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升上他們的正中間頭頂上方的時候,古悠然已經領着大家進入了一道狹窄的餓峽谷。
或者說峽谷並不確切,應該是兩座山峰中間的一道裂縫。
不大,正好夠一匹馬勉強通過。
而這兩座山峰並不在水鏡山山外,而是屬於往山脈中心位置走的內峰。
這一路上,魏岑也好,鄧傲也好,可算是見識了一把古悠然的趕路風格了。
好傢伙!那可真是有道就走,有洞就穿,小溪也好,淺灘內河也罷,都是直接騎馬就飛躍而過。
完全不帶一點點停頓的。
而馬這種動物的勇敢和勇氣,也在古悠然的身下被超百分之兩百的體現和發揮了出來。
因爲古悠然的開小竈的關係,雖然頭馬看似負重她和顧希聲兩個人,其實卻遠比其他的馬兒要舒服和輕巧的多。
每隔一段時間,古悠然就會往馬兒的體內輸入療傷真氣。
這種真氣顯然已經不再僅僅是內力範疇的一種氣流了,畢竟馬兒不修行內功,但是她的真氣輸入馬頸後,身下的馬兒,立即就感覺不到疲勞,反而覺得四蹄有用不完的力量。
狂熱的喜歡奔跑,不斷的挑戰更快的速度,更靈敏的拐彎。
而作爲頭馬,只要不停歇地奔跑,那後面的馬兒就會是盲從的跟隨的。
就算是有些陡峭的以往單人匹馬不敢跳躍的溝壑,頭馬只要躍過去了,後面的馬兒但凡有腳力,都會跟着跳過去,而不是會怯步不前。
有幾次,魏岑和鄧傲坐在馬上都有些膽顫心驚,可他們整個一行人的速度卻愣是沒有慢下來。
直到古悠然找到這道看不到盡頭,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長的狹窄山峰爲止,他們才短暫地下馬了下來。
倪明澤這下是連罵古悠然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心神還停留在這一路奔走的這些個路上。
雖然是馬在奔跑,可繮繩總是在自己的手裡,要不是他們是夾在中間的,前面有人,後面也有其他師兄,他不能因爲害怕而單方面的停下來的話——
若是他自己一個人,估計早就嚇得裹足不前,情願下來步行了!
這,這就是古悠然所謂得要帶他們走的捷徑嗎?
555……
倪明澤真心有點想哭了!
這哪裡捷徑啊,看着都像是在往絕路上走啊!
小廝阿默此刻也面無血色,比起幾位公子和古悠然他們有深厚的內力作爲基礎來看,阿默他畢竟是個小廝,修爲算得是最淺的。
這通奔命一樣的疾跑,這會兒一下馬,頓時就開始胃裡翻江倒海的吐得七葷八素,稀里嘩啦!
整個小臉白悽悽的,那叫一個可憐噢!
老李頭其實也嚇得不清,他這般惜命的人,最是怕死,可也因爲怕死,他的精神比任何人都高度集中。
但是在御馬之時,卻反而更加的讓自己放鬆。
因爲他明白一個道理,在道路越加險阻的情況下,馬的奔跑越是自由揮散,馬背上的他才越加安全。
若是他因爲緊張而更加的夾緊馬腹或者拉緊繮繩的話,馬感受到人的恐懼,肯定放不開四蹄,跑不出自然來的。
這等情況下,他的死亡機率就無疑要高,不說別的,就是一個失蹄,就夠他摔斷脖頸,或者被後面的馬兒給踩踏成肉泥了。
是以,他不斷的在心裡告訴自己,夫人在最前面呢,夫人的馬上還有她最心愛的顧公子在呢,夫人既然敢這樣,肯定是有絕對的把握的,她是不會讓大家跟着一起送命的。
畢竟這麼多人中,就算是那位六公子的小廝阿默,也比他老李頭的身份尊貴啊,他怕個球啊!
