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蘇姓夫婦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一時沒發覺,林賽玉顧不得禮節,擡腳上前握住那孩子的小手,輕聲道:“寶寶,你看姐姐這是什麼?”
林賽玉這動作極快,方纔還說這話誰都沒料到她突然撲了出去,還抓住了小娃,這魯莽行爲立刻讓蘇姓夫婦拉下臉,都當她孩子心性,見到小娃娃可愛便上去逗着玩,青兒不自覺的跺了兩下腳,這鄉下的丫頭就是沒規矩。
那小娃被抓住手,吃不到手裡的東西,嘴一塌就要哭,卻見林賽玉晃着手腕上一對豬耳脛,好奇的伸手去抓,手裡的紅棗落入林賽玉手裡。
林賽玉鬆了口氣,將棗放入盤中,順手將盤子往一邊推了推,這纔看到屋內三人看她的神色不對,忙鬆開那孩子的手,怯怯的退下了。
夫人看清她從小娃手裡拿下的棗兒,不過指頭肚大,這要是吃到嘴裡卡住了立馬就斷氣,不由嚇得出了一頭汗,噯了聲說道:“我的兒,嚇死爲娘了!”說着拉住林賽玉的說,“好孩子,我要怎麼謝你。”
屋子裡其他人這才明白過來,蘇官人上下打量她,不再說方纔的話。
青兒拍着胸口上前一步道:“這是怎麼說的,第二次要謝妹妹了!”一面將林賽玉推到燈下,對那官人說道,“少爺,你認不得了?這是當日咱們在路上遇到的那個小娘子!多虧她告訴我用,用口水給夫人敷着纔來趕得上進城找大夫。”
“是她?”蘇官人挑了挑眉,認真看向她,燈光下見這姑娘身量瘦小,面色微紅,眉清目秀,見自己看過來低下頭去,看上去怯生生的,他那日爲妻子心焦,哪裡記得林賽玉的模樣,想那青兒絕不敢在這事上說謊,便點頭道,“那日多謝你了!”
夫人已經站起身來,伸手拉她到跟前,又好好看了一回才說道:“這是我們的緣分!”
林賽玉低着頭諾諾道不敢,那小娃還惦記着她手腕上的東西,呀呀着撲過來抓住她的手。
“全哥很喜歡你。”夫人笑了,看向在一旁喝茶的男人,“奶媽也不用找了,找了也不放心,我自己個帶着吧,”說着看向林賽玉,問道,“巧娘說你家有個兄弟,也是你帶大的,那你就幫我帶着全哥吧。”
說着皺了皺眉,嘴裡又唸了念“花”這個名字,覺得繞口,一時也不知道該改做什麼,只道:“青兒你教着花兒些。”
青兒忙點頭應了,林賽玉也隨着彎了彎身子說道:“謝夫人。”
見她這樣知禮,蘇官人點頭,青兒見事情交代好了,忙告退,林賽玉也跟着出去,那小娃卻抓着她的腕子不放,想了想解下手腕上紅繩綁着的豬耳脛,說道:“這是豬耳脛,小孩子帶着辟邪,夫人別嫌棄,我大了,給少爺玩吧。”
夫人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她這樣細心,笑着接過了說聲多謝,一面給小娃帶上,說道:“拿着玩,不能吃。”
林賽玉便告退了,青兒在門外等着她,見她出來做了個舒口氣的模樣,擺擺手示意跟她走。
她們的住處就在隔壁院子一處耳房裡,搭着兩張木板牀,鋪蓋齊全。
“不用在那邊伺候?”林賽玉問,以往看小說都說主人屋子裡有丫鬟陪夜啊什麼的。
青兒已經彎身鋪牀,聽了回頭笑道:“這是官人體恤咱們做奴才的,說白日裡就夠忙的了,晚間定要睡好,只要早起燒好水伺候就好了。”
林賽玉點點頭道:“夫人老爺真是菩薩心腸,知道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青兒將枕頭一整,整個人倒了上去,喘了口氣說道:“也不是對我格外好,在家裡時,裡裡外外十幾個人跟着,一樣不用在房裡伺候。”
林賽玉抿嘴一笑,不經意般的問道:“家裡?”
