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些人的說辭,王似貴初時可是着實嚇了一跳。他再蠢笨也明白,這其實不單單是算計那些什麼異族賊禿,更是將青城山的道門也一併牽扯進去了。
作爲一個生在青城長在青城的人來說,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這道門對於青城周邊的山民們意味着什麼。一旦事情敗露,那些個異族賊禿會怎樣他不知道,但作爲始作俑者的他,卻一定是小命不保的。
所以,即便是在前後有一千兩白花花的銀子的誘惑下,他仍是沒敢答應下來。
但是,接下來的事兒,卻漸漸讓他看到了擁有這千兩雪花銀的希望。
那就是山上果然來了一幫外族的和尚,個個袈裟緇衣,頭上卻不似往常慣見的光頭,而是戴着一頂古怪的高帽。在一個年老的和尚率領下,幾天來到處遊蕩,見了道觀就進。
這且不說,而且每次見他們進去,不管時間長短,待到再出來後,卻都是一副臭臭的面孔,許多年紀小的,還頗有些忿忿之色。
他心有所繫之下,便施展手段百般打聽,一問之下不由的心頭大跳,歡喜的便要心兒炸了一般。
原來這些和尚竟真的是想在這兒傳道,至於他們是不是真如那人所說,想要先害了道門不知道,但各道門甚爲不待見他們這事兒,卻是千真萬確的。
既然仙長們不喜歡他們,那麼自己在背後推動一下,既能得一大筆銀錢,實現當年自己的發達夢,還能討好了各家仙長,這般順風順水的活兒要是不做,那可真是叫天與弗取,反受其咎。不做的才叫二傻子呢。
於是,自認爲不是二傻子的聰明人王似貴同志,便主動再次與當初那幫人聯繫,拍着胸脯,以他死鬼老子的名義發誓,絕對保證完成任務。
就這樣,原本就和道門相談不歡的聶棄喇嘛一行,絲毫沒覺察到,一張無影無形的大網,正在悄然向他們罩來。
先是附近一些村中傳播着那種謠言,幾代人都受着山上道門恩惠的村人們開始憤怒了。從開始的路上相遇便橫眉冷對,發展到後來的一見聶棄一行,便緊緊關閉門戶,連碗水都不肯施與。
這種跡象,讓本就憋屈的聶棄喇嘛,心火是一天高過一天。他火大的對象,倒不是對着這些無知的山民,而是衝着山下不務正業的嶽大官人去的。
那個無恥的傢伙,幾乎騙光了哲古寺的所有,當初說的天花亂墜,但這纔剛到周境,就將自己一行扔到山上不管了,還美其名曰讓自己多多走訪,增加經驗。
麻痹的,就算增加經驗,相互交流,那也該去往南那邊的峨嵋纔是啊。聶棄大喇嘛在這種鬱悶的“交流”一天後就得知
,峨嵋那邊纔是佛教的天下,而青城這裡,廟壓根就沒有,有的全是道觀。佛道不同路,這種各佔一方、互不來往的局面,甚至比吐蕃那邊,兩種佛教流派間的爭鬥更徹底。
與那邊的爭鬥不同,中原的漢人似是將傳承已久的隱忍和含蓄,徹底的融入到骨子裡了,便是這種門派間的鬥爭,也只顯露出表面上的這種冷戰,讓人乍看上去,根本無從覺察。
這種情形下,以至於對聶棄一行居然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光明正大的前來拜訪,許多道觀的主持,差點沒把他們當成踢場子的,直接擊鼓聚將,準備開戰了呢。
可想而知,在這種心理前提下,聶棄等人又怎麼可能得到好臉色?便偶爾遇上些修養好的,也只是淡淡的虛應了事,哪肯與他坐下來,真心談什麼佛道經義,討論什麼人生至理的?
於是乎,幾天下來,聶棄大喇嘛全是一副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的局面,饒是他修持深厚,也是虛火漸旺,不克自持了。
他幾次派人去跟嶽陵交涉,要求嶽陵兌現當日承諾,立即引導他們更深一步進入大周其他地方。最不濟,也當帶大夥兒去峨嵋那邊,跟真正的佛門弟子交流纔好。
但那時候,正是嶽大官人閉門不納,全身心鑽研養殖業的關頭,哪有功夫管他們。所以,每次得到的回報,都是一個理由:觀光團的遊客們還沒安排完,總不能爲了他們一小撮人而置大多數人不管吧。
嶽大官人說的明白,出家人嘛,便當有爲人之心、慈悲之義,更該有比常人更大的耐心。在這裡便算不能立刻開始傳教,但藉此遊覽下這靈秀山水,細心體悟,本也是一種修行不是?
