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的宮人到底厲害,不過半晌,便將元鳩帶了進來。
元鳩着了一件淡青色的束腰長裙,腰間掛了塊玉佩。她本想掛把匕首,顯得英姿颯爽些,但奈何是進宮參宴,是不能帶這些危險的物件的。她將頭髮高高束起,看着極英氣。
蘇瀾見着她,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元鳩跟前,問道:“可有被欺負?”
元鳩笑着搖搖頭,上前行禮道:“臣女見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皇后笑吟吟地點點頭,道:“起來吧,便當我是安陽的舅母即可。”意思是讓她不要顧這些君臣之禮了。
元鳩點點頭,算是應下了。
大殿中衆人已尋了自己的位置早早落座,莫非白身爲丞相之子,恰好挨着坐在蘇溪兩兄弟的一旁。他今日穿了與蘇瀾同色的長袍,玉冠束髮,薄脣輕抿,恰應了那句“公子顏如玉”,對面的好幾位千金偷偷看紅了臉。
莫非白自回京起便極少出現在人前,旁人只知丞相家的公子生得極俊俏,卻總不得見真容。又聽說皇上有意將安陽郡主許配於他,今日一見,只覺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牛糞自然是刁蠻任性的安陽郡主了。
但畢竟皇上還未做決定,旁人總是有機會的。
衆人心思各異,莫非白心中明瞭,只作不知。他本不想進宮參加這勞什子宴會,奈何蘇瀾興致勃勃,宮中戒備森嚴,暗五自然不能跟進來,他心中擔憂蘇瀾,只得進宮來。
“小四怎的還不來?”蘇北見不着妹妹,有些焦躁難安,“莫不是又出什麼事了?”
蘇溪掃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一旁垂首沉思的莫非白,心道莫大哥既不擔心,想來是無事。
戌時整,隨着宮人一聲:“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衆人齊齊跪下恭迎。
只見明帝與皇后攜手走在前方,身後跟着一衆妃子與皇子、公主。徐貴妃此次卻沒有出場。
元鳩與蘇瀾跟在最後,見此場景,不安地扯扯蘇瀾的衣袖,小聲道:“郡主,咱們這般……不太好吧?”
蘇瀾面不改色地拉住她的手,因她二人與皇后相談甚歡,一時錯過了時辰,不得不與皇后一同進殿。蘇瀾身爲郡主,自是當得起這一跪拜的,只是元鳩畢竟頭一回參加宮宴,未免太過招搖。
然,也是無計可施。
明帝與皇后落了座,衆人方站起身來。蘇瀾尋到自己的位置,命宮人
將元鳩的桌案搬到她身旁,元鳩知她是擔憂她被其他貴女嘲諷,也欣然接受了蘇瀾的安排。
絲竹聲響,舞姬身姿曼妙,夜明珠照耀下衆人觥籌交錯。齊文錦前幾日方被解了禁,今日難得出來參加宮宴,卻見到了當日害他受罰的罪魁禍首,雙眼似淬毒一般,動也不動地瞪着蘇瀾。
蘇瀾一手託着下巴,一手舉起白玉酒盞,隔空敬了他一杯,笑得眉眼彎彎。齊文錦氣結,手中的酒盞幾乎要被他捏碎。他努力平下心中怒火,側過臉,再不看蘇瀾一眼。
蘇瀾自覺無趣,嗤笑一聲,放下酒盞,慵懶地半倚着上身,將目光投向對面那清冷疏離的男子。莫非白的眸子對上蘇瀾的眸子,清冷散去,只剩滿目的溫柔。
蘇瀾衝他露出兩顆虎牙,俏皮可愛,對面的男子微微紅了臉。
“不要臉。”齊夢琪哼哼道,她自然認出莫非白便是那日在大街上被她出言威脅的少年,當時只覺他生得俊俏,卻不知他竟是莫丞相家的公子。方纔聽得交好的千金們談論他時,她只覺臉上火辣辣的,躁得慌。
不過敢在宮宴上與蘇瀾眉來眼去的,定然不會是什麼好人。
舞姬退下,接下來了便是貴女的才藝表演了。蘇瀾對此不感興趣,索性閉上眼想事情。
唔,想她未來郎君……
她重生到這具身體已有半年,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除卻偶爾的麻煩上身,也算得上無憂無慮。頭一次出門便遇見了幼時最親密的大哥哥,兩人相處至今,尤其這些日子以來的日日相對,她若還不知曉莫非白對她的感情,便是沒心沒肺了。聽聞古代的女子及笄便可嫁人,往後的一生,也只能在後宅中度過,蘇瀾自是不肯的。她難得重生,怎能將歲月浪費在無止無休的後宅陰謀與算計中?
