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大家一起到花廳去喝茶,徐夫人落後幾步問顧夕顏:“你怎麼也不說一聲就跑到巧園去了。”
顧夕顏淡然地微笑:“是媳婦的不好,以後會注意的。”
徐夫人皺了皺眉,還要說什麼,走在前面的一個婦人就回頭笑着問徐夫人:“大嫂,我說的可是這個理?”
那婦人身量中等,身材苗條,穿戴華美,妝容極精緻,遠遠看上去,好象三十出頭的年紀,但近一看,脖子下鬆馳的肌肉和手上凸起的青筋都暴露了她真實的年紀,加上徐夫人向顧夕顏介紹她的時候,說“這是住在田口衚衕的四嬸”,顧夕顏立刻就理解了她極力表現年輕的心態。這個四嬸,一定就是齊懋生口中那個差點把爪子抓到了他臉上的嬸孃了,有一個有那樣嗜好的丈夫,做妻子的哪有能鬆懈下來的時候啊!
徐夫人剛纔根本就沒有聽清楚齊懋生的四嬸都說了些什麼,忙舒展了眉頭,笑着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應酬話:“你說的話,哪有沒理的時候?”
大家一聽,都呵呵呵地笑了起來。
周夫人也在人羣中,她的身後,總是跟着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少婦。
那少婦身材高挑,五官清秀絕倫,站在身材中等的周夫人旁邊,總是含胸低頭,一副小媳婦的樣子,好象要把自己藏起來纔好,沒有一點精神,讓人看了就難受,白白糟蹋了那樣秀美的樣子。她就是齊瀟的媳婦,從高昌嫁來的鄭氏。
話題被打斷了,自然也就沒有誰再提起。
第二天,顧夕顏又去看了齊紅鸞。
這一次,齊紅鸞在睡覺。
婢女輕手輕腳地帶她走了進去。
貞娘坐在牀沿邊做針線活。
是個小小兜兜。一看就知道是給齊紅鸞做的。
素白色的湖綢,繡着淡紫色的紫藤花,貞娘正低頭,認真地縫着衣緣邊上的“壽”字金段邊。
她嘴角輕翹,表情恬然,不時側過頭去看看熟睡着地齊紅鸞。神態慈愛可親。
這是一個母親纔有的神態。
顧夕顏有些動容。
貞娘聽到動靜,擡頭看見是顧夕顏,神色間有點驚訝,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她輕聲叫了婢女去把雷嬤嬤請來,然後又請顧夕顏到外廳說話。
顧夕顏被請到了外廳,貞娘卻一直呆在齊紅鸞的牀邊。直到一個年約三旬的婦人趕來。她又低低了吩咐了數聲,這纔出來應酬顧夕顏。
顧夕顏聽說來人姓“雷”,知道她就是齊懋生派在紅鸞身邊的人。不由仔細地打量了那婦人幾眼。
貞娘見了,笑道:“紅鸞怕生,所以身邊是從來不斷人地!”
顧夕顏點了點頭,笑道:“紅鸞今天怎樣?”
貞娘笑靨如花,道:“只要順着她,她一般都很乖。”
顧夕顏就商量她:“你看,你們什麼搬比較合適?”
貞娘猶豫道:“一定要搬嗎?”
顧夕顏笑道:“你去過晚晴軒嗎?”
貞娘搖了搖頭,道:“晚晴軒在鬆貞院。我不方便去。”
顧夕顏就笑道:“不如這樣,趁着紅鸞睡着了,我們一起去看看。”
貞娘就有些猶豫,再三望了望紅鸞的房間,最後又進去吩咐了雷嬤嬤半天,這才和顧夕顏一道去了晚晴軒。
那天正是下午時分,陽光正好。晚晴軒奼紫嫣紅。玲巧的小屋子象模具似的散落在林間,如畫般的美好。
貞娘當時就愣住了。
顧夕顏笑道:“這裡很寬敞。風景又好,我們再搭個鞦韆,做個翹翹板之類的,讓紅鸞也多活動一下。她今年都七歲了,如果再這樣下去,就是尋了良醫,腿因爲長時間不活動,恐怕也難以醫治了……”
貞娘一愣,看顧夕顏的目光就有些刺目,道:“讓她多活動活動……是魏夫人交待地嗎?”
爲什麼貞娘會這麼問?難道魏夫人還經常派人來過問紅鸞地事不成?
顧夕顏壓住心底的疑惑,笑道:“我平時喜歡看些雜書……好象對這種情況有點印象。”
貞娘望着顧夕顏的目光就有點複雜,良久,她點了點頭,道:“嗯,是有這個說法。所以我每天早中晚幫紅鸞按摩腿腳三次。”
顧夕顏就和她談心:“你們都這麼盡心照顧她,她怎麼還……”
貞娘明亮地眼睛一下子暗淡下去。她沉默半晌,才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道:“有些事,我也不是太清楚。我來的時候,紅鸞都兩歲了,那個時候,她的腿就……葉夫人整天抱着她,人都瘦得都不成樣子了……我實是覺得……就幫她抱了幾天。紅鸞認生,誰知卻不怕我……後來我也有些捨不得,就留了下來……”
顧夕顏就嘆息了一聲:“那麼漂亮的小姑娘,卻……爺不知道怎麼傷心呢?”
