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裡暗無天日的日子彷彿永遠不會結束一般。WWw.QUAnbEN.COm若非偶爾還有人來探,裡面的人一定不會記得自己到底在那裡面呆了多久,時間,彷彿是靜止的,除了越來越絕望的心以外,恐怕也就剩下了日漸孱弱的身體以及被消磨掉的意志。
老鼠、蟑螂、跳蚤以及各式各樣的寄生蟲藏身在陰暗潮溼的每一處,囂張的大搖大擺的在牢房裡蹦躂着,若有人去捉卻是竄的飛快,彷彿是在嘲笑人們的無能,這樣惡劣的環境裡,他們一樣可以活的很好,而其中的人則只有一步步的靠近死亡。
即便在其中呆的足夠的久,也不會有人適應這兒的空氣,說不出來的難聞的味道恐怕也只有嗅覺失靈的人才能夠受的了吧。
程水若緩緩的行走在潮溼的走廊上,儘量屏住呼吸,心理規劃着回去一定要將腳上那雙鞋給扔掉,倒不是她奢侈,她真的懷疑隨時都有蝨子往她身上跳,而地面上流淌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在許多稍微乾燥點兒的地方,她清晰的看見地面上生長出了硝。
一隻乾瘦的耗子跑了過去。對面牢房裡伸出一隻枯瘦的黑漆漆的手,指甲長長的,裡面藏污納垢,以常人難料的敏捷將那老鼠抓住,隨即便傳來一陣哄搶聲,而領路的獄卒根本不聞不問。
終於走到一個狹小低矮的牢房前,那獄卒面無表情的道,“就是這兒了,你只有一炷香時間!”說罷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程水若見狀從懷裡掏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塞了過去,“要不了那許久時間,我只是要與她說幾句體積話,這位大哥能否迴避一下?”
那獄卒接過去掂了掂,知道這人是上面打了招呼的,背景不知道有多深,又是個女子倒是沒什麼危險,因此能方便就方便了,癟癟嘴道,“我去那邊巡視一下,姑娘最好快點兒。”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倒是引起了牢房裡的人的注意,程水若蹲下身子的時候從那低矮狹小的縫隙中,瞧見了一雙略微意外的眼睛。
這雙眼睛比方纔她一路過來時瞧見的許多雙漠然的眼睛顯得有神采的多,其主人消瘦的厲害,已經完全不復貴婦人的模樣,像是個久經磨難的婦人,與上次相見比較,老了足足的十餘歲。
只是。她依舊精神,像是個教徒,在物質上的改變除了能改變她的身體以外並不能讓她有絲毫的氣餒。
“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看來我以往對你的瞭解還不夠透徹,方家竟然讓你能夠做到這個地步。”楚夫人稍稍整理了一下發鬢,她的頭髮並不亂,雖然身上因爲長期不能洗澡泛着一股怪味兒,頭髮也粘膩的厲害,她依舊讓自己看起來儘量的整潔。
程水若扯着嘴角笑道,“你不瞭解的東西多了去,我是來問問你履行我們的約定了沒有?順便,你需要我幫什麼忙麼?”
楚夫人挑眉笑道,“你履行我們的約定了麼?幫忙就不必了,我很好,現在非常的好。”
這種鎮定的表情讓程水若十分的厭惡,低聲道,“那些言官與你有關吧?我以爲你可以做的更多!”
楚夫人道,“你也沒做多少,只是將案子拖了下來!”
程水若愣了愣,她也收到幾位欽差回京的消息了,張大學士大大的丟了一次臉。是躺在馬車上慢悠悠的晃回京城的,而裴大人則是在回天乏術之後索性不再查楚懷沙的案子,便以張大學士的病,和豫州城百姓不樂意配合爲由,將楚懷沙的案子拖下來,反正只要不查,不定性,楚懷沙就一日動彈不得。
程水若沒想到的是楚夫人在牢裡也有這麼靈通的消息,看來果然不能瞧輕了她去。
兩方對於合作的誠意都不太足,程水若對楚懷沙的案子是不太能伸的上手,又有個她很討厭的官兒在管着此事,因此不得不避開,而楚夫人則是不樂意做的太多,想必豫州城的情況都在她眼皮子下面清清楚楚。
不過,對於楚懷沙,程水若終究是能幫得上忙還是會幫的,因此,她想要在楚夫人這裡得到更多,倒不是她想騙她,而是眼前這位實在是虧欠了許多人,至少是包括她的,那她在死之前能償還多少程水若就勢必要讓她償還多少!
程水若嗤笑道,“你這是在跟我討價還價麼?我已經證明了楚大人清白無辜了。”
“他還被軟禁着呢!”楚夫人厲聲道,“當日我的條件是,他完全無罪!”
程水若攤攤手,“不能怪我,是你樹敵太多了。”
“別跟我說那些!你信不信我讓方家一個都跑不掉!”楚夫人聞言威脅道。
程水若笑,“你已經淪落到除了威脅我以外就找不到另外的法子了麼?唔,不知道你信不信。即便證明了楚大人的無辜,我也有辦法讓他重新變成罪大惡極,最後死不瞑目!”
