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宗祠上了香,便已經接近晌午了,於是姑嫂折返,一大家子在正堂用了午膳。
膳罷,傅恆擱下筷子,對盈玥道:“月娘與我書房來一下。”
盈玥一頭霧水,但還是乖乖跟着老爹去了。
老爹的書房,向來不喜無關人等靠近,素日裡倒是時常在此教導哥哥弟弟們,或者接待貴重男客。單獨把她叫去書房,這似乎還是她出嫁以後頭一遭的事兒。
書房的門吱呀一聲關近了,傅恆着一身素青色松江布袍,身無半點金玉配飾,簡單得彷彿是個平頭百姓。他泰然坐在博古架前的太師椅上,並指了指旁邊的花梨木扶手椅,示意盈玥落座。
盈玥忙上前端正坐下,“阿瑪到底有什麼要緊的事兒?這般神秘兮兮的?”
傅恆雖已年逾五十,早不是她幼時記憶中那個英姿勃發、氣勢軒昂大將軍,其面容見蒼老不少,眼角眉梢都堆積了不少皺紋,五官也趨於溫和儒雅。
傅恆幽幽吐出一口氣,“魏氏與你爲難的事兒,爲何不與爲父說?”
盈玥一愣,顯然就是令貴妃請旨做媒,把金宜鳳賜婚給永瑆的事兒,的確可以說是蓄意針對她的。
盈玥沉默了數秒鐘,才道:“我自己可以應對,何況這事兒也已經解決了。”雖然沒傷到令貴妃的筋骨,但金宜鳳已經發落妙法庵,已經不足爲慮。
傅恆臉色忽然泛起一抹說不清的幽暗,“爲父的女兒,不能白白受了委屈!富察家的格格也不能任由一介包衣欺負!”
盈玥聽出了阿瑪話裡的意思,忙道:“阿瑪不是說過,魏家是皇上的奴才,咱們富察家不便出手,弄不好會惹皇上不悅嗎?”
傅恆輕輕一哼,“只是不方便明着出手罷了!這魏氏如今在宮中愈發囂張,若不給她點教訓,只怕她日後還會與你難堪!”
“阿瑪……”盈玥心下又是感動,又是踟躕,“可是——”
傅恆擡了擡手:“沒有什麼好可是的!早些年在宮裡,只怕你也受過她的委屈吧?”
盈玥一怔,低頭沉默了片刻,道:“都過去了。”
“她有今日地位,全憑富察家與大公主擡舉!她自以爲做了貴妃,便翅膀硬了?!”
傅恆露出冷笑:“富察家的確不能對後宮嬪妃下手,但是魏家……哼!”
“爲父先前不動手,是不屑動手!既然她如此囂張,也該給她點教訓了!”傅恆冷笑,“一介包衣,竟還敢肖想儲位!爲父這次動手,便是要徹底絕了她這份野心!”
盈玥愕然,徹底絕了魏氏之子奪嫡之望,這真的可能嗎?!
“阿瑪,若是動作太大,皇上察覺,只怕不好吧?”盈玥急忙道。
傅恆笑了:“放心,不是什麼大動作!修理一個小小魏家,也犯不着大張旗鼓!爲父守孝中,閒着也是閒着,花了點時間調查了一下,略安排了一下!已經準備就緒了,明日大朝之上,便會有動靜了。”
盈玥愕然,居然已經準備好了?合着阿瑪今天叫她來,不是想外孫了,而是想告訴她,他這個當爹的,要給自己女兒撐腰、幫自己女兒教訓一下對手啊!!
“修理魏家,算不得什麼大事,只不過事關後宮,少不得要斟酌一下輕重,掩藏一下行跡,所以爲父纔要親自安排。你只管等着聽好消息便是。”傅恆輕描淡寫道。
盈玥笑了,好吧,老爹出手,她的確是放心的!
魏家,說到底不過就是包衣,而富察家是滿洲著姓大族,世襲的禁衛軍家族,在朝堂的勢力不可同日而語!其勢力差距,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只因宮中有令貴妃的存在,所以下手的時候才需要格外小心些,顧忌不是魏家,而是乾隆陛下。
傅恆又道:“這點小事兒,原本交給你大哥去辦也使得。只不過皇上指派了他爲兵部尚書,難免忙碌些。你二哥又不夠穩重,故而爲父才親自出手。”
盈玥忍不住發笑:“二哥比從前已經穩重多了。”
傅恆皺着眉頭搖頭,“我是不指望他成什麼氣候了!”
這時候,下人敲了敲書房的門,稟報道:“老太爺,大老爺回府了。”
傅恆揚聲道:“叫他直接來書房!”
“是!”
阿瑪顯然是要與大哥商量兵部的差使,盈玥便不摻和了,忙告了辭,又去與額娘辭別,便帶着自家綿愨包子,打道回府了。
福靈安這廂在書房足足呆至天黑,期間吃了好幾通訓斥,這才垂頭喪氣出了書房,打算直接去妻子敏儀房中,找點安慰,然後再做點和諧美妙的事情。
然後這個美妙的想法被打斷了,思氏派了身邊一個丫頭來請,說是四公子青麟哭鬧着想阿瑪了,所以請大老爺去瞧瞧。
福靈安想着自己這些日子,一直留戀妻子敏儀房中,的確是有些日子沒見這個小兒子了,便叫人身邊婢女傳話給敏儀,說晚些過去。便轉道去了思氏的小院。
作爲忠勇公府的世子,福靈安的姬妾通過只有區區四個而已,其中一個因早年犯錯,已經被髮落去了莊子上,便是福靈安庶長子慧麟的生母,還有一個是敏儀的陪嫁丫頭,也已經是容色衰退的老人兒了。剩下兩個年輕的妾,都是從雲南帶回來的,一個是雲南土司之女,另一個是堂兄明瑞所贈,都是不好拒絕才收下的。
其中唯獨思氏貌美柔婉,略得幾分心意,這些年在雲南任上,也是這個思氏最得寵,故而一舉生下了福靈安的第四子青麟。
出於政治需要才納的妾,福靈安自然沒什麼感情可言的,但思氏畢竟生了青麟這個乖巧可人的兒子,看在兒子的份兒上,福靈安一直厚待思氏。
在雲南永北鎮總兵府中,沒有總兵夫人,思氏便宛若總兵夫人,還一直打理着總兵府內務,這些年少不得被養大了心思。
可自從回了京,思氏的地位陡然直降,上頭多了一個大婦也就罷了,更要緊的是連福靈安都不再搭理思氏,一直纏綿大婦房中,這叫思氏幾度不安。故而使出渾身解數勾搭,可惜竟一次都沒勾搭過來!
這叫思氏幾度不忿,所以纔有了牡丹花圃中的頂撞與交鋒。只可惜,思氏不但沒能佔到半點便宜,還被迫下跪認錯求饒!這叫思氏深覺羞辱,恨得牙根癢癢。
思氏一則恨極,二則害怕縣主先下手告狀,所以便用孩子把福靈安給生生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