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二嫂,你這也太不講究了。就憑你那一車車的嫁妝首飾,幾枚銅錢你也拿的出手!”老五週衛海的妻子胡氏奪過楊氏的小女兒花枝手裡的紅包,捏了捏後不陰不陽的說道。胡氏今日穿了身紫紅的襦裙,頭上的銀飾亂顫,臉上撲了厚厚的粉,看着倒比藍怡還像新過門的媳婦。
這胡氏本就與村裡的鄭寡婦和周吉慶的孃親柳氏等人交好,早就看藍怡不順眼的。她是個掐尖要強的,藍怡不過是個改嫁的寡婦,嫁妝衣衫竟樣樣都把她比了下去,她自然心裡不舒服,想着趁機刺她幾句也好出口怨氣。
藍怡看了一眼,見胡氏手拿紗扇擋着半張臉,狹長上挑的丹鳳眼亂轉,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不過,這樣的人藍怡最是不懼,坦然答道,“五弟妹,你這話二嫂我就聽不懂了,我怕錯了規矩,乃是按着你去年進門時準備的東西準備的,不知五弟妹爲何覺得拿不出手?你又覺得怎樣的見面禮纔拿得出手?”
胡氏聽藍怡說的這樣直白,眉毛上挑,輕搖紗扇,語氣頗有幾分酸味地說:“我哪裡敢跟二嫂比,你那八擡十六輛車的嫁妝可是全村人看到的。我可聽說你那死去的前夫王林山的房產田地也都是給‘二嫂’你做陪嫁的,咱們有耳朵有眼睛的,你可別當咱是瞎子聾子,全村就你一個聰明人!”
聽了胡氏的話,衆人眉頭皺了皺。楊氏想上前卻見周老爺子垂眸不動,也只好在旁邊立着。不過以她對藍怡的瞭解,胡氏這樣的性子。在藍怡面前討不到任何便宜,不過是給自己找不痛快罷了。
周衛極聽了胡氏不陰不陽的諷刺黑下臉來,向前跨步剛要搭話卻被藍怡拉住,這女人鬥嘴的事情怎可讓他一個大男人插手。
“五弟妹,這話可不能亂說。我的嫁妝有多少村裡人只是看了個大面,爺爺他老人家卻是過目畫押的,你這又瞎子又聾子的。說的是哪個?王家的房產和田地都是兩個孩子的,不是我藍怡的。只是孩子們還小,王二叔請我替他們先照看着。這事爺爺也是點了頭的。不知你從哪裡聽來的閒話,也敢拿到家裡來亂講,真是沒了規矩!”
周老爺子不是說她沒規矩麼,這樣的胡氏就有規矩了?!
藍怡一句句話講的很重。大夥心裡不約而同地想起周衛極這新娶進門的小媳婦在村裡可是頗有幾分悍婦名聲的。現在看來果真如此,胡氏損了一兩句,她一大堆話就跟了上來,一點虧也不吃。
只楊氏明瞭地掃了身邊的胡氏一眼,有幾分不屑,藍怡就是這樣善惡裡外分明的性子,頭一見面胡氏便想着撤藍怡的梯子,她果然不會忍受着。
老大周衛文見氣氛有些不對。便開口說道:“這時辰也不早了,飛雲。扶太爺入席吧。”周飛雲最是不屑這種婦人間的爭辯,聽了父親的話趕緊起身走到周老頭身邊,彎腰行禮:“太爺,該用飯了。”
周老頭睜開眼,在衆人面上一一掃過,緩緩開口說到:“婦道人家,最忌諱口言之過。以後再讓我聽到你們傳閒話,定不輕饒!開飯吧。”
胡氏扭着帕子不敢吭聲,甩開周衛海的手,用力斜眼看着藍怡。