“呵呵!”楚夫人突然笑了,“你只有一炷香時間,跟我做什麼意氣之爭?你我都不過是想救人罷了,救的都是好人,惡人自然是你我來做,其實咱們都沒什麼區別,既然到了這一步,咱們不妨好好的討論一下,到底各自要做些什麼來的好。”
程水若聞言嘆息了一聲,其實楚懷沙的事已經到了可以結局的地步了,案子只會拖下去,等拖的足夠久之後便會有人遺忘,再去折騰除了挑起所有人的怒火之外沒有一點兒好處,幾千人的性命是楚懷沙此生脫不掉的枷鎖,抹不掉的陰影,這樣的罪孽除非皇帝肯用政治籌碼來兌換,否則他絕無半點兒生存的希望。
民衆是無知的,即便他做了再多,沒有親眼瞧見的民衆如何分辨事情的真僞?既然一開始做下了這個決定,楚懷沙就做好了接受結果的心理準備,至於皇帝的仁慈完全是他意外的驚喜。
老天終究是不會辜負任何一個好人的。
程水若做的足夠多了。偏偏楚夫人是看不透的,跟這樣蠢笨的人做交往實在讓她難受,緩緩的站起來,程水若沉下臉,“事情我自己來處理好了,實際上,你回到京城之後除了請了幾個言官上了幾封奏摺之外什麼都沒做,我也不與你計較了。”
程水若轉過身緩緩的朝外走去,楚夫人不明白程水若爲什麼突然要翻臉,見程水若真個直直的往外走沒有半點兒遲疑,不由得叫道。“你就這麼走了?你就不管方家人了?”
程水若嘆息了一聲回過頭來道,“我能進的了天牢,方家人的事你以爲我真沒辦法麼?”
楚夫人聞言臉色有剎那間的泛白,瞧見程水若越行越遠,不由得搖晃着牢門大叫道,“程水若,你回來!”
程水若依舊不理會,一開始跟楚夫人的交易將方家的事情拖了下來,雖然沒有達到最終的目的,反應還是算不錯的,如今楚夫人是她用不上的了,早知道就不該來這一趟。
而牢房裡的楚夫人則又是另一番想法,瞧見程水若的身影已經完全隱藏在陰暗之中,長長的走廊上聽不見半點兒腳步聲,不由得慌了起來,她是知道程水若的能耐的,若是程水若真下心要害楚懷沙,不知道會做到什麼地步,不管如何,這次的調查結果已經出來了,即便皇帝不審楚懷沙,也要將她拿來讓百官發泄一下怒火的,否則這朝堂上的每一個人都不會服氣,天下間的百姓興許會將這座京城給掀翻了去。
這樣的結果是皇帝肯定不能承受的,楚夫人已經看見了自己的死期,就在那幾位欽差回來之後,她的二叔和兩個弟弟來探望了她一次,她這才瞭解到這些事情。
不論如何,她在這裡呆的日子不會長久了,多則一個月,少則十天,程水若在這種時候出現只讓她心慌意亂。
不,她絕不能允許自己的夫君再次陷入危險的境地,何況,她死以後就要看眼前這個女人的心情如何了。
這一刻,她才恍然之前得罪程水若的行爲簡直是腦子進水的行爲,拼命搖晃着牢房門叫道。“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誰陷害方家人的麼?告訴你,除了我恐怕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告訴你了!若你連敵人是誰都鬧不明白的話,恐怕會死的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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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他!”方竹苓猛然止住咳嗽,瞪大了雙眼,身體的不適全然忘記,餘下的只有震驚!無比的震驚!
回想入宮這許多年,往日的事一幕一幕的在腦海中浮現,嘴角是苦澀的笑容,怎麼會是他,那個他以爲此生的摯友,無話不談的摯友。
那個人平日裡少言寡語,總是默默的看書,醫術不算精湛,所以錯失了進入太醫院的機會,他見他出生貧寒,所以自己出資爲他開了一間藥鋪,又見他不善經營,所以借給了他自家的管事乃至大夫,從沒想要他的回報,卻沒想到最後換來了這樣的結局。
本以爲最不可能背叛的人就是他了,卻沒想到真的是他,看見自己夫人眼中早料到的神色,方竹苓有些黯然。
不由得想起自己夫人當日勸他的時候是怎麼說的,“在這種時候,再親密的人也不可知會,不管是誰做的,咱們都猜不到,即便誰也不是,咱們也不能害了他們。”
於是,親友中,並沒有半個人知道事情的始末,而他們入獄之後來探視的人也不多,他還嘆着世態炎涼,唯有平生這一摯友常常過來,帶給他一些東西,全然不怕被牽連其中。
如今想來卻是另外一番滋味。
他每次眼中的失落那樣的明顯,爲的是什麼?怕是他未曾將方家的祖傳之物託付與他吧?
這一刻,方竹苓只覺得胸中沉悶無比,再也沒有咳嗽的感覺,那沉悶只讓他喘不過氣來,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卻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般。
“相公!”
