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和兩個孩子歇下後,鄭氏拉着藍怡走進正房西側的一間廂房內。
“這是娘和你瑤姨在宅子裡歇息的地方,方纔在屋內照看文軒少爺的就是你的瑤姨,她與娘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姐妹。桃兒,你一點也想不起來了?”鄭氏拉着藍怡坐到榻上,將她摟在懷裡問道。
藍怡搖頭,一點也想不起來。
“娘,你和瑤姨長得都好漂亮。”藍怡說的是真話,鄭氏和方纔的婦人都是三十多歲,韻味十足,五官清麗,若單論長相,瑤姨比鄭氏還要好幾分,但是她卻一臉木然,雙目無波,宛若一個木頭人,比起鄭氏少了生氣,看起來失色不少。
鄭氏聽到女兒誇自己漂亮,失笑拍拍她的後背:“傻丫頭,娘都多大了,還漂亮!娘這一輩的幾個姐妹中留在王家的幾個媳婦子,要數你瑤姨相貌最好,娘是比不了的。不過,孃的桃兒張大了,模樣性子都是頂好的。”
媳婦子,是指的年輕已婚的僕婦,藍怡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
在孃親的眼裡,自家的女兒都是完美的,藍怡呼吸着鄭氏身上溫暖的氣息,想起了自己遠在他方的母親,鼻子發酸。
“桃兒纔不漂亮呢,桃兒沒娘漂亮,也沒有今天見到的好多丫鬟漂亮。”
鄭氏聽她悶悶的聲音,將她拉起來:“誰說的!咱們桃兒生的最好。來,娘給你梳梳頭。換回閨女的髮式。”藍怡現在梳着的是簡單的婦人偏髻,只橫插了一隻銀簪,並用布巾包頭。典型的農婦打扮,她雖早已習慣了這個樣子,但鄭氏看在眼裡卻十分心酸。
自己好好的黃花女兒,平白遭罪去給人當了兩年的農家寡婦。
春桃雖說是王家下人,但王承德乃是王家的管家,在主子面前有臉面,鄭氏也是老夫人跟前的紅人。春桃自小被他們捧在手心裡長大,七歲之後在王明哲房裡做伺候筆墨的小丫鬟,王明哲成親後。春桃又被派到大夫人姚依柔跟前做一等丫鬟。依柔性子隨和,待春桃也是極好,哪裡讓她受過一點委屈。
鄭氏拉着女兒到銅鏡之前讓她坐下,將她的髮髻散開。用桃木梳慢慢梳理。春桃只靜靜坐在,她覺得自己這兩日膝蓋和大腿肌肉都是痠疼的,畢竟下跪屈膝都是要扯動肌肉的,她早已不習慣這些動作。
鄭氏將藍怡的頭髮中分,於頭的兩側各盤扎一髻用桃紅,並於髻中各引出一綹頭髮自然垂下,這種髮髻藍怡認識,乃是自秦漢便較爲流行的少年男女常梳的丱發。鄭氏又取了兩串桃紅株花爲她帶上。雙耳帶鑲珍珠的耳璫,藍怡瞧着鏡中明顯端麗年輕的自己。有些不習慣。
“將這套衣衫換上,這是娘去年前些日子給你做的,娘沒想到我的桃兒身子又竄高了一截,怕是這衣服有點短了。”這兩年,雖說王承德父子被關在牢裡,但是鄭氏起碼能日日給他們送飯,能得到他們的一二點消息。但是春桃卻不知蹤跡,鄭氏日日焦心,只能藉着給孩子準備衣服來寄託濃濃的思念之意,每針每線都縫製着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愛憐。
藍怡將鄭氏做的淡粉色上襖和藍白色長裙穿上,摸着衣服平整細密的針腳說:“娘,您針線活做的真好,桃兒就做不了這麼好。”
鄭氏看襖裙大小正合適,滿意地點點頭,眼裡含淚說到:“桃兒以前的針線就是跟娘學的,現在也不怕,咱們再拾起來,桃兒穿上這一身娘看着舒服多了,過兩天娘再給做兩身厚一些的,一過中秋就冷了,老夫人賞我的那匹淡青錦緞娘還留着呢,給你裁兩身做了穿上,孃的桃兒正是花骨朵的年紀,就該這樣穿着。”
藍怡不好意思地看看自己一身少女打扮:“娘,這顏色是不是太鮮亮了些?”
她自穿越過來就是裝扮成寡婦,衣服顏色多以暗色爲主,忽然換上這麼鮮嫩的顏色很不習慣。
“這有啥,桃兒,現在你已經不是王家的下人,是正經經的待嫁閨女,就該穿成這樣。”能爲女兒脫去奴籍不用再向自己一樣侍候主子當一輩子下等人,是鄭氏最開心的事情。
鄭氏拉着藍怡又坐回榻上:“桃兒,你實話跟娘說,這兩年有沒有受什麼委屈?累不累?”