藍怡才懶得管她,跟着楊氏開始擺桌準備碗筷。這麼多人堂屋自然是擱不下的,女人們帶着孩子把飯菜擺進西屋,男人們在堂屋分了兩桌坐下。
藍怡讓宇兒跟楊氏家的三娃子周飛羽一起呆着,周飛羽本就與宇兒混熟的,兩個孩子你碰我我撞你,默契十足。
飯菜很是豐盛,肘子、雞、燉肉等八個熱菜,主食是糜子面饃饃。待周老爺子動了筷子,大夥纔開始用餐,說說笑笑的很是熱鬧。
藍怡她們這桌倒很安靜,她覺察得出週四發的妻子張氏同兒媳婦胡氏一樣也不待見她。不過藍怡也沒指着她們待見自己,她坦然地帶着文軒慢慢用餐。
一桌子飯菜雖豐盛,但口味也頗重,不合她和文軒清淡的口味。文軒也是個懂事的,孃親夾了菜他便慢慢吃,也不說話。
藍怡看着文軒這樣子很是欣慰,孩子就是一張白紙,長成什麼樣子全在家長的言傳身教,若是孩子學壞了,家長就是第一過錯人。
“二嫂,你這鐲子看着真漂亮,不是在咱們這裡買的吧?”坐在藍怡身邊的周月蓮怯生生地看着藍怡的手鐲問道。周衛極這一輩,周家共有四個女兒,周長發的女兒周月梅、週三發的女兒周月娥、週二發的女兒周月鵲,最小的就是週四發的女兒周月蓮,周月蓮與藍怡同歲,也是做了笄禮的,但不知什麼原因,還沒有定親。
藍怡今天戴的白玉手鐲便是她穿越過來時春桃戴着的,是鄭氏的孃親送鄭氏的嫁妝,鄭氏又傳給了春桃,藍怡很喜歡它溫潤的觸覺,不做農活時便經常帶着。
“這是我孃家傳下來的,孃親給我做了嫁妝,的確不是在咱們這裡買的。不過也不是什麼精貴的,只這顏色討喜,所以我才常戴着。”
周月蓮點頭,她把小二嫂頭上的點翠銀簪、耳上的紅色耳環和身上的粉紫輕紗衣衫等,都是看了好幾遍的。藍怡的穿戴雖然不算珍貴但件件精緻,襯得她整個人都漂亮出挑,一看就不是一般的農家媳婦能有的,自然讓周月蓮這個待嫁的大閨女動心不已。
“二嫂,我以後能尋你去坐坐麼?”周月蓮又問到,雖然自己的孃親和嫂子都不待見二嫂這個改嫁進來的小寡婦,時常在家說些難聽的。可藍怡這幾年的行事周月蓮是看在眼裡的,對她很是敬佩。只是無機會親近罷了。
藍怡笑着點頭,“四妹客氣了,若是不嫌棄家裡雜亂。儘管過來坐,就算我不在家,瑤姨她也是常在的。”
老三週衛鯤的妻子趙氏聽了,接話道:“二嫂,賈嬸子醫術了得,我一直想過去請她看看花絮,這孩子從胎裡便弱。你看這都六歲了,一點也沒個大孩子該有的樣子。”
趙氏帶着她的兩個女兒,長女花雪九歲。模樣隨父親周衛鯤,面黑壯實;次女花絮六歲,長得眉眼像孃親,是個聽話病弱的小丫頭。趙氏還有一個三歲的小兒子周飛南。現在跟着父親坐在堂屋用膳。
確實如趙氏所說的。花絮雖六歲,但仍舊病弱得靠在母親身上,臉色也不好,“三弟妹莫客氣,讓瑤姨幫花絮看看也好,平日裡再吃些補腸胃的吃食,再長大些會壯實起來的。”
坐在炕桌上吃飯的週四嬸張氏聽藍怡應了下來,也趕緊說道:“月蓮。你過去了也尋你賈嬸子給看看吧,你這懶丫頭。都到了定親的年紀還是這幅黑瘦樣,哪說得上好婆家。我看你二嫂也是每日下地幹活,人家便是細皮嫩肉的,哪像你在家捂着也捂不白!”
