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氣堪悲未必然,輕寒正是可人天。綠池落盡紅蕖卻,落葉猶開最小錢。
這首詞是宋朝詩人趙萬里所作。說的就是入秋之後,天氣轉涼,雖略有微寒卻正是宜人時節。而幽湖之中,雖無夏日那般翠葉盈盈、花色鮮麗的極妍之美,但小荷淺放,嬌容暗露,卻更增一分含蓄掩映的暗香襲人韻味。
此時,碧月湖畔的一株樹下,卻有一個少年乞丐喃喃唸叨着這首詞。只是唸完之後,微不可察的嘆息一聲,眼中露出一絲悵然。搖搖頭,又把目光放向遠處。
湖中、岸上游人熙攘。遠遠近近的,多有士子才俊,衣冠楚楚,或泛舟於湖上,或徜徉於岸邊。
三五成羣,一二爲對,吟詩唱賦,高談闊論,個個都是激昂文字、指點江山的神采飛揚之態。
只是當少年發覺那些人的目光,卻總是圍着偶然走過身邊的一些美女佳人打轉兒,嘴角不由的便浮起一絲哂然。
耳邊聽着自湖上一艘艘畫舫上飄出的絲竹管樂之聲,感受着那滿溢而出的濃濃奢靡浮華氣息,少年哂然消去,卻又滿心陰霾起來。
只因這些景緻不屬於他,他纔剛來。確切點說,是剛剛穿越而來。
他叫嶽陵,大學畢業後打拼多年,曾在國際上數個領域,取得過令人矚目的成就。正所謂得意不歸故里,猶如錦衣夜行。是以,他毅然歸國,欲要憑藉所學在國內再創輝煌。
只是,或許是太過英俊瀟灑,又或許是對美女吸引力太大遭了妒,嗯,嶽陵自己是這樣認爲的。
反正是回國後上班的第一天,就莫名其妙得罪了人,然後被髮配去檢視設備,然後,好死不死的,又不慎觸碰了高壓電被擊倒。
等他醒來後,發現自己赤條條的躺在一處巷子的角落裡。一旁,幾個乞丐滿面驚恐的望着他,瑟瑟發抖。
片刻的呆滯迷惑之後,接下來的場面就比較經典了:某人很有氣勢的站了起來,扭着白花花的屁股蛋子,頭上偶然還有殘餘電流串過。
“我需要你的clothes、shoes,咳咳,嗯,還有褲子………”
很強大,終結者蒞臨了。
半小時後,在巷子裡一陣雞飛狗跳、痛哭咒罵聲中,某人穩健的走了出來。
兩眼滿是威凌,呃,不是,是滿含悲涼,一件髒兮兮的袍子,一條褲腳有些抽絲的褲子,還有,一雙露着腳趾的布鞋……..
全新的丐幫幫主,帶着微微的暈眩,頂着眼角一塊暗青,就這樣走上了街頭。
迷茫的看着滿眼的古色古香的建築,還有往來行人的談吐舉止,等到一路晃悠到這碧月湖邊時,他終於明悟了。
穿越了!穿越到了一個陌生的時空,確切點說,是陌生的古代時空。
不但穿越了,而且還附帶着返老還童的功能,從三十多歲變成了十七八的樣子,嗯,好歹算是個安慰獎吧。
只是由此一來,原本的一切盡皆成空。這一眨眼老母雞變鴨,一覺便回到解放前,又變成了赤貧階級,嶽陵鬱悶的想死。
呸!
恨恨的吐了口唾沫,似乎想借着這一唾,將所有晦氣都吐出去。有風吹過,冷嗖嗖的直往破衣爛衫裡面鑽。孃的,天還真有些涼啊。他激靈靈打個冷顫,喃喃的抱怨着。
緊了緊破爛的衣袍,又摸了摸腦袋……….,呃,木有帽子,有的是後世標準的板寸。
扭頭看看四周別人的形象,嶽陵有着格格不入的感覺,一種叫做孤寂的情緒爬上心頭。
湖心處幾隻畫舫錯落排開,飛丹流翠,五彩豔麗。舫上時有窈窕身影晃動,隱有笙瑟管絃之聲,透着熱鬧。
而在岸邊處,也泊着一艘類似
的畫舫,但卻是寂寂無聲,與那湖心處的熱鬧,形成強烈的反差。孤零零的,顯得那麼的形單影隻。
你我倒是同病相憐!嶽陵望着那畫舫,有些感嘆的想着。只不過我是初來,你卻早已存在,也不知爲着什麼,竟也如此的淒涼……..
