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他們六個人, 下飛機不久就看到鄭奎夫妻在外面招手。
鄭奎也帶着保鏢呢，按說該有兩個。一個沒見着，一個和趙明亮、鍾勇一樣推着行李車。
黎夏道：“你們不是昨晚就飛過來了麼？”
鄭奎訕訕地道：“昨晚兒子打架請家長, 耽擱了。只好改簽！比你們早到二十分鐘。走吧, 我已經讓胡捷出去叫了三輛出租車了。先去我家歇歇腳, 然後吃午飯。下午再出去逛耍。”
黎夏往他們身後看看, “沒帶來啊？”
舒雅道：“好多作業, 寫不過來。在家爺爺、奶奶看着呢。”她本來是不想來的，但是老鄭說他一個大男人不好跟黎總套近乎。
而且，她媽獨自回上海生活, 她也放心不下。就趁週末過來探望一番。
老鄭還說想買一套房和黎總做鄰居。
他說信得過黎總的投資眼光。而且，這樣私人關係也能更好一些。
鄭奎笑呵呵和彭志傑父母打招呼, “彭叔、彭嬸, 這兩天我們一家給你們當嚮導。”
他到黎夏的小四合院吃過飯, 認得。
彭叔笑道：“那就麻煩你了，小鄭。”
鄭奎道：“應該的。”
出去果然出租車已經在等着了。胡捷加了錢, 讓往前開了兩百米等着。
停在機場門口是不合規矩的。機場門口是排着隊在等出租車。
彭家父母如今也見慣世面了，一路上過去並沒有流露出什麼驚訝的表情來。
鄭奎買的房子在浦西一個普普通通的里弄裡。
車子開進去的時候，黎夏發現兩邊的低矮樓房，都把衣服晾在了外面。看來人均居住面積不大啊。
連晾衣服的地方都包進去了，纔會晾出來。不然還是有屋檐遮着不怕下雨纔好啊。
出租車停在一個很有點年代感的房子前面。不過, 這房子只是舊卻不破, 還很有幾分歷史的厚重感。
鄭奎從前頭的車上下來, 過來給黎夏開門, “這就是我家了。”
胡捷把三輛車的車資一起給了。
一羣人正要進門, 發現裡頭吵吵嚷嚷的。
“姑，我們那邊睡上下牀都睡不開。你這裡房子空了兩間, 不如租給我們住吧。”
“誰說我空了幾間啊，我女兒、女婿、外孫要來住的。這房子也不是我的，是我女婿的。我做不了主！”
“他們離得天遠地遠的，什麼時候纔會來啊？你說他們老闆要把店開到大上海來，這麼可能嘛？X山那種鄉下地方。”
“誰說來不了啊，我女婿的老闆上《新聞聯播》了。而且他們今天就要來的。你們回去吧，我不會答應你們的。”
鄭奎的笑容僵在臉上，舒雅也有點難堪。她幾步走進去，“媽，家裡來客人了！”
鄭奎道：“老闆，你們等一下。我給你們擡幾個凳子。”他把門口的凳子擡過來兩根，又從鄰居家擡了兩根，安頓他們坐下。
黎夏笑笑，“不急。”
反正幾個保鏢正在搬行李下車呢。
彭嬸看向黎夏，“怎麼回事啊？”
“老鄭岳母是當年第一批響應號召上山下鄉的知青。下鄉後就和當地人生了他老婆，後來沒能回得來。這些年一直在想方設法想把戶口轉回上海。但她父母都不在了，兄弟和兄弟媳婦不肯接納。現在上海買房發藍印戶口簿，到一定年限就轉正式戶口。老鄭就發狠給買了一套，讓他岳母把戶口轉回來了。這不，看着姑姑有房子了，上門打秋風吧。”
人家又沒有對外招租，自己跑上門來要租。到底給不給錢，給多少錢那可都不好說。
鄭奎進去，不想讓客人看笑話，沒跟老婆的表弟、表妹大小聲。
但看他們還要糾纏，火了。
“但凡你們當初肯答應我媽把戶口轉回原籍，你們家有什麼事我都可以搭把手。但你們呢，一次又一次的推託。現在看我媽一個人住一套房，又想來佔便宜了？行了，我家今天有客人，不方便招待你們，都回去吧。”
岳母體諒兄弟日子也不容易，還想着住得近點可以走動。
但人家只盯上了她住的房子。
這得虧房子是在他名下，不然還不知道要打什麼主意呢。聽岳母說之前舒雅表弟談朋友還想找她配合，說這房子是他的。
被岳母斷然拒絕後，不是一度沒走動了麼。這怎麼又上門來了？
也不想想，要不是岳母要給女人去上山下鄉了，就該輪到他們老子下去。
岳母心心念唸了幾十年就想把戶籍轉回來。得虧如今有購房入戶的政策啊，更幸虧他跟着黎總一下子跨入了能在上海買房的階層。
以前他們陪着岳母回來探親，把他們當打秋風的。
現在一口一姐夫的叫得親熱。
要不是給老婆和岳母面子，他就直接告訴這一家子他的房子不歡迎他們再來了。
舒雅的表弟表妹走出來，垮着個臉。她表妹本來想瞪門口的人一眼撒撒氣。但看到四個身形高大的保鏢，趕緊把目光收了回去。
舒雅表弟掃黎夏他們一眼就看出是有錢人，又看錶姐夫跟那個女的說話不自覺的彎着腰便道：“表姐夫，要是有什麼事用得上我們，你儘管發話。我們人年輕，跑腿還是可以的。”
鄭奎點頭，“好，有需要我不會和你們客氣的。”
