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出去了,梅夫子卻沒與立刻拿着已經找到的書走人,他之前就有所懷疑了不是嗎?現如今事情都對上了,爲什麼他的心裡還是不舒服。
所以,姨娘真的是騙了他不是嗎?
梅夫子苦笑一聲,將剛剛找到的書拿起來,朝着丞相府的方向走了過去。
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不是梅家的兒子,大概……大概是四歲?
是了,就是在四歲,在他四歲的那一年,他的所謂的孃親梅夫人,成婚八年之後終於懷上了身子。
也就是在那一年,他自以爲的幸福日子一去不返了,父親不再像之前那樣每天下了朝,就手把着手教他讀書寫字。
母親看向他的眼神比以往更冷,是的,他知道母親一直不喜歡他,也隱隱約約聽過下人說他是外室子。
但是他一直沒有相信,畢竟母親雖然不喜歡他,但是吃喝上卻對他還是關心的。
他那是年歲尚小,對於這種變化有些害怕,甚至覺得是因爲他不夠努力,這才讓父親母親失望了。
因爲這個原因,他每天雞鳴之時就從牀上爬起來,讀書,寫字,練拳……
一開始父親還會有些愧疚的誇獎於他,等到母親終於生下了真正的梅家嫡長子梅若鴻之後,父親看向他的眼神也開始古怪了起來。
他惶恐,他無助,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母親不允許他靠近弟弟,哪怕是他拿了玩具想要給弟弟玩,也會被嬤嬤一臉冷漠的趕到一邊,母親甚至明確的告訴他,說弟弟和他不一樣,讓他以後不要過去。
父親也不在讓他進書房,對他的課業也開始疏忽起來,後來甚至十天半月都不會見上他一面。
丫鬟婆子一開始還小心的侍候着,可是時間長了,也知道他這是失寵了,照料他的人也開始越來越馬虎,甚至大冬天的,送去的飯食也是涼的。
父親明明看見了,但是卻告訴他,說他是男子漢,這樣的磨難更能磨礪他的心智,他信了,但是他很快就發現了這是謊話。
記得那一天是冬至,也是他的五歲生辰,和往年的生辰不同,那一年父親母親像是將他遺忘了,甚至都沒有讓人給他煮一碗餃子。
他完成了課業,又將自己好好的收拾了,趁着丫鬟婆子不注意,偷偷的去了父親母親所住的正院。
他不是想要吃餃子,他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見到父親母親了,他們都太忙了,連他的生辰都忘了,他得過去提醒他們。
這樣想着,他鼓足了勇氣走進了正院,也可能是天氣太冷了,正院裡沒有幾個人,就連守門的婆子都去了耳房裡去暖。
他的個子矮小,人又機靈,等走到母親住的東廂房時,根本就沒有人能注意的到他。
“婉兒,我們真的不去看看若昀嗎?今兒是他的生辰。”
還沒等他推門進去,就聽到屋裡傳來有些低沉的男聲,說話的正是他的父親梅翰林。
若昀是父親給他取的小名,只是這話是什麼意思?父親母親居然記得今日是他的生辰,那爲什麼……
梅若昀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只知道他沒有推門進去,反而找了一個不顯眼的地方,偷偷的聽了起來。
“……”
“老爺,當初你把他抱來,我是不管的……誰讓我成婚四年……四年都沒能給你們梅家添上一兒半女,可是……可是如今有了鴻哥兒,他還杵在前面,這……你讓我如何接受的了。”
梅夫人的聲音斷斷續續,話裡的內容卻讓梅若昀臉色蒼白,心中惶恐不安,難不成他真的是外室子?
“婉兒,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若昀真的不是我的孩子,我……我……”
梅翰林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說話的語氣也很是柔和。
梅若昀卻覺得整個身子都涼了起來,他居然不是梅家的孩子?
那他是誰,小小的身子縮得更緊了,一時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後悔。
“老爺,我知道,我知道,可是現如今的情況是我們真的有了屬於我們的孩兒,他擋了鴻哥兒的路,不管他是什麼來歷,他都不能待在我們府上。”
梅夫人的聲音裡明顯帶着埋怨,她應該是真的看不上他這個所謂的“梅家長子”吧?
“婉兒,當初我將他從雲家抱來的時候,可是已經答應了,會將他當成咱們的孩子,這……要是將他送回去,我可如何說的出來。”
梅翰林其實也非常後悔,當初他真的應該聽太醫的話,再繼續等等。
就算是想要領養一個孩子,也不應該將抱來的孩子記成嫡子,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當時他已經成親四年了,但是一直也沒有自己的孩子。
老母病重,眼巴巴的盼着,偏偏太醫來做檢查,還檢查出來是他兒時摔傷導致的問題。
雖然太醫也說,他還是有生子的可能的,但是那又如何呢,他能等,老母親卻已經等不及了。
要不就納妾,要不就休妻,他如何能將身體有疾的事情說出來,那不是給老母親的心上戳一刀麼。
至於納妾,他自己的問題,就算是納一百個妾,這孩子該沒有還是沒有,更何況他和婉兒兩小無猜,正是濃情蜜意之時,他又如何能做出休妻的事情。
恰巧在這個時候,有人說要將一個孩子送給他,他心動了,沒有和妻子商量,就將孩子抱進府裡。
“爲什麼說不出來?他們甄家的孩子爲什麼要讓我們來管,之前……也就罷了,我們也已經幫她雲家養了多年的孩子了。”
梅夫人有些想不通,朝着梅翰林質問道。
“婉兒,當初……當初母親也是看了若昀才……閉上了眼睛。
如今將孩子就這樣送回去,我真的是說不出來,再說,這裡面只怕是有什麼隱情。
甄夫人就算是再針對他姨娘,也不會任由甄家的骨肉流落到外面的……”
梅翰林試圖給甄夫人解釋,但是顯然沒有什麼效果,屋子裡壓抑的哭聲依舊斷斷續續的傳了出來。
“老爺,我不管,想到他佔了我孩兒的身份,我的心裡就不舒服,就算是……就算是不能將他送走,下個月老爺回京都任職……”
後來的話梅若昀的印象不深了,他只記得那年的冬至特別冷,回了他的院子之後他就發起了燒。
等到病好了,梅翰林也已經收拾行裝,打算帶妻兒去京都任職了,他被“託付”給了一個常年寄養在莊子上的甄家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