“看,那是玉硯姑娘的畫舫吧,唉,真是可憐,好好的一個絕世美人兒,忽然竟變成那樣…….”
“唉,誰說不是呢,當日她的玉硯舫,那可不是一般的熱鬧。便是如今的彩荷,也多有不如。”
“可憐,可憐。世事之難測,莫不如是,所以,你我還當及時行樂,休負了這大好時光啊,啊哈哈哈……..”
“是極是極,葉公子所言,深得我心,哈哈哈。待會兒那彩荷姑娘開舫,你我可要好生準備,莫負了………..嘻嘻…”
幾個人的對話,伴隨着一陣猥瑣的笑聲,自左側系在岸邊的一葉小舟上傳來。
嶽陵循聲看去,見三個年輕文士正自坐在上面。目光先是往那艘孤零零的畫舫瞄了一眼,隨即,湊在一起,低聲說笑着,滿臉興奮之色。
嶽陵撇撇嘴,這三個傢伙眼白帶赤,就顯得黑眼球太小;麪皮透青,那光線一暗,也就跟鬼差不多。這麼副德行,也想着泡妞?等着泡鬼去吧。
他初來此地,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又是迷茫又是鬱悶。便想在這湖水邊發散發散。
誰知偏偏有人在一邊呱噪,惹得他心煩。心情惡劣之下,刻意的去攻擊人家長相,那用詞可就帶着三分誇張惡毒了。
“出來了出來了,快看快看…….”
“啊,是彩荷姑娘,嘖嘖,果真是不次於當日玉硯的絕色啊,江陵第一美女,真真是名符其實啊。”
“快快,搖船啊,這每日上船名額有限,去晚了就只能在這兒感嘆了。”
嶽陵正煩亂的想着自己的心事,猛聽湖上岸上一陣喧譁,卻見方纔那三個書生,正自你一言我一語的,手忙腳亂的解開纜繩,將小船往湖中駛去。
順着三人的方向看去,但見湖上最中間一艘畫舫上,此時簾籠微挑,一個婀娜的身影坐在裡面。隔得遠了,只朦朦朧朧的感覺此女身段兒曼妙,面貌什麼的,卻是怎麼也看不清。
也不知下面三個夯貨,怎麼就能發出那樣的讚歎來,有千里眼嗎?嶽陵不由的再次撇撇嘴。
旁邊有香風飄動,斜眼看看,忽然發現竟有不少女子,也圍到了湖邊,衣香鬢影,望着湖中那畫舫指指點點的,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不時響起。
多有女子眼光往嶽陵這兒看過來,只是,一眼看到他那一身打扮,再瞅瞅他那與衆不同的髮型,都是黛眉微蹙,順即轉過頭去,再也不肯多看一眼。
嶽陵不由的一陣翻白眼。曾幾何時,自己這吸引衆多少女情難自已的形象,竟然如此不遭待見了?