閉着眼睛豁出去跟着古悠然夫人跑就是了。
這等心理暗示,還真是收到了奇效。
這令得老李頭從馬上下來後的下盤依舊穩紮穩打,牢靠的很。
猥瑣的老臉上也不露半分懼色,反而第一時間屁顛屁顛的就弓着身子,一副賤賤的樣子的就湊到了古悠然的身前,宛如等她的命令和吩咐做事一樣。
這一幕,連冷憂寒都有些高看了一眼這猥瑣的老李頭了。
倪明澤嘴巴不由有些發苦地,先是看了看自己還在一邊吐得天昏暗地的小廝阿默,再看看那面不改色的,如今看起來,還挺有大將風度的老李頭。
終於明白同樣是當下人的,差距究竟是在哪裡了!
不由有些着惱,難道這個古悠然就真的神奇到這樣的地步,隨便抓個幹粗使雜役的老頭,都比從小在神府裡,經受過各種專門訓練的專門的小廝還要厲害?
“悠然,這,這是哪裡?”
魏岑趕忙跑了過去。
“羣山中間啊!”
古悠然一邊回答,一邊對着老李頭道,“把水壺拿來,我要給顧郎擦個臉!”
老李頭立即屁顛的就跑去他自己的馬背上,把掛在那裡的鹿皮水袋快速地取了下來,又跑了過來。
古悠然此時已經掏出了一塊白色的布巾,就着老李頭倒出來的水,沾溼了輕柔地給顧希聲擦拭了一下完美的臉龐。
然後對着此刻也走過來的鄧傲和唐拓就道,“這道裂縫越往裡面應該會越寬一些,不過因爲從來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走過,裡面不排除會有一定的危險,尤其是見不到太陽的地方,小東西總是很多!”
“不過不打緊,我們別的東西都缺,藥粉之類的還是不缺的,岑,你和大公子兩人幫忙把剩下的那些驅蟲避蟻獸的藥丸碾成粉末,做幾個簡單的香囊出來,掛在身上,馬的身上也都去灑上一些!”
“阿拓,傲,你們倆更辛苦一下,把這入口處的一些藤蔓倒鉤類的樹植給清理一下,好讓我們的馬一會兒能進去!”
鄧傲唐拓聞言,立即點了點頭。
唐拓反正是拔出長劍就去了,而鄧傲的武器就是他的那雙手,這會兒就見他不知從哪裡又摸出了他那副很是特別的手套,一邊套在手上,一邊隨同唐拓一起走向裂縫裡面。
魏岑得了古悠然分配給他的比較輕便的任務後,自然也不敢耽擱,趕緊去拿包袱裡面裝着各種藥物的盒子。
雖然悠然是讓他和大師兄一起弄香囊之類的,但是魏岑還不至於真的蠢到這點小事情還要去找冷憂寒一起做。
因此,他自己就去弄了。
古悠然見狀,微微莞爾了一下,就看向了冷憂寒,“大公子,怎麼樣?累不累?”
冷憂寒靜靜地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不起波瀾地道,“你們都不覺得累,我又怎麼會覺得?古悠然,你真算是沒話找話和我說嗎?”
“呃——”
古悠然訕訕地笑了一下。
似乎沒想到冷憂寒會這麼拿話噎她。
頓時也不敢再自討沒趣的去與他多說什麼,而是衝着不遠處還有些發傻的倪明澤招了招手,“倪小六——哎,你在發什麼傻,沒錯,叫得就是你,過來!”
倪明澤愣愣地就走了過來,看着古悠然。
古悠然見他一張臉色還有些不太好看的樣子,不由暗中失笑,究竟是個年輕的孩子,這點小場面就被嚇到了。
“喏,這有石頭,坐一會兒吧!”
“喔,好!”
他訥訥地應了聲就坐了下來,然後回過神,又臉蛋漲的通紅,爲自己怎麼就這麼聽她的話,真的招手就來了,又她讓坐下就坐下了?
古悠然卻不管他心裡的那點小糾結,素手頓時就落到了他肩上,然後療傷真氣就透進他的體內去了。
感受到了這個,倪明澤頓時就要跳起來,卻被古悠然的手稍稍使力就按得動不了了,“別動,我還能殺了你還是怎麼的!給我坐好!”
