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道了自己在蕪菁夫人的車隊中,嶽陵也放了心,便問起戚老頭,如何救起自己的過程。
原來他當日中刀落水,順流而下,在監利縣正碰上從江東而回,剛要轉陸路一路西去的蕪菁夫人的隊伍。
戚老頭說起當日之事時,連說岳陵命大。看到他趴伏在淺水灣時,雖昏迷不醒,卻始終緊緊抱着一棵小樹。一把長刀把小樹與他連在一起,將他救上來時,那刀仍留在傷口處,竟未脫離。這也是他未曾因失血過多而死的原因。
蕪菁夫人既請了戚仝,便心急往吐蕃去解決事情。而且她作爲地位最高者,在不知道嶽陵的身份前提下,自也不會專門來看他。
從江南往蜀中有水陸兩條道,一條自是再往北去,經夷陵、過白帝,沿着長江溯流而上。
另一條,便是直接從監利轉陸路,經華容、安鄉、石門,過桑植、咸豐、武隆,直上銅梁。而後再走安陽、樂至、簡陽三地而入成都。
陸蕪菁哪能知道,一紙合同引起了她欲要一見的嶽陵,便是此番順手救起的人?所以,當然也不會爲了他,再多繞兩天的行程往江陵去。
就這麼着,大隊人馬便按照既定路線,沿陸路而進。沿途只在路過縣鎮之時,尋了個郎中爲他開了些藥。
彩霞雖見過嶽陵,但她也是個女子,並未仔細去看救起之人的模樣。再者,嶽陵一直昏迷不醒,連受傷帶落水的,邋遢憔悴的,與當日家門外神采飛揚的模樣大是不同。怕是彩霞仔細看,也不一定能認得出。
是以,直到今日,蕪菁夫人主僕也是不知無意救起的人,便是那位嶽陵嶽子鴻。
戚仝絮絮叨叨的說着,前面成都城高大的城牆已然在望。嶽陵退了燒,體力和精神便漸漸恢復了不少。
一路聽着戚仝的絮叨,一邊檢查了下自己身體。骨頭經脈、內腑都沒事兒,胸前的傷口也因有那小樹的緩衝,不過只是入肉寸許,不過皮外傷而已。
之所以後面高燒不退,卻是因創傷之後,長時間在冷水中浸泡,風寒入體所致。
而小鎮上的郎中又只是平常水平,用藥不過中規中矩之法,效果自然便差了許多。明明幾日便可治好的病,這一拖,便反覆起來,倒讓嶽大官人憑空遭了許多罪。
眼下他既然醒了,略做診斷便知,只要能安頓下來,有個三五日的調理,便可恢復如初,心下始安。
聽着車外人聲呼喝,知道馬上就要進入成都城了,嶽陵不再理會戚仝,挑起車廂上車窗簾籠向外看去。
四川這會兒卻是還沒這種叫法,仍是以蜀中或者益州稱之。上一世,嶽陵除了自己家鄉,中國之地卻大都不曾去過,但對這成都卻是聞名久矣。
不但是因爲此地誕生過無數名人,後世諸多書籍典籍中,也
對川中一地的描繪極多。什麼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又什麼芙蓉城、錦官城的稱號名目各異,無不標示着蜀中成都的美麗靈秀。此番能有這機緣親自看看,嶽陵還是有些小激動的。
只是此刻一眼望去,卻不由的大爲失望。秋日的成都,天空呈現一種灰濛濛的顏色,連天上的太陽都是一種朦朦朧朧,若隱若現的狀態。
城外除了大片低矮的村舍,就是一隴一隴的田地。此時收糧之季已過,無數廢棄的秸稈,便被一垛一垛的在田野裡排開,點燃焚燒,以便化成灰肥充實地力。
盆地特殊的地理環境,使得這裡風力極小,於是,大片大片的飛灰便在空中徐徐飄舞,到處都籠着瀰漫的煙霧,竟有些昏天暗地的感覺。
高大厚重的城牆,也是灰撲撲的,古拙而又威嚴。但和外面這幅景象一配,更多的卻有種壓抑之感。
前面傳來吆喝聲,身下車子一顫,又再緩緩動了起來。交過了城門稅,這會便可正式入城了。
四下隨着一起進城的人,臉上都帶着些許的木然,推車的,駕轅的,手提肩挑的不一而同,鬧哄哄的往前移動着。
門口幾個兵丁懶洋洋的靠在牆上,只有兩個小吏不時吆喝幾聲,維持着秩序。
眼前一暗,車輛已是進了城門洞。城門洞長長的,足有三四十米,待到終是擠了出來,但見一條青石大街直通城中。兩邊廂屋樓重疊,鱗次櫛比,卻是比之江陵城顯得大了許多。