藍怡皮膚本就白皙,加上她平日裡注意保養吃食上也講究,自然看起來水嫩。楊氏對藍怡平日的吃食比較瞭解,便說道:“四妹,你要不也學着二嫂喝喝羊奶,家裡不是也養了山羊麼?”
正在海吃的胡氏聽了,趕緊開腔道:“四嫂,那山羊是要留着賣銀子給四妹攢嫁妝的,咱們哪裡捨得喝。咱們平日裡可是細發着呢,一個子都恨不得掰開花的,哪像有些人,不缺這仨瓜倆棗的,對自己出手大方得很。”
月蓮聽了五嫂的話低頭悶聲不語。
楊氏皺皺眉,目光落在胡氏的新衣服上,哼了一聲,“五弟妹這衣裳是新做的吧?看着也值幾個子的。”
胡氏見終於有人發現她換了新衣服,趕緊炫耀道,“這布料可是我孃家給的嫁妝,不是嫁過來後買的。自嫁過來後我可沒給自己添一件衣服首飾。再說了,這布料也值不了幾個錢,哪裡像二嫂那幾匹絲綢珍貴。那麼好的布料給了我,都不曉得該怎麼穿呢。”‘
這是明擺着看上藍怡的嫁妝了,想着讓藍怡開口送她幾尺做衣裳。藍怡卻依舊慢條斯理地吃着飯,沒有應腔。胡氏眼裡的希翼落空,丹鳳眼不覺又立了起來。
看着氣氛不對,週二發的妻子王氏趕緊開口,“大早上的既然都吃飽了,就別閒坐在這裡,該忙啥就忙啥去。老三家的,你帶孩子收拾碗筷,老四家的,送送你二嫂。”她是看明白了,若再吃下去,這老二媳婦和老五媳婦,沒準真得掐起來,別的她倒不怕,萬一惹火了外屋的周衛極,讓他掀桌子摔了東西,她可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藍怡站起身,“二伯孃,哪裡勞煩得到弟妹送呢,我幫着收拾碗筷吧。”
王氏搖頭:“你家裡還一攤子要收拾呢,這幾個碗不算事。”
藍怡聽了點頭,帶着文軒出屋。堂屋衆人已經吃飽離席,周衛極見她們娘倆出來,便帶着宇兒站起身對周老爺子說道:“爺爺,家裡還有不少物事要收拾,咱們這就先過去了。”
周老爺子此時臉色頗爲和悅,“去吧,莫弄壞了東西。”
被衆人送出門,周衛極低頭輕輕問道:“可還好?”
藍怡點頭,雖比她想象的差一些,但還算可以。
周衛極擡頭看了眼天色,“咱們去拜拜爹孃吧。”
現在不是上墳祭祖的時節,周家祖墳裡一片冷清。周衛極走到一個墳頭前,放下懷裡的文軒,看着石碑上的刻字,靜默片刻才說道:“爹,娘,兒子帶着媳婦孩子來給您二老磕頭了。”
藍怡看着整理乾淨、無一顆雜草的墳頭,走到周衛極身邊跪下:“公公,婆婆,媳婦藍怡給二老見禮了。”
三叩首罷,她接着說道:“請二老放心,我一定照顧好衛極。”
周衛極心中百感交集,他起身扶起藍怡,緊緊拉住她的手。
藍怡衝他微笑,轉身對宇兒和文軒說道:“這裡面是你們爹爹的爹孃。也就是你們的爺爺奶奶,宇兒,文軒。過來爺爺奶奶磕頭。”
宇兒和文軒乖巧地跪下,標準的三叩首。
周衛極望着父母的墓碑,抿抿雙脣,收起滿臉的嚴肅,彎腰抱起宇兒和文軒,輕聲說道:“走,咱們回家。”
賈氏看他們回來。趕緊收拾擺飯,藍怡說到:“瑤姨,你還沒吃過?”