如若,如若她大哥哥願意只娶她一人,會與她共遊天下,她是願意嫁他的。好歹受了委屈便能翻牆回孃家,也算方便。
只是這古人大都三妻四妾,莫非白未必願意只她一人。
十歲的小姑娘心中鬱悶,忍不住嘆氣。恰逢宋舒玉舞完一曲,本以爲自己定會撥得頭籌,卻不想蘇瀾一嘆氣,本帶着笑意的明帝忽的沉了臉,陰測測地看着她。
宋舒玉腿一軟,忙跪下道:“臣女知錯。”
知錯?蘇瀾回過神來,這繼室生的犯了何事?
“臣女惹了郡主不快,望皇上責罰。”宋舒玉聲若黃鸝,清脆婉轉,聽得一旁
的公子心中沉醉不已。
蘇瀾眼一瞪,不解地望向元鳩,元鳩小聲地將事因道出,蘇瀾聽得腦殼兒發疼。
嘆個氣罷了,招誰惹誰了?
殿中衆人露出無奈又不滿的神情來,心道皇上對安陽郡主果真縱容,宋家小姐那一舞雖說不上傾國傾城,也算得上是賞心悅目,蘇瀾這般,確實無理取鬧得很。
“宋家千金真是善解人意得很吶,本郡主不過嘆氣一聲,你便知是自己惹了本郡主不快,怪不得總說你長了顆七竅玲瓏心。”蘇瀾慢悠悠地踱到殿中央,嘴角含笑。
善解人意?不過是自以爲是將髒水潑到他人身上罷了。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不就說她心思重?
聽出蘇瀾話外音的人掩嘴輕笑。
宋舒玉驀地看向蘇瀾,又快速地低下頭。上回在國安寺蘇瀾也是這般,看似讚揚,實則貶低。她心中不服,卻也知道不能與蘇瀾爭執,不說其他人會怎麼看她,單單是明帝也不會放過她。
“是臣女誤會郡主了。”宋舒玉擡起一雙含淚美目,輕咬下脣,委屈地縮縮身子,似是怕蘇瀾發怒一般。
一旁的公子心中憐惜,好幾人忍不住瞪了好幾眼蘇瀾。
蘇瀾心中嗤笑,果真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還當是宮外的賞花宴不成,做出這番姿態,在場的夫人小姐哪個看不出她的心思,哪個會想給自己家中奉這一尊大佛?想靠她博眼球?笑話。
雖說在場的女子看不上她這樣的,但男子卻最是喜愛這般柔弱的小白花。蘇瀾垂下眼簾,這宋舒玉倒是給她挖了好大一個坑。她若是發怒,恰恰說明了她的確對宋舒玉心有不滿。她若是委屈,畢竟前面宋舒玉已先她一步佔了優勢,倒顯得她做作。
無論怎麼做,她總會落了下乘。
蘇瀾無所謂一笑,高擡下巴,緩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大家風範畢露無遺。宋舒玉不明所以,不戰而敗,顯然不符合這囂張跋扈的郡主的脾性。
上首的皇后會心一笑,暗道蘇瀾下了步好棋,作爲皇室之後,若是與這樣一個繼室的女兒爭執,並不算是高明之舉,反倒降低自己的身價。
場面一時有些詭異,宋舒玉無助地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好不可憐。然而此時卻無人敢開口,就連宋舒玉的父親也只能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兒。
明帝眯了眯眼,手指摩挲着白玉酒盞,眼神晦暗幽神。蘇瀾今日都不曾與他說過話,想來是還在鬧脾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