貞娘靈動的眸子閃了閃,就岔開了話題,笑道:“這幾幢屋子都各有特色……如若夫人允許,我想都去看看,選個適合的,等大少爺的事不那麼忙了,就帶着紅鸞搬過來……”
如今齊毓之已經結婚有兩天了,難道是貞娘派了金嬤嬤來說搬家地事。
顧夕顏忙起身,道:“她可說了些什麼?”
杏雨的臉色就有些不自然,道:“說是找墨菊姐姐的!”
顧夕顏一怔,就笑了起來,道:“你把端姑姑叫來!”
杏雨忙去叫了端娘進來。
顧夕顏就附耳在端娘耳邊說了一封話。
端娘面露驚訝,應聲而去。
顧夕顏卻露出一個然的微笑。
齊懋生回到雍州後也很忙。忙着從江中郡撤兵的事宜,忙着安排去高昌的行程,忙着佈置留守雍州的人員,還忙着接待那些來參加齊毓之婚禮地姻親和故交世友們。儘管如此,他卻一直關注着顧夕顏地動態。聽說她今天回來的比往天要早,而且一回來就躺下了,他有點擔心,找了一個藉口從勤園地夾道匆匆趕回了梨園。
他一出角門,就看見金嬤嬤正在敞廈前激動地和墨菊說着什麼,墨菊滿臉是笑。陪着小
齊懋生就皺了皺眉。
金嬤嬤是家裡的老人了,怎麼這麼不懂規矩,竟然和夕顏的貼身婢女嚷了起來。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沉聲道:“出了什麼事?怎麼在院子裡嚷起來了?”
金嬤嬤的丈夫金祿是齊家的家生子,又曾是齊懋生身邊的小廝,如今在鬆貞院地帳房裡當差,她又被派到了巧園。因此齊府後院上上下下。就是易嬤嬤遇見了她也是給幾份面子的。金嬤嬤看見了齊懋生,並不象一般的嬤嬤那樣懼怕,而是上前跟齊懋生曲膝行了禮。有些委屈地道:“爺,你看這事……都到月中了,我們園子裡的月例還沒有發下來,我去問了我們當家的,他說錢一早就拔到了鬆貞院了……”
齊懋生目光就變得如刀一樣利,盯着她道:“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金嬤嬤一怔,道:“是,是鬆貞院……”
“那你還敢闖進來和少夫人嚷嚷……”
金嬤嬤突然間就明白過來。她膝蓋一軟,忙跪了下去,臉色子變得煞白,知道如果今天不把話說清楚,自己這一關是過不了的,說不定,還會連累自己當家的。
金嬤嬤就匍匐着爬到齊懋生地跟前。磕着頭哭道:“我地爺啊。您可真是冤死我了……我可是受了貞娘所託,纔來問的……我們巧園。竟然沒有發月例,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啊……爺啊,我們當家地,可是你看着長大的,哪裡敢有一點點的不規矩……您就是給我一千個膽,我也不敢踏進來一步啊……”
齊懋生沒想到是爲這事,不由就擡頭望了墨菊一眼。
墨菊管着顧夕顏屋裡的庫房和帳目,他是知道的,而且自五月份開始,原來拔往德馨院徐夫人手裡的銀子,每月就少了六百兩,轉而拔到了鬆貞院的梨園。
墨菊見齊懋生目光望向了她,她有些窘迫,但還是大着膽子朝着梨園的正屋做了一個眼色。
齊懋生明白過來,對墨菊道:“讓人送了金嬤嬤到徐夫人那裡去。有什麼事,正正經經地稟夫人然後來問,這個樣子,成什麼體統。”
金嬤嬤一聽,神色倉然。
家裡是個什麼情景,她怎不知道。
原來大家把她當成齊懋生地人,這纔給幾份薄面的,如今讓梨園的人送到了徐夫人那裡,而且還是齊家親戚聚集的時候,那豈不是……要斷了她的生路。
金嬤嬤哭也不敢哭了,爬在地上就去抱齊懋生的大腿,齊懋生卻已皺了眉頭往穿堂裡去了。一邊走,還一邊道:“什麼時候鬆貞院成了菜園子門,誰想進就能進了……”
墨菊望着哭着眼淚鼻泣一把的金嬤嬤,有些不忍,她不由就望了望了一直站在角門陰影裡地端娘。
端娘看見墨菊朝她望來,身體微斜,就露出如滿月般地面龐來。
還真讓二姑娘說中了,把事情拖到爺來的時候,爺果然就發了脾氣,還讓把人送到徐夫人那裡去……
她臉上流露出滿意地笑容,朝着墨菊點了點頭。
墨菊這才大了膽子叫了魏家陪房過來的李平的媳婦和馬四的媳婦:“李嬤嬤、馬嬤嬤,你過來搭把手,我們送了金嬤嬤去徐夫人那裡,也好回來向爺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