車隊前有管事招呼着,略微停留聚集了下,便又沿着大街往前,在第二個十字路口處向右拐去,最後在一家頗具規模的客棧前停下。
前面鬧哄哄的一陣喧囂,嶽陵看到一個掌櫃模樣的人,帶着幾個小廝滿臉笑容的在那迎着,想來車隊應是這裡的熟客。
不多時,車子又動,這會卻是往後面轉去,從一處側門進去,卻是一個獨立的院落。
有人招呼着搬卸貨物,兩個僕從也跑到車前,先扶着戚仝老頭下車,待看到嶽陵已然醒了,微感詫異,隨即便溫和的笑着道賀幾句,扶着他也下了車。
嶽陵從當日受傷落水,再一路來到這極西之地的蜀中,已然是在車中躺了個把多月了。
這猛一下車,兩腿不由一軟,險險沒直接跪了下去。在兩個僕從的攙扶下,這才站穩了。深深的吸了口氣,從狹小的車廂乍一出來,心情也不由的一暢。
嶽陵仍是被安排跟戚仝老頭一個屋裡,不過勝在也算個獨立的小院。
走到門裡時,他已經適應了過來,便讓僕從鬆開,慢慢的踱着步走動。
戚老頭卻風風火火的進進出出,親自將車上一些零碎物件搬到屋中。嶽陵冷眼旁觀,但見都是些個盒子木匣之類的,想着這老傢伙車上嘟嘟囔囔的那些話,頓時明白
了裡面盛放的什麼。不由心下一陣惡寒,連忙又向旁讓開幾步。
“戚老爺子,那人怎……咦?你竟然醒了?”
耳邊傳來一聲女音,扭頭看去,卻見正是彩霞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揹着藥箱的郎中。此刻看到嶽陵竟站在一旁,不由詫異的叫了起來。
嶽陵微微一笑,抱拳作禮道:“見過彩霞姑娘。不過是些發熱小症,這會兒已經不礙了。倒要謝過夫人和姑娘的救命之恩了。”
彩霞一怔,楞道:“你認得我?啊,是戚老爺子說與你知道的?”
嶽陵笑着搖頭,呵呵道:“姑娘真不認得我了?上次承蒙夫人相助,你我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啊。”
彩霞啊了一聲,上前一步,仔細打量一番,忽然脫口道:“你是嶽子鴻?啊,是嶽公子。”
嶽陵點頭笑道:“可不正是我嗎。不想這次竟是被夫人所救,倒也算是緣分了。只是這份情可大了去了,回頭嶽某自當親去向夫人問安道謝。哦,還有,些許小傷小病的,郎中便不必了勞煩了,還要謝過姑娘費心。”
彩霞又再看了看他,也是微笑點頭,道:“既是嶽公子,自是不用勞煩旁的郎中了。如今誰又不知,嶽公子自己便是岐黃聖手?不過你總是身子虛弱,還是趕快回屋裡歇着吧。我這便去轉告夫人知道,想來夫人知道救的是你,也會高興的。”
說着,對他一福,領着那郎中又轉身出了門,嶽陵聽着她一路走着,隨口吩咐着衆人做活,舉止之間頗是從容利索,不由暗暗點頭。
這女子也就二十多歲年紀,卻穩重端方,處事淡然,比之尋常女子卻是顯得成熟的多了。想想後世她這個年紀,大多還在校園裡談情說愛,暢想未來呢,比之這個女子實是大有不如。這古代縱便有萬般不是,唯這使人早熟,卻不是後世所能比擬的。
暗自讚歎一番,也覺身子疲乏。畢竟大病初癒,還是虛弱的很,便信步進了屋。招來一個陸家下人,寫了張方子給他,讓他給自己抓藥。
隨即,又取過一張紙,將自己眼下情況細細寫了,一併交給那下人,請他找城中驛站,快馬送到江陵韓鐵那裡。
當日受傷落水,至今已然一月多了,只怕韓鐵等人固然要急死了,家中幾女不明情況下,更不知要如何了。這會兒首要之事,便是通報消息,讓衆人放心纔是。
至於自己,看來一時半會兒也無法離開,便且安心靜養,也看看能否幫上蕪菁夫人什麼,以報這番救命之恩。
家中當日離開時,諸事都有安排,只要按部就班的去做,也不虞有什麼差錯。
江陵城外一番搏殺,既幹掉了那個殺手,自己又失了蹤,正好趁機轉明爲暗。不管對自己還是對韓鐵、沈萬山等人來說,都是一種變相的保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