這話卻是冠冕堂皇至極,讓聶棄大喇嘛說不出道不出的,最終只得默默咬牙忍了。要不然,還不知要被那個毒舌噴成什麼呢。
這些日子,在經過了開頭非常不愉快的拜訪後,聶棄已經極少再去道觀裡,奢望搞什麼交流了。只是帶着衆弟子,真個如嶽陵所說那樣,徜徉於山林自然之間,有沒有頓悟什麼自然天地至理不說,全當是也來放鬆觀光就是了。
要說爲什麼他老人家不返回城裡,乾脆老老實實在家等着,這事兒現在說來,聶棄怕是要委屈的放聲大哭了。
當日在他以爲,同爲出家之人,別的事兒不好說,但若說走到哪家廟中,給予安排些齋飯住宿之地,哪還不是題中之義?既然如此,又何必呆在城中,受那呱噪世俗之擾?
所以,在這種心理下,又加上他也實在太急於投入自己的事業了,在來了郫縣後,根本就不曾進城,而是直接就讓嶽陵安排人領着上了山。
而等到他
終於認清了現實,發覺這青城雖大,但卻壓根就跟他老人家不對路時,再想下山住客棧是不可能了。因爲那些客棧早就客滿了,甚至連一些柴房馬廄都被人佔了。
這種情況下,與其回去每天找臨時地兒安置,反倒不如索性留在這山中,好歹也能獨得那份難得的幽靜不是?好在眼下正是盛夏,夜晚宿於野外,更勝過居於房中。
況且,這山中的道士們雖然對他不友好,但山民們卻都是很淳樸的,他一路走走悠遊,遇上農家,請求個借宿什麼的,倒也不是難事。
可這種情形,終於在王似貴展開了行動後,一切都開始變了。可憐的聶棄忽然發現,原本待他們頗是友善的山民們,再也沒了笑模樣。每當見到他們時,個個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好像他殺了人家老爹,睡了人家媳婦兒似的。
以前甚至不必自己開口相求,只要到了時辰,山民們便會主動開口,熱情的留宿。現在卻變成一見自己,就呯的一聲關上門,讓他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了。
幾次之後,聶棄簡直鬱悶的要抓狂了。他倒不是非得住在屋子裡過夜不可,前面說了,這個季節,便是野外露宿也不會太遭罪的。他抓狂的是,這些人爲什麼要這麼對待他,直到現在他還不明白。
有道是,不在沉默中毀滅,就在沉默中爆發。大喇嘛還有大業未竟,當然不會選擇毀滅,於是,他老人家爆發了。
當他這天終於在一個“好心的施主”王似貴的引導下,滿懷欣慰的進入王家村,夢想着接下來一番主客諧和,熱情洋溢時,卻在某戶人家,一見他們一行過來,便又是呯然一聲閉上大門,而隨即那個好心的施主一番幽怨後,大喇嘛徹底爆發了。
咣咣咣的拍門聲,霎時間將山村的寧靜擊了個粉碎。當戶主怒而打開大門,正想喝斥一番時,更加憤怒的聶棄大喇嘛,已是強橫的闖了進去。
“爲什麼要如此對待我?”他憤怒的如同被捏住了脖子的雞,乾枯的身子甚至都佝僂了起來,眼紅白斥的厲聲喝問。
只是,他老人家在激動之下,所言全是用的自己最熟悉的吐蕃語言。這樣一來,結果就是戶主完全不懂,但看到的,卻是一大幫異族賊禿,紛紛闖入自己家中,然後張牙舞爪的向自己撲來。
很顯然,這些異族的傢伙終於沉不住氣了。他們撕下了僞善的面具,徹底露出了獠牙。
好吧,中國人民傳統的規矩發揮作用了。若是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等待它的,就是獵槍!
同樣從側面反映的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熟練的掌握一門外語,實在是太有必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