青兒打個哈欠,似乎不願對此多談說了句“日後告訴你,早早睡吧,明還得早起。”便蹬掉鞋子閉眼不語了。
林賽玉心道倒是小瞧了這個半大孩子,竟然能忍住話,再一次肯定她是大家族出來的,必然養成了不多語的習慣,院子外靜悄悄的,只有風聲忽悠悠的捲過,在這安靜的氣氛中,各種雜亂的思緒涌上林賽玉的心頭,讓她一晚上都在做夢,還沒覺得睡踏實就被青兒叫起來,眼睛腫腫的。
青兒一面利落的穿衣梳頭,一面瞧着她抿嘴笑道:“想家了?以後就好了,我當初也這樣。”
院子裡已經傳來灑掃聲,青兒不敢再耽擱,帶着林賽玉到了廚房,讓她看着自己做事,嘴裡不停的教着,看了兩日,林賽玉就明白了,她自來是做慣這些活,只不過蘇家規矩多些,碗啊盤啊什麼的各有規矩,這些也不用她操心,自有青兒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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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這期間又來了兩個洗刷婆子,將她們從雜活裡解脫出來,青兒跟在夫人身邊伺候,林賽玉幫着帶小奶娃,同時在廚房打下手,這夫人是個極疼孩子的,不僅親自餵奶,多數時間都讓孩子在自己眼前,再加上吃的比曹三郎家好了十幾倍,所以林賽玉儘管每日忙的腳不沾地,臉上也開始長肉了。
相處久了,林賽玉從青兒口中得知,他們是從江寧府來的,至於爲什麼來,青兒就支支吾吾的只說是做生意來了,林賽玉旁敲側擊的問幾句,青兒畢竟年紀小,再加上好似十分懷念家裡,忍不住眉飛色舞的說這裡人少,玩的東西少,我們在家的時候怎麼怎麼樣。
“我們家有條畫船,開春的時候夫人帶着我們十幾個姐妹一起去玩,船上熱着梅子酒,幻兒姐姐親手做的甜羹,夫人要跟船孃學掌船,一不小心讓大家差點都掉水裡,我們都不怕,笑得什麼似的,還有許多好玩的園子,哪裡像這裡光禿禿的無趣,我們家裡住膩了就到別的園子裡去,我是最喜歡湖邊那個,但夫人好像喜歡山上那個,山上也不錯,離奶奶廟近,奶奶廟的香火可靈了,小少爺就是哪裡求來的,老夫人總嫌棄夫人不生。。。。”說到這裡戛然住口,青兒吐了吐舌頭,埋首在秀活上飛針走線。
林賽玉正聽得入迷,以前的她由於經濟條件限制,能讀書就不錯,從來沒出去旅遊過,此時聽青兒講的心癢癢,想這古代的江南美景定要比經受現代人爲污染的要好得多,如有機會去看一看,就不白來這古代走一遭。
“你們家有那麼多園子啊?宋大公做了一輩子官才攢下這處院子,”林賽玉用手碰碰青兒,低聲道,“官人是不是做很大的官?”
他們所賣的這處房屋統共兩個院子,十幾間屋子,是城裡任過知縣的宋大公所有,宋大公這些年家道不如以前,要不也不會把這祖業賣掉。
林賽玉自然不知道這些,是聽前院的那些男僕閒暇時說的,他們時常笑宋大公把這樣的房子當寶貝一樣,賣的時候抹眼擦淚的。
青兒擡眼笑着看了她,眉眼也是一絲不屑,低聲道:“這算什麼院子?連我們家姨娘住的偏院都比不上,若不是夫人經不起車馬勞頓,我們也不會停在這裡。”
這下子林賽玉更好奇了,搖着青兒的手追問你們家是做什麼?大官嗎?
