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的馬車一共有五輛,是顧夕顏只曾在那些外國電影裡看到四輪馬車,第一輛坐着丁執事和一個青衣小帽的童僕,第二輛坐着顧夕顏、端娘和橫月,第三輛坐着踏浪、墨菊和杏紅,第四輛也坐着三個面生的僕人打扮模樣的人,第五輛全是行李,由一個身材粗壯的中年男子押運。
在第一輛馬車伕響亮的鞭聲中,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棲霞觀。
顧夕顏遲疑地問端娘:“我們就這樣走了,行嗎?”
端娘笑着說:“沒事,你別怕。老爺雖然只是一個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讀學士,可老太爺做過帝師,大姑娘獨寵六宮,被封爲皇貴妃,衙役不敢隨便的……”語氣中帶着安慰她的意思。
顧夕顏知道她是誤會自己在擔心香樟林裡發生的事,但聽她這些一說,還是有點鬆了口氣。
棲霞觀是一座有一千多年的歷史道觀,供奉的是婆羅教的主神顯天大神,他是掌握世間生死的神,而棲霞觀是受它庇護的三大道觀之一,因此觀內有顯天大神遺留在人間的秘經,能主宰人生死……棲霞觀裡的醫姑和道姑就是顯天大神在人間的使者,她們也是掌握顯天大神遺留人間秘經的人,醫姑能爲人療傷治病,道姑能爲人指引靈魂。由於它離盛京很近,夏國的達官富人有個什麼頭痛腦熱的、心情不快的,都喜歡到棲霞觀來,或是看病,或是散心。棲霞觀建在一個山坡上,主要的殿堂都在坡腰和坡頂,特別是最高的凌雲殿,住着身份高貴、技藝超常的醫姑或道姑。以前到棲霞觀的人都要棄車步行而上。到了第三十一代觀主徐法衍手裡,她在坡腳修了一座鶴鳴殿,一座“桃花源”和開鑿了一道山道。鶴鳴殿專爲那些不治而亡的人暫存棺槨,而“桃花源”則爲那些來棲霞觀散步或是看病的達官貴人們提供休息的地方,山道則是方便那些不願意爬山到凌雲殿去拜神的權富人士顧滑轎上山用的。顧夕顏住的七里香就是“桃花源”衆多落院中的一個。
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後,顧夕顏心絃一直繃得緊緊的,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去打量這座名動夏國的棲霞觀。今天趁着出觀,顧夕顏不由好奇地撩開車簾觀看。
棲霞觀周圍都植滿了鬱鬱蔥蔥的樹木,大都數都有合抱粗,枝葉如傘般散開,樹下長着溼潤的青苔,一看就是上了年頭的,顯得非常古樸大氣,向上仰望,是一望無際的濃綠,身邊寬大的青石甬道車水馬龍,有乘四輪馬車的,也有乘兩輪馬車的,也有坐轎的人,還有步行的人,她甚至還看到一部分棄車爬山的婦女,人聲喧譁,氣氛熱鬧,頗點現代旅遊聖地的氣象。
出了棲霞觀的青石通道,馬車拐了一個彎,上了一道非常寬闊的土路,雖然兩旁種着筆直的無名大樹,但夏天的太陽還是很熱烈地照在車頂,車內的溫度立刻升高了不少。上了土路,疾速的馬蹄又不時揚起陣陣黃灰,顧夕顏措手不及,被嗆得直咳嗽,一旁的橫月立刻將車窗的簾子放了下來,拿出手帕給顧夕顏擦臉。
顧夕顏擦了臉再隔着簾子朝外望時,就只見車窗外漫天的黃土,來往的車輛也只是依然可見。顧夕顏再也不敢撩簾子。
在車裡顛簸了一會兒,她突然覺得胸悶氣短,胃裡的東西直往外翻。顧夕顏不由地苦笑,想不到自己不暈火車,不暈飛機,既然會暈馬車。
隨着馬車的前往,車廂內的氣溫也不斷升高,又不能開窗,顧夕顏更加難受。
端娘讓她靠在自己的膝上,不是用一把小團扇給她扇風,希望能減輕一些她的痛苦。
顧夕顏閉着眼睛聽着馬蹄聲,竟然漸漸睡着了。
被推醒的時候,馬車已經到了顧府,幽靜的巷子,乾淨的青石板,粉白的牆裙,從圍牆中伸出的綠枝,都訴說着顧府的所在地的檔次。
端娘給顧夕顏整了整頭髮,又拿了一頂帷帽給她戴上,才扶了她下車。
車前是一個小小的兩扇朱漆門,門楣上用一塊長約五十公分,寬約三十公分的青石刻着“勤儉克家”四個字,一看就不是正門。
丁執事上前叩了門,來應門的是個五十來歲的粗壯婆子。她看見到丁執事,臉上立刻堆滿了討好的笑容,丁執事態度和藹:“李嬤嬤,二姑娘回來了。”
李嬤嬤立刻打開了門,對丁執事道:“夫人剛纔還在問的。”一邊說,一邊還朝身後揮了揮手,立刻有四、五個和她身材相仿的婦女涌了上來。丁執事囑咐那些婦人:“小心點。”
那羣婦人笑都嘻嘻地朝最後一輛馬車奔去,押車的男子也開始幫她們下車上的行李。
丁執事朝顧夕顏供手作揖:“姑娘有什麼事,讓人到外院的帳房叫我一聲就是。”
顧夕顏知道這裡是內宅了,丁執事不方便進去,聽他說有事到帳房裡叫一聲,知道這個丁執事是有實權的人,回答的也很客氣:“這一路上多謝丁執事照顧,過幾天安頓下來了我會略備薄禮讓端孃親自去拜會丁執事的。”
兩人又寒喧了幾句,然後分了手。
李嬤嬤給顧夕顏曲膝行禮,熱情地和端娘打了招呼,然後帶着她們進了門。
一進門,就是一面粉白的大壁影,繞過壁影,是垂花門,進了垂花門,中間一條甬道,左右兩個月洞門院子,左邊傳來一陣陣飯菜的香味和鍋碗瓢盆的敲打聲,很明顯這裡是個廚房,而右邊落院卻人聲寂靜。
端娘一怔,說:“李姐姐,怎麼這裡變成了這個樣子?”
