態度來的。哦，這是我公司的總經理傅杳鈞。”
傅杳鈞站起來，躬身道：“耿老好！”
“不錯、不錯，都是年輕人啊！坐坐坐——”
老傅比黎夏大一輪，今年37了。而且公司員工平均年齡不到30，真是很久沒有被人說是年輕人了。
耿鉞道：“挺不錯的心態，前幾天物美的張文中到我這裡來，也是這麼說的。他對你也有所耳聞，回頭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好的。”
張文中是黎夏很佩服的人。不過這人挺倒黴催的，正高歌猛進的關頭2006年吧，忽然被抓了。坐了足足7年的冤獄才被放出來。
那七年物美的發展就有些滯後了。還險些連電商的末班車都沒搭上。
耿鉞道：“去年你好像都還不大出名。不然他設計的系統，應該有你一個買家纔是。也不用他自己打樣了。不過那也就沒有物美超市了。”
黎夏道：“去年這個時候，我只有24家店，而且大多是500平米以下的，就容易被當成雜貨鋪那種。估計是沒能入人眼。不過去年5月我就用收銀機了，也請計算機系的師生給我編寫了商超系統。”
物美的翠微店，一年銷售額上億，規模肯定是不小的。
不過她的超市，小是小點，五臟俱全。
耿鉞蹙眉，“那你這一年擴張的速度有些過快了！”
黎夏微微一愣，這位還真看在家鄉人的份上把她當半個晚輩了啊。
如果不是這樣，只會客氣的誇她生意做得好、加速也快。
黎夏道：“是，我自己也發現這個問題了。所以目前就想穩一穩。”
“你心頭有數就好。”
在耿家待了一陣，黎夏看耿鉞端了茶，便起身告辭。
“耿叔，我過兩天要去現場觀摩家樂福開業。這次會在北京待挺長一段時日，改天再來探望您！”
“好，沉住氣，好好取長補短。外資就算是來勢洶洶，咱們也不用怕。”
“多謝您提點了！我還帶了些家鄉的吃食，回頭您嚐嚐。”
自治縣的山民送她的山貨，她讓人曬乾做成了拼盤禮包。
拿去賣量有點少，就乾脆拿來送禮了。她手頭還與好幾個這樣的大禮包呢。
“好啊，回頭我一定嚐嚐。”
耿瞻父子一道送她們出去。
耿瞻道：“你那蜀繡應該半年前就開始繡了吧？”
“是啊。我本來還想訂雙面繡，一邊是大佛、一邊是熊貓的。可是師傅告訴我，時間上來不及。”
耿瞻道：“老爺子說介紹你和張文中認識，應該是在年前的晚宴上。如果你過年期間不離京，到時候會遣人給你送帖子。”
黎夏點頭，“嗯，我今年就在北京過年。”
耿瞻笑了下，“三八紅旗手的事有結果了麼？”
黎夏笑，“妥了。”
“我也覺得不會有問題。在下崗的關頭，解決了一萬人的就業，還慷慨解囊捐資建校。這個榮譽稱號，對你還是很有用處的。”
“清歡什麼時候有空啊？石理事長這幾個月一直在自治縣走訪失學女童家人。他說要進京來彙報一下今年的工作。到時候我和她一起聽啊。”
石陌一直在兩個自治縣的山區走訪。因爲他做的是慈善事業，又有保鏢跟着，還拜託了少數民族兄弟顧看，所以當地勢力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拿他開刀。
就是黎夏，在當地修了十一所抗震學校。哪怕她不是這麼出名，他們動她也要顧及民意、官心的。
這就是花錢買平安了。
“回頭我問問她自己吧。這丫頭，喜歡自己做主。”說起小女兒，耿瞻眼中不自覺流露一抹寵溺。
等上了車，邱全道：“黎總，這房子好大啊！怕是有一百多間。這得賣多少錢啊？”
黎夏道：“兩千萬左右吧。”
邱全和幾個保鏢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黎夏笑，你們以爲這就到頂了？這座宅子以後市值五六個億。看情況老耿怕是繼承不了，因爲他算是旁支了。反正這種大家族，爭財產還是挺嚇人的。
