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夕顏在現代只是一個普通的白領,她的百米短跑都從來沒有超過14秒,平常遇到人多的地方決不看熱鬧總是繞道而行然後事後去追問那些看熱鬧的人……遇到這樣的情況,當然是屏聲靜聲地縮在書架角落等着那人離開!
豆大的雨聲夾着那女子沙沙的翻書聲。
偷東西就偷東西,翻書幹什麼?顧夕顏覺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心中不停地祈禱那女子快點走。
可事情總是與人的願望相違背的。
女子輕盈的腳步聲漸漸向顧夕顏走來,沙沙的翻書聲也越來越清楚。
顧夕顏只覺向全身一陣燥熱,血都涌向了頭部,額頭的汗珠直流。
如果自己跳起來高喊一聲,不知道是那女子的劍快還是自己的聲音快?
想到這裡,顧夕顏又瀉了氣。
就算自己的聲音快就又有何用,等人衝進來,說不定自己早就被這女子一劍刺死了。
就在這猶豫中,那女子離顧夕顏又近了幾步。
當斷不斷,其事必亂。
顧夕顏在心中默默地念着這幾句,深吸了幾口氣,張開眼睛剛要一躍而起,眼前卻掠過一道銀光,離她不遠的黑衣女子發出一聲沉悶的“哼”聲猛地倒在了地上。顧夕顏嚇忙抱膝將自己再次縮成了一團。
只見那黑衣女子迅速從地上躍了起來,一個乳燕穿林從半開的窗戶中翻了出去,外面立刻傳來一陣讓人牙根發酸的金屬撞碰聲。
一個商場幾千名女職工,顧夕顏憑什麼到顧客服務部去?
因爲她遇強則強,夠冷靜!
顧夕顏抱起用襦裙打好的包裹就往門外衝去。
端娘還在合抱粗的古樹邊探頭探腦的,顧夕顏拉起她就往外奔:“快走,好象有人來了!”
端娘一聽,比顧夕顏還急,兩人飛速地跑出了月溶齋。
顧夕顏一手抱着書,一手提着木履和端娘狼狽地跑到了角門,看見趙嬤嬤那張略有點焦急的臉,顧夕顏的心才略微跳得正常了些。
“怎麼搞成這個樣子?”趙嬤嬤不解地問。
顧夕顏支吾了兩句,說了聲“容後再謝”的話,拉着端娘回到了勿園。
親自督促橫月將木履、蓑衣等特收拾乾淨,自己又洗梳了一番,顧夕顏這才透了一口長氣。
那女子在找什麼嗎?肯定不是偷錢?溶月齋除了書還是書,難道還有什麼寶物藏在那裡不成?所以顧老爺派了四個童子在那裡守着?
顧夕顏越想越覺得今天在月溶齋的遭遇很神秘,那些平時看過的小說、電影的情節一一浮現在她的腦海裡,直到橫月過來催她休息,她纔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好好地讀讀這些冒着生命危險從溶月齋偷來的書!
第二天一大早,顧夕顏頂着兩個黑眼圈去給顧夫人請安,顧夫人戲謔地說:“怎麼,昨天去做賊了!”
顧夕顏心虛,嚇了一跳,老老實實地說:“爹爹說今天讓我去崔大家那裡上私學,我,我怕丟了醜,所以昨天一直看書看到了快天亮的時候。”
顧夫人見顧夕顏神色萎靡,象被打了霜的花骨朵,笑着打趣:“今天只是去見見面,商量好上學的時間……”
顧夕顏聽得精神一振,腆着臉求顧夫人:“母親幫我說說,過幾天再上課……”她一副小女孩的嬌柔模樣,看得一向對她有所顧忌的顧夫人也心中發軟。
顧夫人姓劉,名彩霞,父親劉三多是江南大賈,母親杜月霜是江南落魄士族之女。劉杜兩家結親,本來就是利名的結合,杜家要劉家的錢,劉家要杜家的名。杜月霜嫁到劉家後,只生下了一兒一女,兒子叫劉漫天,熙照285年的兩榜進士,女孩就是劉彩霞,比劉漫天小了十一歲,長相、性格都象劉三多,是劉三多的心頭肉,杜月霜卻和劉三多相反,喜歡的是長相、性格都象自己的劉漫天,對劉彩霞一向冷冷淡淡的。劉三多畢竟是做父親的,又常出門做生意,結果拖到劉彩霞十八歲了還沒有說婆家。劉三多一慌,就把主意打到了杜月霜的一個族姐杜月霖身上。這杜月霖正是方少卿和方少瑩的母親,方繼賢的正妻。劉三多幾次備了厚禮親自登門相求,每次杜月霖都態度冷淡地婉轉拒絕了。到是杜月霖的公公方侯爺,拿劉家的黃白之物拿到了手軟,親自出面給劉彩霞做媒,許了剛剛死了妻子的翰林院待講顧寶璋,也就是顧夕顏的父親。
顧寶璋比劉彩霞大了十五歲,又死了兩任妻子,大女兒只比劉彩霞小三歲,放在任何人身上劉三多都不可能同意。可顧寶璋不同,他是夏國曆史最悠久的士族顧家的後人,本人又是夏朝第一個三元及第的狀元。劉三多有的是錢,愁的就是怎樣擠進貴族的圈子,這事一拍即合,他三十萬兩白銀嫁女兒,一時間轟動夏國。可事情總是兩面的,顧寶璋雖然娶了這樣一個財多星,坊間卻都傳這顧家是爲了劉家的錢財才結的這門姻緣,特別是在士林中,普遍都認爲顧寶璋自甘墜落,有辱門庭……
