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那一大塊地仍然叮叮噹噹的忙的熱鬧,隨着時間的推移,外面遮蔽的青幔也是越來越高,始終保持着一份神秘。
有人暗暗估算,這裡面所建的建築,至少應該在三層高矮。這個高度在江陵一地也不算什麼,東市裡就有好多。
但是,如果樓高三層,而佔地面積卻如此之大的,那可就是絕無僅有了。如果這裡面是整體的一棟樓的話,那規模便說驚世駭俗也不誇張。
對於這棟樓的作用,市坊之中流傳着各種版本。有說是酒樓的,有說是客棧的,還有說ji館的。
沈萬山聯絡各商家之事,自也有人知曉,但聽到的人卻很少有相信的。
這麼大的地兒,建一個大貨棧?那得存多少貨啊,又得多少人填進去?商場如戰場,兵不厭詐,只怕這話頭,多半是那沈萬山有意放出來的。
這等規模,要麼搞成酒樓,再次一等就是搞成ji館才符合邏輯。畢竟,江陵數十萬人口,做買賣的只佔少數,唯有顧客才能填充這種龐然大物。
有了這種認識,便牽動了衆多酒肆ji館東家的心思,或明或暗的,都派出人手,甚至自己親自來瞧看一番,暗暗推演。
韓遠一身醬色員外袍,站在一個小土丘上,望着前面青幔中隱約可見的建築,面上一片沉思之色。
老東家在沉寂許久後,忽然再度出手,一露面就很有些大氣磅礴的意思,這讓熟悉他的韓遠極是驚訝。
聽聞是那嶽子鴻爲其出謀劃策,而且,看眼前這模樣,韓遠也認爲這裡搞成酒樓的說法,應該是最接近事實的。
自己現在掌了林家四海樓,目前來說,在江陵一地乃是絕對的魁首。老東家此次出手,卻直接劍指酒樓業,這其中,究竟是偶然還是必然?
韓遠目光閃爍,心中忽然煩亂不已。
“阿彌陀佛!”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佛號,韓遠心神不屬之下,嚇的險險沒跳了起來。扭頭看去,卻見一個貌相肅穆的老和尚站在身後,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滿是擔憂慈悲之色。
“這位大師請了,不知有何見教?”韓遠定定神,躬身一禮。
老和尚合什回禮,目光在他面上來回打量,
看的韓遠心頭越發毛毛亂亂的。
“一碗之肉,冤魂纏繞;一念殺心,罪債難逃。萬法皆因緣所生,如是因,如是果。施主業障已生,若不得超拔,菩提路上,將難上加難。阿彌陀佛。”
老和尚滿面慈悲,殷殷望着他,自顧說經道。韓遠面色微變,腳下退了兩步,顫聲道:“大師….大師何意?”
老和尚輕嘆一聲,又道:“非老衲何意,而是施主何意。須知善惡終有報,既生惡業,則果報將至。唯使大願力,具大勇氣、大智慧,向如來懺悔,則業報可去,亦修來世之身。施主如何還不肯悟?”
韓遠心頭狂跳,連連搖頭道:“你這和尚,胡言亂語些什麼?什麼惡業,什麼果報,我又何須什麼懺悔!”
老和尚再次輕嘆口氣,深深看了他一眼,卻不再說什麼,搖搖頭,自顧轉身去了。
韓遠呆呆站在原地,只聽他口中喃喃誦經,漸去漸遠。隱約間聽到斷斷續續的經文,卻是在說諸般惡報之像。
他面上青白不定,忽然激靈靈打個寒顫,左右看看,忽覺一陣寒意侵來,再沒了觀察那青幔中建築的心思,腳下疾走,直往家中而去。
一路低頭而行,走不多遠,忽覺前面有人。急擡頭,卻險險撞入一人懷中。待到定了定神再看,卻猛然面色大變,脫口驚呼道:“雷老虎!”
眼前這人一身皁衣,面目森冷,正是那江陵縣捕頭雷虎。雷虎其人嫉惡如仇,鐵面無情,不知多少宵小惡徒栽在他的手上。只是此人能力雖高,卻不肯逢迎上官,只能在這一縣之地做個捕頭,至今已近二十年之久。人皆背後稱之“雷老虎”。
韓遠剛剛被那莫名其妙的老和尚攪得心旌搖動,忐忑不安。此時猛然見了這鐵手捕頭,登時便失了舉措。
雷虎冷冷的看着他,森然道:“韓掌櫃的,這般慌亂卻是爲何?又要去什麼所在?”
韓遠額頭上不覺冒出汗來,勉強壓着砰砰的心悸,強笑道:“雷捕頭說笑了,韓某有…有什麼慌亂的。不過是這幾日勞累了些,身子虛弱而已。這不,便要回去歇息歇息呢。”
雷虎眼神冰冷的看着他,也不說話,韓遠心中大跳,眼神兒不覺躲開。卻聽雷虎冷聲道:“韓掌
櫃的只是身子勞累嗎?可不知心累不累?也罷,這便回去好好歇息吧。莫要等病重了,便歇息也不可得了。”
韓遠面色轉白,身子一陣搖晃,待要說話,卻見雷虎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已是錯身而過,揚長而去。
他站在原地看着,一顆心跳的如擂鼓一般,猛然間一陣劇烈的心悸傳來,不由痛苦的捂住心口。左右看看,見無人看他,這才轉身踉踉蹌蹌而去。
街口轉角處,方纔走過的雷虎又再轉了出來,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遠去的身影,搖搖頭,扭頭道:“你這樣做,究竟什麼意思?”
順着他目光看去,嶽大官人嘴角勾起,懶洋洋的倚在牆上,旁邊韓鐵肅立在側,目光閃爍。
聽雷虎問起,嶽大官人呵呵道:“雷捕頭是老差骨了,剛纔所見,難道就沒感覺出什麼來?”
雷虎冷冷的看看他,面上波瀾不興,淡然道:“感覺出什麼又怎樣,感覺便可隨意入人之罪嗎?”
見他說話冷硬,韓鐵不由眉頭一皺,插嘴道:“雷兄,你…..”
雷虎橫了他一眼,哼道:“韓當家的,雷某敬你是條漢子,也知你爲人,這才答應你們這古怪的要求。但卻不代表雷某便會無緣無故的構陷人罪。”
韓鐵面上漲紅,剛要說話,雷虎忽又輕嘆一聲,低聲道:“於七爺的事兒我知道你不甘,但兄弟身在官門,凡事總要講個證據。”
韓鐵一愣,隨即默然。他爲人爽直,以往漕運時,與衙門往來的接洽的,便多是這位雷捕頭。此番嶽陵決定出手,定了打草驚蛇之計,請雷虎出面施加壓力,便是其中一環。
只是爲何這麼做,又去說那些話,便他也是想不明白,是以,雷虎說了這話,倒讓他無言以對了。
嶽陵這會兒卻仍是風輕雲淡,呵呵一笑,抱拳道:“雷捕頭正直無私,嶽陵佩服。你自放心,沒人想要搞什麼構陷良善的事兒。今日做這些,自不是無緣無故。雷捕頭若是信得過嶽某,不妨就此盯緊這韓遠,相信不用多久,必有所得。”
雷虎聞言,只定定的看着他,嶽陵微笑以對,眸子清澈方正,毫不退縮。半響,雷虎才微微點點頭,轉身大步而去。看方向,正是那韓遠去的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