他這麼可能讓這些傢伙有機會搭上他老闆？而且，他老闆肯定也不會樂意讓他們當導遊。
舒雅媽媽也出來了，“黎總好，彭老哥、彭嫂子、小彭，裡邊請，讓你們見笑了！”
這是一個看起來就知書識禮，把自己收拾的十分整潔、大方的老太太。
彭嬸道：“有什麼好見笑的？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舒雅媽媽對彭叔道：“彭老哥，我聽鄭奎說過你的事。在那個年代你敢爲下放到牛棚的人說公道話，十分的難得。”
彭叔道：“都過去了，你看我這腿都差不多治好了。”
坐下歇歇腳、喝口水。
彭嬸對上海的里弄挺好奇的，她端着杯子和黎夏道：“這和我們那些地方的街不一樣，和北京的衚衕也不同。”
黎夏道：“是啊，說來還是您見多識廣。”
“哪啊，也就這兩年跟着你和阿杰多走了些地方而已。”彭嬸被說得心花怒放的，又極力忍住。
略坐了坐，舒雅媽媽道：“你們要去陸家嘴買房？可那個地方還沒什麼房子啊，根本還沒怎麼發展。就修了個東方明珠塔。其他的房子少，而且被明珠塔襯得矮矮的。”
黎夏心頭一個咯噔，她確實不記得陸家嘴那些高樓大廈的豪宅幾時修起來的。
不會真的還只有老房子吧？
那買來幹啥？
舒雅媽媽道：“其實黎總你們要買房子，我建議你們買老洋樓。就是民國時候那些名人住的啊。一個大鐵門進去，進門就是噴泉，然後一兩棟異國風情的別墅。不過如今產權明晰的也不是很多。”
黎夏知道老洋樓，抗日片裡經常看到。譬如說《僞裝者》裡明家住的就是老洋樓。
那跟四合院一樣，是有歷史沉澱感的。
不過小彭同志是看上了陸家嘴，還是先去看看吧。他要買矮房子，她就得勸他等幾年了。
等什麼湯臣一品、中糧一號這些臨江豪宅出來再說。她以爲至少有那麼一兩棟擺在那裡了，買一套高層看黃浦江挺好的。
矮的她不要！
不過老洋樓如果遇上合適的，他不買，她自己買。
彭志傑看出黎夏的表情變化了，“謝謝阿姨啊，我們去看看再說。”
休息了一會兒，胡捷從附近租車行租了一輛十三人座的商務車回來。
鄭奎道：“定了老正興菜館的位置，我們這就過去吧。上海容易堵車。有一次我在南京路過馬路，都讓那人流量給嚇着了。”
彭叔道：“是《南京路上好八連》那個南京路麼？”
“是啊，彭叔。離外灘很近的，回頭吃了午飯咱們就去那邊逛。”
彭嬸道：“那許文強的上海灘又在哪裡呢？”
鄭奎想了下，“百樂門舞廳？”
黎夏笑了一下，她媽也念叨許文強。不過那部電視劇不是來實地取景的，是在香港拍的。
但百樂門舞廳確實是60年前上海灘的代表。
彭嬸一邊上車一邊還在問道：“就那個唱‘夜上海、夜上海’的地方是不是？”
“對啦。”鄭奎眼睛也有笑意。
之前彭嬸說許文強的時候，黎夏看到彭叔把頭轉到一邊，不太明顯的翻了個白眼。
舒雅媽媽道：“那裡現在改成紅都電影院了。前幾年影院大門口的雨棚因爲年久失修還掉下來砸傷過人。”
彭嬸一臉的失望。那電視裡的上海灘沒了？
黎夏在她旁邊坐下，“房子還在，應該會有人看到其中的商業價值承包下來重現老上海的風情吧。”
不過，還有7年纔會重新裝修好，然後對外開放。
舒雅媽媽點頭，“如果是就好咯。那段時光，雖然紙醉金迷，但確實魅力無窮。”
老正興菜館是同治年間就開業的了。距今已經有一百多年。
就像北京有八樓八居，什麼致美居、六必居。上海也有它的餐飲文化。
路上確實有點堵，幸好他們去得早避開了高峰。
彭志傑笑着對鄭奎道：“有本地人領着確實做什麼都要方便些。我兩次來上海都是來去匆匆，沒有充分領略它的魅力。”
“那這兩天帶你們好好轉轉。”
舒雅媽媽道：“何必拘泥於兩天呢？你們上班你們回去就是了。我是老上海啊，彭老哥、彭嫂子，我領着你們慢慢逛。”
“好好好。”彭嬸眉開眼笑的應下。
鄭奎道：“那媽，彭叔彭嬸就交給你多照顧了。”
“放心！”舒雅媽媽對這個女婿是相當滿意的。讓她終於把戶口遷回了上海，就離原籍幾百米。感覺靈魂終於又靠近了父母。
而且還每月給她五百到一千塊的生活費，讓她衣食無憂。
所以，能幫他和老闆一家打好關係，她是義不容辭的。更何況，這一家子都不難相處。
再說出門就有車，還有年輕小夥子幹體力活。她就是陪着逛耍而已嘛。不過進進出出的，是要有個會講上海話的人方便些。
到了定好的包間，推讓了一番還是舒雅點的菜。
彭嬸道：“大妹子，你點你點。我們完全都不懂的。”
舒雅媽媽這才點頭道：“行，那就我點。不過我們上海本幫菜很多都略帶點甜味。”
彭叔道：“沒事，入鄉隨俗嘛。西餐我們都吃過了，這本國的菜應該沒什麼吃不慣的。”
舒雅媽媽便點了一桌比較有代表性的上海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