劉彩霞在嫁進顧家之前,也只是一個在家裡倍受寵愛的十八歲少女。突然給兩個女孩做繼母,實在有點難爲她。大女兒顧朝容還好說,母親白氏雖然也是士族出身,但白家早已落魄,有時還有顧家救濟一二;二女兒顧夕顏卻恰恰相反,母親連氏出身夏國最顯赫的名門之,嫁給顧寶璋的之前被稱爲嶺南第一美女,在江南紅袖學院求學的時候被稱爲紅袖三傑之一,頗有文名,當年顧連聯姻,不知道被多少學子士林稱讚……出身門第的不同,加之兩姐妹的性格、年紀不同,顧朝容和劉彩霞到是相安無事,而顧夕顏就完全不一樣,她伶牙俐齒,嬌縱蠻橫,曾當着家裡人的面問劉彩霞:“你說要是你沒有三十萬兩白銀的陪嫁,我爹爹會不會就娶了湖州吳家的姑娘呢?”令剛剛出任顧夫人的劉彩霞尷尬不已,可偏偏家裡上上下下的人都寵着她,令顧夫人有苦說不出。
後來不知怎地,顧夕顏被送回了舒州的老家。顧夫人當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但這幾年,她心底卻沒有完全忘記這個繼女,尋思着最好是早早地說門親事把她直接從舒州嫁出去。可就在兩個月前,大姑娘突然讓人傳話,說是要把二姑娘接回府來好好教養幾年……她如臨大敵,沒想到顧夕顏回府後卻和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顧夫人心裡只有喜歡,以前被顧夕顏整怕了,現在沒有多的要求,只希望能和和美美的,平安無事地過到顧夕顏出嫁。
顧夫人和顧夕顏吃了飯親自帶她去崔大姑住的地方拜訪崔大姑。
崔大姑住的地方在守園的東邊,本就是內宅的一角,它的南邊隔着一個林子就是勿園,西邊隔着一個遠香湖就是現在秦大姑的住的柳亭,有一個角門通着勿園前的通道,平時鎖着門,到顧夫人手裡拿了鑰匙就可以直接開門進去,但顧夫人爲了表示爲崔大姑的尊敬,特意坐轎出了內院繞到東邊登門拜訪。
東邊的那扇門,原是顧府內宅的一個東邊角門,後來崔大姐租了這房子,顧夫人就把這角門給崔大姑做了大門,崔大姑兩年前把這裡修繕了一番,做成了一個兩扇的廣亮門。顧夫人和顧夕顏進去的時候,門外有一輛青帷馬車剛剛啓程,古樸的車攆,雄偉健壯的馬匹,神態沉穩內斂的馬車伕,一一說明着車主人的身份地位和行事風格。
顧夫人打量了那馬車好幾眼,“咦”了一聲,說:“這不是少瑩的馬車嗎?”
少瑩?方少瑩嗎?
顧夕顏沒想到第一天拜訪崔大姑竟然就遇到了方少瑩。
不知道葉紫蘇如何了?
顧夕顏思忖着。
她當時還不知道顧夫人和方家之間的關係,聽顧夫人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親暱,一副與方少瑩很熟捻的樣子,不禁問道:“母親和方少瑩常來往嗎?”
顧夫人頓了頓,含糊地說:“我們是姨表親嘛!”
顧夕顏看顧夫人說話的底氣不是那麼足,笑了笑,聰明地沒有再追問下去。
崔大姑在一間佈置素雅的小廳裡接待的她們,柳兒立刻象幾盒子禮品遞了過去。崔大姑之前肯定已經知道她的來意了,和顧夫人寒暄了幾句後就開始打量顧夕顏。
顧夕顏也真趁着這個機會打量崔大姑。
她看上去很年紀,大約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身材修長,稼纖有度,皮膚白皙,鵝蛋臉,高鼻樑,大眼睛,嘴脣象花瓣一樣豐盈,象一朵正在盛開的牡丹花,雍容、豔麗,不象一個教書的先生,反而哪家的貴夫人。
顧夕顏想起趙嬤嬤對她的評價,不禁鄢然一笑。
看來,每個人都有很多面啊!
大家象徵式地喝了幾口茶,顧夫人就直奔主題,說明了來意,崔大姑也沒有多費話,說:“我已接到皇貴妃娘娘的手信,前兩天顧學士也曾親自登門拜訪。家父在世時曾在鬆壑書院坐館,多虧了顧老太爺的照顧,拜師之事就不要再提,就當是個侄女,常常到我這裡來走動走動……”
顧夫人顯然是不知道顧朝容和顧寶璋都曾和崔寶儀說過這件事,詫異的目光一閃而過,她和崔寶儀寒暄了幾句,定下了秋夕節後開課,每三天來一次的約定。
從崔寶儀那裡出來,顧夫人的精神明顯的有點恍惚。
顧夕顏也想着自己的心事。顧夫人既然和那方少卿沾親帶故的,不知道能不能通過她知道一點葉紫蘇的消息!
不管是從女人的角度,還是從八卦的角度,她對這個有勇氣拋夫棄女和情人私奔了的女人還是很關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