倪明澤果然不敢動了,然後很快,他就覺得渾身暖洋洋的,之前心頭因爲微微地恐懼引起的那點心悸和發寒的感覺,此刻也全部沒有了。
且身體的疲憊也一掃而光不說,同時還覺得精氣神一下子就恢復到了最好的情況下。
好像他不是經過了長途跋涉,而是剛剛睡醒,從溫暖柔軟的*榻上爬起來一般。
待古悠然把手收回去後,他都目露驚奇地看着她,說不出半點話來。
“好沒好些?”
“呃,好,好許多了!”
人家又一次幫了他,倪明澤這個薄臉皮的孩子,終於蔫了,再不好意思繼續在心裡說她壞話了。
“好多了就行,來,幫忙我照顧一下顧郎,我去檢查一下馬,接下來的路,不太好走,還需要它們給我們效力呢!”
古悠然說着,不等倪明澤同意或者反對,就已經把顧希聲直接放到了倪明澤的手上。
下意識的,倪小六就趕緊把這個被塞到懷中的美男子給抱好了,萬一摔着碰着了,古悠然可是肯定要讓他吃不了兜着走的。
“老李頭,你跟我來!”
老李頭立即躬着身子的就跟了上去,隨着古悠然去一匹一匹的調養了下馬兒。
最後走到那個小廝阿默的身邊,又給他疏通了下內氣後,才緩緩地帶着老李頭又走了回來。
而這整個過程,也不到一炷香時間。
此時,進去清除荊棘和樹植藤蔓的唐拓以及鄧傲,已經緩慢地走了出來。
而魏岑也正好完成了那些簡單的香袋,一人一個都發了一下。
給到古悠然的時候,被她阻止了,“我不要,顧郎有我護着也沒事!好了,要喝水的可以喝點水,不喝水的口中再含顆避毒丹,我們繼續趕路!”
“等一下,古悠然!”
這個時候,冷憂寒突然主動地叫住了古悠然。
“嗯?怎麼了?”
“你,你確定這麼狹窄的裂縫深處,真的有路嗎?這地方不大,一旦我們進去了,發現沒路走,想要掉頭再出來都沒有足夠的空間,你,真的要走這裡嗎?”
不是冷憂寒不相信古悠然,實在是這地方,連常年住在這水鏡山山裡的原住民,都沒有發現有這麼一個地方。
古悠然卻僅憑着一路上的感覺,就帶着他們這麼多人這麼多馬來了。
冷憂寒這個問題一出,魏岑他們的臉上也頓時浮現了相同的擔憂。
“悠然,大師兄擔心的也對,我們真的要從這裡走嗎?其實真的用不着這麼趕時間,我們稍微晚個幾天去也該來得及的!”
魏岑說的很小心,聲音也不高,顯然是顧慮着古悠然的面子呢!
“怎麼你們都覺得我會把你們當死路上帶?放心吧,我說有,那就肯定有!”
“冷憂寒,麻煩你把你的地圖再拿出來一下!”
冷憂寒聞言,立即從袖中把那塊手繪的地圖交了過來。
古悠然把它展開鋪在了一匹馬身上,指着山脈中間的某處,指甲緩緩地移動,“我要是分析的沒錯的話,這道山體之間的裂縫,肯定能通到這裡!”
“到了這個地方,可能會沒有出口,但是你們看,這兩座山峰是同一走向,一體而成的,那也就是說,既然這個位置有了裂縫,而且縱向橫向的切面都很深的話,那就說明,這是山體內部整體在斷裂!”
“另外水鏡山的山脈,你們看,很多地方是屬於石英砂岩的地質狀況,而且還是已經趨於了老齡化的石英山岩風化後期,因此山勢有些地方險峻陡峭的很,難於攀登!”
“但是,這兩座山脈目前還沒呈現完全的中後期風化變化,我判斷,裡頭肯定是有路,也一定有很多熔岩地洞之類的奇特地貌,所以你們不用擔心,跟我走就是,只要方向是對的,絕對可以對穿到那邊!”
古悠然說着就握了握拳頭,做了個加強語氣的動作。
卻冷不防見他們幾人的表情更加充滿問號和疑惑,“阿然,什麼叫石英砂岩?”
“呃——”
古悠然一怔,得,這個東西實在沒法說了,難道跟他們普及一下未來的地質學知識?
“哎,這個,我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了,說了你們也不懂,這麼說吧,你們也都是學過堪輿探穴aa的本事的,那以你們看,這水鏡山山脈這麼大的氣勢,爲什麼從頭到尾,居然一條龍脈都無呢?”