李嬤嬤笑道:“端姑姑幾年沒進京了,府上的改變大着呢。”
端娘苦笑着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
出了不長的甬道,又是一個垂花門,門是半掩着,一個婆子坐在臺階上打盹,聽到腳步聲才擡起頭來,一看見李嬤嬤,立刻揉着眼睛站了起,笑着解釋道:“昨天巡夜,今天一早就去給二姑娘打掃院子,這不是沒睡好嗎?”
李嬤嬤笑道:“王姐姐快別這麼說,我又不是那宋嬤嬤。”
兩人笑了笑,李嬤嬤又把端娘和顧夕顏介紹給王嬤嬤。
王嬤嬤分別給顧夕顏和端娘行了禮,立刻把她們讓進了門。
進門是一座太湖石疊成的假山,左右都是蜿蜒曲折的抄手遊廊,李嬤嬤帶她們上了左邊的抄手遊,走了大約兩、三米的,就看見一座小小的抱廈,裡面坐着一個面目嚴肅的中年婦女正低着頭在寫什麼。
李嬤嬤在抱廈外喊了一聲“田嬤嬤”,那婦女擡起頭來,臉上立刻就掛了笑容,她放下手中的筆站了起來,說:“原來是二姑娘來了。”一邊說,一邊過來跟顧夕顏行禮。
顧夕顏曲膝福了福,照着剛纔端孃的樣子回了一禮。
田嬤嬤自我介紹道:“我是夫人身邊的田氏。”
顧夕顏客氣地喊了一聲“田嬤嬤”。
田嬤嬤忙說“不敢”,回過頭來跟端娘打招呼:“早就聽說二姑娘身邊有個端姑姑,今天一見,真是名不虛傳。”說話非常客氣。
端娘也笑着應酬:“我幾年沒回盛京了,和姐姐們都生疏了,以後有什麼事,還望姐姐不吝指導纔是。”
兩人說了幾句場面話,田嬤嬤問道:“不知道姑娘屋裡的大丫頭叫什麼名字?”
端娘正要開口,顧夕顏搶先答道:“是叫橫月的。”
田嬤嬤聽了,轉身吩囑李嬤嬤:“二姑娘的行李送到她住的勿園去,東西要和橫月姑娘點清楚,記得要例了清單,雙方畫押。”
李嬤嬤非常恭敬地應了一聲,然後笑着和顧夕顏們告辭了。
田嬤嬤笑着說:“二姑娘快隨我來,夫人一直等着姑娘,連飯都沒擺。”說完,急急帶路朝前走去。
顧夕顏和端娘兩人跟在她身後,橫月她們則和那個李嬤嬤去清行理去了。
她們延着抄手遊廊拐了幾個彎,顧夕顏看到自己身邊的景色漸漸由樹林變成了一片開闊的湖泊,湖泊邊種着垂柳,垂柳下是三三兩兩的青石,湖中種着荷花,有着的還是花骨朵,有的已是半殘露出裡面的蓮蓬,湖上架着九曲遊廊,湖中還有八角的亭子,湖的對面砌了一道粉白的牆,牆頭是青色的玻璃瓦,緊靠着牆還有座敞榭,敞榭邊還繫着三、兩兩的小舟,景緻非常迷人,讓顧夕顏有一種走進了公園的感覺。
田嬤嬤看顧夕顏盯着那湖泊看,笑道:“這是遠香湖。”
端娘失聲道:“怎麼這個樣子了。”
田嬤嬤解釋道:“夫人說湖太大了,砌了一道牆,把這湖一分爲二了。”
顧夕顏到覺得沒什麼,可端孃的樣子,好象被驚呆了似的,臉上一直是怔怔的表情。
抄手遊廊的盡頭又是一道兩扇的紅漆小門,門楣上是黑漆鎏金的三個簡體漢字隸書“守園”。田嬤嬤上門叩了門,來應門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田嬤嬤客氣地喊了一聲“柳兒姑娘”,那姑娘笑容滿面:“快到擺飯的時間了,嬤嬤可有什麼急事?”說着,上下打量着顧夕顏。
田嬤嬤笑道:“是二姑娘回府了,來拜見夫人!”
柳兒一聽,立刻笑着打開了門:“看我眼濁,二姑娘莫怪!”
顧夕顏脫下帷帽,她清麗秀美的面容在夕陽的餘輝中如一層溫暖的金黃色,熠熠生輝的雙眸如遠香湖的水般閃爍着粼粼光澤。
田嬤嬤心中暗暗嘆了嘆。府裡的老人都傳說二姑娘的生母連氏相貌是如何出衆,如今看來,傳言不虛啊!
柳兒也打量着顧夕顏,眼中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端娘在一旁輕輕咳了咳。
柳兒臉一紅,知道自己失禮了,忙做了一個請進的姿態:“二姑娘快請進,我給二姑娘稟告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