孃的!這倒黴的穿越,自己的形象這回兒算是徹底葬送了。嶽陵很是悲哀的想着。
只這一會兒,湖上圍着那畫舫的小舟已然有了七八艘,遠遠的聽去,似乎有吟喔之聲傳來。
嶽陵微微一愕,旋即明白過來,原來這位彩荷姑娘接待客人的規矩,卻是要論才而取。衆才子們,正在那兒拼詩呢。
“哎呀,快看快看,是林公子,是林公子來了。”
“呀,果然是他。”
“是啊是啊,咱江陵第一才子呢。林公子這一來,只怕再沒了別人能入彩荷之眼了。”
身邊響起大大小小的低呼,這次卻全是女聲。樹身後、簾子縫、車窗口,一張張面孔或大膽,或含蓄的露出,目光都集中到湖上飛馳而來的一葉扁舟上。
小舟正前,一個白衣
文士長身而立。雙手負在背後,手中尚自捏着一把摺扇。小舟在水面上劃開一道水線,林公子迎風而立,衣袂飄飄,倒有幾分瀟灑飄逸之氣。
隔得有點遠,面貌有些模糊,但隱約能看到嘴角微微勾起,流露出的傲然,便隔着老遠,都似能看的清楚。
很臭屁啊。這廝就不怕掉下去?這個天兒,嘿,要是真掉下去,可也絕對夠受的。嶽陵微微眯起了眼睛,不無惡毒的想着。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回頭看看,卻見幾個女子走了過來,只是一眼看到嶽陵,先是一怔,隨即面上都露出一絲厭惡的神情,微微的往後又退開幾步。
嶽陵就鬱悶了,又開始翻起了白眼……..
或許是他這裡的位置視野更好一些吧,不時的便有腳步聲靠過來,接着又悉悉索索的遠離,慢慢的,嶽陵身邊的情形,便有些怪異起來。
左一簇、右一堆的女子零星的散在他左右,他老人家身披污穢破袍子,腳踏高檔露趾鞋,卓爾不羣,丐氣四射。站在最前,不停收穫着一堆堆老大的衛生眼……..
嶽陵大是忿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終是忍受不住這種歧視,舉步準備往外躲開。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琵琶聲。那曲聲初時似清風拂過水麪,飄飄渺渺的,恍如自天邊響起。
不多時,節奏卻快了起來,如同忽然自九天落下了凡間。急急如珠玉滾落玉盤,又似驟雨擊打芭蕉。嘈嘈切切間,美妙中卻似含着一股悲鬱之氣。
那樂聲極有靈氣,讓人忍不住的豎起耳朵去聽,湖岸邊忽然靜寂了下來,嶽陵今天極度鬱悶,那樂曲一響,心神便莫名其妙的受到了感染。
恍惚中,似乎看到一個孤寂的身影,正自揮指急掄。曲聲婉轉曲折,或如山泉飛濺,或如河水幽咽,叩人心扉,欲罷不能。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嶽陵不知爲何,恍惚中,腦中忽然閃過這首詩詞。
嘣!
曲聲正急之時,卻猛然響起一聲炸音兒,顯然是絲絃太急,已然斷了。
幽幽一聲嘆息響起,岸邊那艘孤零零的畫舫上,忽然走出一個嬌小的身影。懷中仍自抱着一把琵琶,背對着這邊,似是癡癡的望着浩渺的湖水,不知在想着什麼。
嶽陵愣愣的望着那個背影,只覺的有着說不盡的一種孤寂,似是完全隔絕於世間的繁華,煢煢孓立。
忽然,那身影晃了晃,驀地向水中栽去。艙中傳出一聲驚呼,一個綠色的身影猛然竄了出來,卻來不及抓住一角衣襟。
“啊,是玉硯姑娘,她投河了。快,快,快救人啊……”
“哎呀,怎麼沒人下去啊,這可怎麼辦……”
身邊亂哄哄的,那舫上剛剛跑出來的,顯然是個小丫鬟。此刻,趴在船舷上,哭叫的撕心裂肺的。
事發突兀,岸邊一陣混亂,好多人涌了過來。嶽陵也抻着脖子去看,只是身前擋了不少人,沒奈何,只得往湖邊繞了繞,想貼着邊過去。
只是才走出了幾步,冷不防卻猛然被人撞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兩手舞動之際,已是噗通落入了湖中。
耳邊傳來一陣驚呼。
“啊,有人下去救人了,好樣的!”
“咦,貌似是那個髒和尚呢…….”
“呀,和尚?唉,難得他一個出家人,竟也如此癡情,罪過罪過……..”
這是嶽陵徹底沉下去前最後聽到的話,話聲入耳,險險沒當場一口水嗆死。
媽的,是誰?是誰把我推下來的?他忿忿的想着。
我不是和尚!
我…..我也不會游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