“蓋因它穴不藏風,山不聚勢,前後無靠,周無活水!”
鄧傲幾乎立即就把水鏡山山脈的整體情況做了個簡單的歸納。
古悠然聞言立即點頭,“傲說的對!不管是從整體看,還是從細處選,水鏡山脈都不是一個風水氣運的吉地。爲什麼會穴不藏風,說明漏!”
“山體之下溶洞萬千,百孔千穿,再好的氣也留之不住,山脈走向又是自北向南,東方紫氣不來,北方暮氣全數傾軋,不具備藏龍伏虎的氣勢!”
“這裡好不容易瀕臨最大河流清河流域,奈何,清河卻是與它相背而流的,除了地下可能形成的天坑、陰河與暗流之外,整個水鏡山山脈實在無絲毫殊異奇特之所,自然不爲帝王將相之家們所看重!”
“得,說這麼多都是廢話,重點就是,納不住氣的山脈,肯定有巨大的豁口,只是外面看沒看出來不,不等於不存在,而這裡,我肯定就是那道使得水鏡山流於下等吉脈的豁口所在!”
“懂了嗎?”
呃——
衆人這下都停口不語了。
雖然他們對於古悠然這般未經考證就如此篤定的態度還是持有一定的懷疑,但是在理論上他們又不得不承認,她分析的完全在理,也確實是這情況。
“好了,大師兄,小四,老三你們不用再多說了,其實擺在我們面前的情況很簡單,要麼繼續前進,要麼現在倒回去走回頭路!”
“只不過那回頭路你們確定要走嗎?”
哇咔咔!
唐拓這句話可真是秒殺了全場。
尤其是好不容易恢復了臉色的倪明澤和小廝阿默,一聽唐拓說走那回頭路,兩人當即就毫不考慮的搖頭了。
魏岑和鄧傲也不出聲了。
就是冷憂寒都苦笑了起來,“古悠然,你贏了,上馬!依舊我墊後!”
“呃——”古悠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忍不住有些無語,暗自腹誹:早知道阿拓一句話就讓他們全熄了火,她還解釋那麼多,費了那麼多口水做什麼哦!
……
……
一個多時辰之後,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以爲會是在憋仄的暗無天日的山體夾縫中,艱難移動,沒想到,果然如古悠然所判斷的那樣,這整個看似完整的山體中間,竟然容許四匹馬平行奔跑,且不感覺一點點的氣悶。
不時還有不知道從哪裡透出來的新鮮空氣縈繞鼻息,兩邊的光滑巖壁上還長滿了青苔一樣的深綠色植物。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光線差了些,但是卻也不是全然的暗,因爲每隔一段距離,就會出現一些四通八達的溶洞。
而且馬兒跑過的地上,隱約有些泛着綠光,古悠然從未來而來,自然明白那是一種會在黑暗中發出幽光的皓石。
只要有一點點的光,就能引起他們反射發光,而古悠然的身上非但有一顆鵝蛋大小的夜明珠,兩側的鄧傲和魏岑的手中還舉着火把。
整個通道里,七八匹馬跑過的聲音,伴着回身,如同萬馬奔騰一般。
正好是這附近住不了人,也沒有獵人或者採藥人,會跑到這麼深的山脈深處來,不然的話,光聽到這般響動,都要覺得山要塌陷一樣了。
總之,算算時辰,當真是到了天黑的時候,他們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因爲前面沒有路了——
沒有可以供馬能出去的路,但是溪水沿着石壁淌下來的水聲,以及外面新鮮並一直流動着的空氣還是毫無滯礙的透進來。
讓所有人都明白,這裡絕對不是一條死路,而是一個有豁口的通道,區別在於他們需要人工稍微拓寬掉一點。
而這又豈能難得到古悠然,風石英砂岩的風化後期的特點就是,石頭的密度不再結合的那麼緊密,只要找對受力點,絕對是一擊能打破一大塊,剝落一大片的那種。
把顧希聲交到了唐拓的手中,讓老李頭和阿默他們把馬的耳朵都堵上之後,“你們都靠後,我把這裡拓寬一些,就能到達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