不過他自己那個四合院也很看得了。他還有不完全依賴家族的事業。
傅杳鈞道：“老闆，怪不得你想買個大宅子了。這一進套一進的，真跟大觀園一樣了。”
黎夏搖頭，“如果我那小四合院不會拆遷，其實我可以不買的。”
“拆遷？”
“是啊，首都的人以後只會越來越多。平方拆建成樓房勢在必行。到時候只會保留部分有特色的四合院。不過，我現在的錢，還不足以支撐我想買大宅子就買。”
接下來兩天，傅杳鈞一直在反省自己。
那天早上，黎夏話說得不重，甚至根本沒有出言指責他。
她只是又提到了兩年沒提的股份。
但傅杳鈞聽出來了。她對他這三個月對公司的把控不太滿意。
老闆的重點放在地震帶。在所有人的都腦子發熱，一門心思開店的時候。他這個總經理該有所警覺，給衆人潑潑冷水。
不該是等到這會兒老闆來親自叫停。
她提股份，其實就是說這個公司不是她一個人的。公司的前途，他也必須多操心。
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樣，只看到短期的經濟利益。
傅杳鈞深思之後承認，他確實是有點被這一年小兩百萬的分紅衝昏了頭腦。
又聽到老闆說趁着外資還沒到蜀中，跑馬圈地，就放鬆了對下頭的管控。
開發部選的點倒是都挺適合開店的，也沒什麼商圈重合的現象。
但是儲備的人手有欠缺，這對將來是有隱患的。
一來是對門店的管理可能做不到之前那麼到位；二來也催生了員工的浮躁之氣。
三個月到店長，那是當初招聘本科生時候的口號。
現在卻被所有人都覺得是理所應當的了。
他打了個電話問王蕾，“老闆在你那裡發現什麼問題了？”
“沒有啊，沒有大問題。她頭一天來，讓人巡了鋪，然後到公司查賬也只發現一個紕漏。晚上我還請她吃了雅魚。第二天她在餐館吃過中飯就走了。”
餐館？
傅杳鈞明白了。王蕾其實發現了問題，不然不會一再提到吃這個事。
只不過餐館是魏容在管，她所做的也是老闆要求的事。他就對那一塊放鬆了。
而王蕾也是沒好明着告狀。
餐館因爲擴張過快，暴露了問題。超市雖然暫時還沒有，但那是因爲超市對人力的依賴要小得多。一切還是按照之前的模式在運行。
他從北京回去，得安排一下對新店的巡視了。
想到這裡，他給魏容打了個電話。
魏容接了電話，臉色不是太好看。
黎竣問她，“你這是這麼了？前兩天不還樂得沒邊了嗎？”
是啊，要配車、配電腦、配手機了，可不得樂麼。
黎夏進京之前，她還找她確認過呢。
這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小姑子當時說的‘當然得給你配車啊，也方便巡鋪’不只一層意思。
黎竣道：“她有什麼直接和你說不就是了。還要通過傅杳鈞這個外人來批你！”
“你不懂，她直接批我，也是越級了。夏夏一直把公事公辦的分寸拿捏得很好。是我爲了追求300家店的數量，要求有些降低了。就這樣，王總髮現了問題也沒好直接說我。還不是因爲我是老闆的親嫂子。不用等配車了，我現在就去一趟雨城。還有，我的配車下來，你不要想着拿去開。公歸公，私歸私！那車是配給我巡店的。我得好好巡巡店了，不能光是在電腦上看數據。我要給兒子最好的條件，你別害我丟了工作。”
等事情嚴重到出了事，上頭的老總、副總都不吭聲的時候，就是她該走的時候了。小姑子絕對不會講人情的。
黎竣有些訕訕的，他確實打過魏容配車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