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璉忽然感到背脊一寒,好似覺得被什麼人在暗中窺探着,她微微蹙眉,轉頭朝後看,只看到遠方小路上,兩個手跨竹籃快步離開的農家女子。『
問青見她臉上笑容頓失,奇怪的問,“夫人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楚璉盯着那兩個越走越遠的背影看了一會兒,這才搖搖頭,“時候也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當日傍晚,楚璉剛用過晚飯,從飯桌邊一站起來,突然腹部一陣疼痛,身旁伺候的丫鬟嬤嬤都是臉色一變。
鍾嬤嬤肅着臉吩咐問青問藍將楚璉扶到牀邊,她親自去隔壁房間尋繆神醫、李醫女穩婆等人。
繆神醫把了脈後,對着兩位經事的老嬤嬤點點頭。
果然是動了!
衆人早就預備着這一日,倒也不很慌亂,莊子裡產房一應物什都是早就佈置好的,鍾嬤嬤吩咐問青問藍:“快把夫人扶到產房去!”
楚璉這時只是剛開始陣痛,離正式生產還有一段時間。
疼痛一陣一陣的,被人扶着勉強還能走路。
桂嬤嬤領着兩個強壯的婆子忙去廚房燒水。
鍾嬤嬤又叫來莊子上賀常棣安排的護衛,讓他趕緊去將夫人動的消息告訴侯爺。
楚璉從未體味過這樣的痛苦,肚子一陣陣疼痛,讓她雙腿都要軟了,根本站不住,要不是繆神醫和李醫女都堅持叫她產前再走走,她是寧願賴在牀上的。
溫暖的產房裡,楚璉雖然只着中衣,卻滿神汗水,到了天黑的時候,李醫女終於說可以躺在牀上備產了,楚璉長長鬆了口氣。
被丫鬟們囫圇灌了一頓飽飯,真正的折磨纔剛開始。
繆神醫這個時候也不好待在產房裡,只好挪到外間坐着,李醫女會時不時出來與他彙報楚璉的情況。
鍾嬤嬤桂嬤嬤都是有經驗的老人,與穩婆一起在產房裡幫忙。
自己親生經歷了,才知道那些母親的偉大,楚璉覺得自己整個下身像是被劈開了一樣,伴隨着極度的疼痛。她死死咬着牙,幾乎要將銀牙咬碎,髻更是沾了汗漬貼在臉頰額頭上,讓她渾身都難受不已。
“啊!”
一陣劇痛,楚璉忍不住叫出聲來。
讓候在外頭的幾個丫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穩婆急的滿頭大汗,她瞧着孩子還沒出來,這年輕的夫人好像就失了力氣,一時也有些六神無主。
“夫人,夫人,您再堅持堅持,羊水已經破了,咱們要快些讓孩子出來才行。”
穩婆着急的提醒道。
楚璉腦子已經開始混沌,堅持,她也想堅持,可是她一點力氣也沒有了,連眼睛都睜不開。
渾身像是被人抽了骨頭一樣痠軟無力,她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啊……
這般想着,楚璉竟然頭一歪,暈了過去。
守着的丫鬟嬤嬤穩婆們都嚇壞了,產房裡一陣騷動。
幸好有李醫女,她讓自己情緒鎮定下來,拿了銀針在楚璉穴位上紮了兩下,讓楚璉醒轉過來。
“快,蔘湯!”
問藍急忙遞上早就熬好的蔘湯,李醫女用鶴嘴壺給楚璉灌下去。
被強硬地灌下一碗蔘湯,楚璉才緩過些氣來,她視線模糊,腦子也有些混沌,李醫女叫了好幾聲,她都微蹙眉頭,兩眼無神的看着虛空。
就算是李醫女也沒見過這樣的情況,着急的在楚璉耳邊呼喊,“夫人,夫人,夫人你醒醒,加把勁,孩子還沒出來呢!”
聽到裡面的動靜,這下連繆神醫都坐不住了,起身來回在外間走着。
莊子裡突然想起馬蹄聲,衆人還沒感到驚詫,賀常棣已如一陣風一樣進了產房的外間。
雖然聽不到楚璉痛苦的聲音,但是外間衆人臉上難看的面色和凝滯的氣氛瞬間就讓賀常棣整個人緊繃起來。
他那張俊臉越冷峻,仿如數尺寒冰。
他快步朝着繆神醫走來,語氣中滿是急切和擔憂,“繆叔,璉兒如何?”