“大哥!”
“大伯!”
幾道聲音響起,這一刻在方竹苓耳中卻是格外的朦朧,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省了。
方竹黃拿着自家兄長的手腕開始切脈,臉上掩不住的焦急,旁邊的人急切的瞧着他,半晌只聽見他嘆息一聲道,“這是怒極攻心……”眼中似有淚光閃爍,略帶哽咽的道,“大哥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一場牢獄之災,還沒來得及審判,便要奪走方家頂樑柱的性命,衆人一陣驚慌失措,二夫人和三夫人更是哽咽起來。
大夫人只覺得身上頓時失去了全部的力氣,癱軟着靠在牆壁上,口中喃喃道,“怎麼辦?該如何是好?”
“大嫂!”方竹黃道,“這會兒急不得!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餘地!”臉色卻依舊是迷茫,有些不知道該怎樣繼續下去。
沉默蔓延,牢房裡只剩下嗚嗚的哭聲,旁邊方家的小輩也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巴着牢門拼命的往過來,吵吵嚷嚷的一片,而女子則是號啕大哭。
“吵什麼吵?都給我閉嘴!”獄卒站在外面大聲喝道,“再吵就把你們關到別的地方去!”
衆人聞言片刻間又沉默了下來,哽咽聲不斷,大夫人靠在牆壁上,冰涼的牆壁將涼意傳遍她的全身,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方竹黃低聲道,“大嫂,咱們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您確定那個女人帶來的消息是真的?”
大夫人睜開了雙眼,這會兒已是恢復了平靜,她一生經歷的事不多卻也不少,這種危難時刻,她深深的明白冷靜方纔是一切的根本。
“程水若當年雖然狡詐多詭計,如今卻是值得信賴的。咱們即便是在這牢房裡,也並非耳目不明,她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爲並非做作,既然如此,我們爲何不信她?何況,那個人,二叔也有揣測的不是麼?如今還是看看該如何辦吧。咱們總不能真全死在這裡吧?”
方竹黃低聲問道,“那大嫂是什麼打算?”
大夫人瞥了一眼衆人,方竹苓眼見着是要不行了,可方家還有數百口人,真要隨着他去了麼?
方家這是爲奸人所陷害!即便是死,也不能讓那人的奸計得逞。
其實,她心中還有另一個打算,只不過因爲方竹苓一向不太聽得進去別人的話,遲遲的不敢說出來,即便她一早就知道那個人對方家的愛恨交織,對方竹苓的羨慕和嫉妒,她也從來沒開口說過。
因爲,方竹苓是一個異常頑固的人,那些話他是聽不進去的,還不如旁敲側擊的達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這種危難時刻,還不知道接下來會如何發展。
方家被抄家已經很有些日子了,那人沒在方家的家產中發現那樣東西,所以纔會來對他們欺哄,欺哄了這般多的日子,進來的所有人在離開的時候都會被搜身,甚至遭賊,誰都知道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麼。
如今,怕是那個人的耐心已經不夠了,方家人若是繼續這麼坐以待斃的話恐怕夠嗆。
而她始終不相信那個人不知道程水若來的事情,若是他知道了,事情又會向什麼方向發展?
這一點,大夫人並沒有告訴程水若。
她雖然相信程水若,卻還沒有達到足以交心的地步,而知道的越多,卻是對她越發的不利。
本以爲程水若得到那樣東西以後,又受了她的囑咐,就會帶着方白蘇離開,沒想到的是她竟然留了下來,還對這件案子進行了調查,得出了這個驚人的結論,如何讓她不擔心?
無謂的犧牲乃至死亡是她不希望看見的,因此,她勢必要選擇一個合適的方式來說服家中上下。
想了想,大夫人道,“這件事一開始就是個陰謀!”
衆人對這個說法自然是沒有異議,大夫人點點頭,繼續道,“有人設了這個局給我們鑽,彭妃懷孕,呵呵,正如程姑娘所言,這種情況有許多種藥物可以辦到。接下來便讓藥效失去,然後另外請大夫問診,結果呢,就變成了彭妃沒有懷孕,而夫君則犯了欺君之罪!”
大夫人有一點沒有說,後來方竹苓要去重新給彭妃複診,卻是被人所阻攔,而又有人偷偷的告訴他,彭妃是流產了。
這件事對於她的計劃有妨礙,她自然不會說,如今方竹苓已經昏厥過去了,方家能做主了就剩下了她一個,無論如何,即便後來被醒來的方竹苓責罵,她也要趁着這個時間將事情辦妥了。
方家,絕不能在這個時候絕了後!
方竹黃和方竹瀝兩兄弟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比起方竹苓來說腦子又要鮮活不少,也是知道事情經過的人,不過,他們並沒有出言反對,反而是任由方大夫人繼續說了下去。
“明日一早,咱們就求見皇上!我方家世代爲御醫,服務了三位皇帝,皇上不能就這麼讓我方家蒙受不白之冤!”
“可是,證據呢?”三夫人擡起頭問道,衆人一時間有些茫然,是啊,證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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