青兒自覺話有些多了,但架不住林賽玉驚羨的眼神,低聲道:“你若是能到南邊,一打聽還有誰不知道我們蘇家,我們家的生意都做到皇帝跟前了。”
說到這裡,覺得不妥當,聲音漸漸小起來,看着林賽玉驚訝的模樣,咳了聲囑咐道:“這些事以後就別問了,夫人聽了傷心,如果有造化,等我們走的哪一天你能跟去,就知道了。”
林賽玉很想問“夫人爲什麼傷心?”但想就是問了也白問,青兒一定不會說,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天一日比一日冷,二人坐在廊下臺階上,低聲說着話,那夫人與老爺都是很好相與的人,上上下下也就十幾個人,這樣的日子安寧的有點出乎林賽玉的想象,她忐忑迷茫的心漸漸沉寂下來,也不再拘束。
避開青兒不願意談的話題,二人又開始商量吃什麼飯,廚房裡的婆子做的飯在林賽玉看來已經很好了,但青兒卻是一臉的不滿意,忍住唸叨一通在家吃的什麼什麼,那些東西光聽名字林賽玉就要流口水,滿眼晃得都是紅樓夢電視劇中的盛大宴席。
“整日弄那些油膩膩的醃肉,看了都不想吃,虧的夫人性子好也不說。”青兒嘟囔一句,“我今可得說說她,弄點瓜片子炒炒也比那個強。”
說這話,二門外一個小廝探出頭,看到她們招招手,“青姐兒!”
林賽玉已經認得這些下人,這個是爺跟前伺候的喚做袁哥,今年十六歲,長的長手長腳。
“做什麼?爺回來了?”青兒站起來一面走一面問。
“外邊有個婆子,說是做衣裳的,讓來問一聲。”袁哥笑嘻嘻的說,
青兒回頭衝林賽玉一笑,忙讓請進來,就見一個胖乎乎的攢花婦人搖搖晃晃的走進來,林賽玉知道是夫人請來給他們做衣服的,天越來越冷,他們又沒帶過冬衣服,夫人早早便吩咐請人來做新的,青兒聽了倒沒什麼,三年沒穿過新衣服的林賽玉喜笑顏開。
跟那婦人進了屋,夫人穿着家常衣服靠在炕桌上描畫樣,小奶娃全哥在一旁亂爬,林賽玉忙抱起來要帶出去。
“給他喂點水,有點上火。”夫人囑咐道。
林賽玉點點頭,感覺這屋子暖東東燻人,心道不上火纔怪,幾次想要告訴夫人別燒那麼熱,但看她不時咳嗽,身子弱不禁風,那話就沒好意思說。日常只要她帶着全哥,很注意給他吃些敗火的東西,但睡一晚還是不行。
青兒留在屋子裡幫忙,林賽玉讓廚娘找個梨子熬了水,抱着全哥坐在院子裡的樹下,一面逗他一面喂,快要喝完時,見一身白色交領長袍,束着一條淡黃大帶的蘇官人快步走進來,忙抱着全哥站起來。
從青兒的口中得知,這位官人名錦南,才二十二歲,林賽玉這老爺二字喊着彆扭,也跟青兒喊少爺,他平日不常在家,就每日晚飯時見到,平常言語不多,面無表情,只有對這夫人李氏時,才偶爾出現一絲笑意。
全哥認的父親,伊呀呀呀的笑着撲上去,蘇錦南接過孩子,原本沉靜的眼睛裡出現笑意,抱着全哥晃着說話,看到站在一邊低着頭的林賽玉,問道:“那日你說的辦法到底是什麼?”
來到這裡這麼久,這還是蘇錦南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話,林賽玉楞楞的擡起頭,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會真的是口水吧?”蘇錦南說道,薄薄的嘴脣微微一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