繆神醫沒能進去又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只能說個大概。
“這丫頭肚子太大,情況不是那麼樂觀。”
憑繆神醫的醫術,自然是能保得楚璉和肚子裡的孩子,但卻不能保證不傷害到楚璉的身體,這個時候他確實也很急。
賀常棣仿如晴天霹靂。
他在晉王府的時候收到通知,就一刻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卻沒想到到了莊子上卻聽到這個消息。
一想到楚璉要是在這個時候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他的心就絞痛不已,像是被人挖走一般。
這個時候,裡間產房又傳來楚璉痛苦的尖叫。
他立時回過神來,轉身就要衝進產房。
喜雁守在產房門口焦急如焚,她見侯爺居然不管不顧就又要衝進去,連忙攔住。
“侯爺,嬤嬤交代了,產房晦氣,男子不能進去。”
賀常棣這個時候哪還有什麼理智,他心中腦中全是楚璉痛苦的喊聲。
喜雁連練家子都不是,哪裡真能攔住賀常棣,被他用力一推就推到了一旁。
等到從地上爬起來,賀常棣已經進了產房……
饒到屏風後,就看到牀上狼狽的楚璉。
此時,她正被穩婆和李醫女勸着用力,尖叫一聲,就脫了力。
李醫女見她又要暈過去,臉色也跟着煞白,“夫人,夫人,醒醒,看到孩子的頭了,您再用點力。”
楚璉用力嚥了口口水,聲音嘶啞,“我沒力氣了……生不下來……”
賀常棣根本就不顧產房裡嬤嬤們震驚的目光,一把來到牀邊,握住楚璉死死擰着身下被褥的小手。
“璉兒,璉兒,我來了,你醒醒。”
聽到一直惦記的人的聲音,楚璉終於腦子清明瞭些,她目光微轉,視線落在身邊的賀常棣身上,頓覺一陣委屈涌上來。
“賀常棣,孩子生不下來,我沒力氣了……”
賀常棣瞧見媳婦狼藉的模樣,心口彷彿被人用力攥緊,他一貫冰冷的俊臉上情緒外露,他伸手摸着她被汗水浸溼的小臉,“璉兒別放棄,我一直在你身邊陪你,看着我們的孩子出生,等他出來,我幫你教訓他,好不好。”
人在委屈的時候若是被親近的人安慰,反而會忍不住淚水。
楚璉就是這般,看到賀常棣到了身邊,心裡梗塞的那股鬱氣一時全部宣泄出來,眼淚止也止不住。
“賀常棣,可是我疼,疼的都快要死……”
她話還沒說出口,賀常棣就用兩指按住她的嘴脣,“璉兒,別說這樣的喪氣話,之前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你說過會一直陪着我,忘了嗎?”
楚璉抿着脣,忍受着身體的痛苦,視線卻直直凝視着身邊的男人。
賀常棣沒等她回話,他將他胳膊伸到楚璉脣邊,“璉兒乖,聽穩婆的話,若是疼就咬我。”
似乎是賀常棣突然的到來給了她勇氣,她微微閉着眼休息了一會兒後,遵循着穩婆的吩咐有規律的使勁,即便是這樣,生產仍然是難熬的,期間有李醫女看顧,楚璉還是暈過去一次,索性還有繆神醫一早準備的湯藥。
在熬過了一夜非人的折磨後,東方出現第一抹魚肚白時,楚璉肚子裡的小傢伙平安降世了。
在小傢伙呱呱墜地那一刻,楚璉終於因爲用盡全力疲憊的睡了過去。
與兩個穩婆一起瞧着小傢伙出生的桂嬤嬤和鍾嬤嬤看到小傢伙身上那小雀兒都心中一喜。
是個小世子!
穩婆手腳麻利的把新生兒放到一旁早準備好盆中洗乾淨,然後包上大紅的包被,收拾好了把小傢伙交給桂嬤嬤抱着。
問青早已出去報喜去了。
桂嬤嬤把小世子抱到坐在牀邊的賀常棣面前,高興道:“侯爺,是個小世子呢!恭喜侯爺!”
產房裡穩婆丫鬟們也跟着恭喜。
賀常棣一雙深濃的鳳目卻只盯着牀上陷入沉眠的楚璉,她額角還粘着被汗溼的絲,他伸手溫柔的幫她把絲順到一邊。
桂嬤嬤只聽他冷冷道:“孩子抱出去交給奶孃,把繆神醫請進來,給璉兒瞧瞧。”
這請來的穩婆不知給多少貴婦人接生過,這還是頭一次見到只關心妻子,孩子看都不想看一眼的男主人。
這生下來的還是個帶把的,要是換做別家,男主人早高興的手足無措了。
桂嬤嬤和鍾嬤嬤心說,咱們這小世子多可愛,他爹竟然看都不看一眼,當真是沒眼光,不過當着賀常棣的面卻也不敢違抗。
兩個嬤嬤只好抱着小世子出去找奶孃了。
賀常棣盯着繆神醫給楚璉把過脈,他一放下楚璉手腕,他就迫不及待詢問,“繆叔,璉兒身體如何?”
繆神醫瞧他一直記掛着楚璉安危,初爲人父卻連自己孩子都顧不上看一眼,對他的態度滿意,也就沒嚇唬他。
“侯爺放心,夫人只是脫力睡了過去,沒什麼大礙,這幾日吃幾副老夫配的補藥不會落下病根。只是因爲夫人年紀小,之前身體又虧空過,怕是不能正常餵養孩兒了。”
繆神醫的意思賀常棣明白,母親不能餵養,還有兩個奶孃,這個倒是不用擔心。
賀常棣起身要送繆神醫出去,繆神醫剛站起身,目光一掃就瞧見他還擼起一半的袖子,小臂上全是牙印,都滲出血了,顯然是楚璉生產的時候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