賈氏笑着搖頭:“吃過了的。你熬了那一大鍋粥我一個人哪裡喝得完,定是預備着回來喝的吧?”
藍怡笑了,她的確是這樣想的,就怕人多孩子們吃不好。文軒聽到有粥喝。趕緊拉着爹爹走進廚房。“娘,娘,寶寶要喝粥。”
“跟着爹爹去洗手,宇兒你也喝點粥再去上學吧。”
宇兒已是背好了書包,搖頭道,“娘,我吃飽了,爹、娘、姥姥、弟弟。我走啦。”
這孩子把上學讀書看得十分重要和神聖,藍怡也不攔着。將他送出大門。
宇兒今年又拔高了一截,身姿挺拔,步履從容,動作間真的有幾分小儒生的樣子,藍怡怎麼看怎麼覺得他在模仿雷天澤,覺得十分可愛。
飯後,待周衛極將碗碟還了回來,文軒便要爹爹帶着去學鳧水,這是周衛極早就應下的事情,文軒一直記在心裡。
周衛極本想在家幫着藍怡收拾東西的,不過還是痛快地抱着文軒出門到溪邊學鳧水,村裡像文軒這麼大的孩子,多是由父親帶着鳧水的。
文軒見周衛極果真肯帶着他去,十分高興,“去玩水嘍,去玩水嘍。”
直到宇兒中午放學回來,這父子倆還沒有從溪邊玩水歸來,宇兒聽了也兩眼放光,放下書包便跑了去,藍怡只得在後邊喊着:“宇兒,待會兒就叫爹爹和弟弟一起回來吃飯,莫忘了時辰。”。
約莫半個時辰後,父子三人溼漉漉地回來了。
進了大門,宇兒便洪亮地喊道:“娘,咱們回來啦,可以開飯啦。”
很少聽到宇兒這樣大聲喊了,藍怡和賈氏對視而笑,這孩子看來很開心,也真的餓了。
文軒的小臉也紅撲撲的,見了孃親便喊道:“娘,寶寶自己也能趴在水上不掉下去了呢,爹說再有兩次寶寶就能在水裡跑啦!”
說完,他兩眼亮晶晶地看着周衛極,周衛極點頭,他這才咧着嘴笑開了。
周衛極緩緩走到藍怡身邊,低聲說道:“媳婦兒,咱們回來了。”
他叫的自然,藍怡羞了個大紅臉,“我已在浴桶裡放好了水,你們三個都去洗洗再來吃飯。”
三人點頭,周衛極一手抱起一個,跑進了浴室,只聽裡邊歡笑聲不斷,藍怡到臥室裡找出他們的乾淨衣服放在炕上,隔着浴室的門喊道:“衣服放在炕上啦,洗好了記得換上。衛極,莫讓他們倆弄得滿地水,不好收拾的。”
三人聽了,齊聲喊道:“曉得了,娘......”
藍怡聽周衛極也滿是愉悅,她也十分開心,轉身便進廚房忙活着下面條。
賈氏見她進來,笑道,“桃兒,衛極待兩個孩子真是不錯,只盼着能長久如此纔好。”
藍怡將荷包蛋打進鍋裡,“瑤姨,他一向守信,不會錯待咱們的。”
“這家裡有了當家的,才過得安穩,你爹孃也該放心了。”賈氏感嘆道。
王承德三人現在就在青山客棧住着,因還沒回門,藍怡不好前去相見,她只得囑咐了牛修堯好好照料他們,倒也無需擔心。只是她知道,孃親肯定特別想見她,就如同她想着孃親一樣。
堂屋的紗門被打開,文軒披着頭髮跑出來,“娘,咱們洗好啦,能吃飯了麼?”
賈氏趕緊取手巾給他擦乾淨頭髮梳好。
藍怡將麪條盛進碗裡,“能了,你去東院請大伯過來,咱們開飯啦。”
雖不能請父母過來吃飯,但是東院裡住着的蘇永珅和刀無鋒,卻還是能見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