藍怡搖頭:“娘,你別難過。女兒雖在鄉下但過得逍遙自在,二叔一家待我當自家人,王林山父母早逝,我也不用伺候公婆,帶着兩個孩子住着座大院子,想怎麼倒騰就怎麼倒騰。北溝村裡人都淳樸善良,待我和兩個孩子都很好,女兒也有幾個處得來的,時常一塊做做針線活,一點也不悶的。”
鄭氏聽完,摸着她的頭髮,感概道:“孃的桃兒長大了,能頂事了。”
藍怡早就想知道春桃的生辰,趁機問道:“娘,我哪年的生辰啊?”
鄭氏看着女兒好奇的樣子,壓下心酸說到:“你是庚辰年六月十八日辰時生的,那年咱們院子裡的桃子長得好,娘生你時桃子熟透了,掛着一樹,很是好看。你爹就給你取名叫春桃。”
“庚辰年......娘,今年是甲午普和七年,那我是多大了啊?”藍怡對這天干地支紀年法很是無奈,雖說紀年原則她懂,但是具體到哪個挨着哪個,她不查黃曆是想不明白的,
“傻丫頭,今年你已過了十四歲生辰,明年六月該十五歲了,娘找人給你辦及笄禮。”鄭氏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說到。
藍怡自己嘀咕着:十四歲,還真是這麼小啊,看春桃的身子發育,她以爲還要大一兩歲呢。
“桃兒,你的葵水該來了吧?”鄭氏又問她。關心起女兒的身體發育情況。
“嗯。今年正月裡就來了。娘你放心吧,我曉得怎麼收拾的。”
“那就好,來的時候肚子痛不痛?小日子裡你要當心些。不能吃生冷食物,也莫碰涼的東西......”鄭氏輕聲細語叮囑着,讓藍怡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來例假時,娘也是這麼抱着她一點點叮囑的,她忍不住怔怔地落下眼淚,鄭氏摟着她並沒有發現。
“桃兒,按說也該給你尋個好人家了。不過你哥去年入了牢房。親事也被退了。娘想着先給你大哥尋門親事,然後娘再給你好好挑。”鄭氏說到,王春榮比藍怡大兩歲。今年十六,也到了成親的年紀。
古人成親早,十二三定親,十五六成親是正常事情。藍怡想到王春榮稚嫩的正太模樣。沒想到他也要成親了,雖然不知道他原先訂的是哪戶人家的閨女,不過這家人既然因爲王家遭難而退親,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人家,早退早好。
“娘,大哥的親事黃了也就黃了。人家看咱們落難就退親,也不是誠心看上大哥的人品能力,跟這樣的人家斷了也是好事。省得以後給娘添堵。”
鄭氏拍了她一下:“就你的小嘴會說!不過也是這理兒,你爹從牢裡回來了也是這麼說的。”這一年多的日子。鄭氏想起來就難受,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現在一家人終得團聚,鄭氏分外珍惜。
藍怡想到王承德父子蒼白的臉色,擔心的問道:“娘,爲了女兒的事,爹和大哥在牢裡受苦了,女兒心裡難受。他們現在身子還好麼,可養回來了?”
鄭氏也擔憂丈夫和兒子的身體,但是她也不想讓女兒跟着操心:“桃兒放心,老夫人派人打點好了,除了剛進去時捱了棍子,後來在牢裡沒受苦,娘經常給他們父子倆送吃的。出來後也請郎中診了脈,就是虛了些,養養也就好了。”
“娘,你去買只奶山羊回來,每日早晚喝羊奶,這東西很補的。宇兒和寶寶每日都喝,身體壯實得很。”藍怡說到,她真的認爲羊奶是個好東西。
鄭氏聽了點頭,不過還是勸道:“桃兒,文軒少爺不是你的兒子寶寶了,他是咱們的主子。你要分清楚,不可亂了規矩。”
鄭氏這麼說,也是怕她爲此而吃虧。藍怡心裡難受,寶寶以後有自己的人生,離她越來越遠,自己想着帶他一起走,卻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每個人都是認定了寶寶要留下來的。
“娘,我想着求老夫人也給你、爹和大哥脫了奴籍,咱們一家子回黃縣北溝村生活,雖然辛苦些,但也不用看人臉色。”藍怡說到,王家再富貴也是人家的事情,給人做嚇人能有什麼好的,好賴還不是全靠主子的態度。
鄭氏搖搖頭,“給你脫了籍,已是天大的恩典。現在大房老夫人年邁,文軒少爺還小,你爹不會走的。以後若有機會,娘也想着跟你走,看着桃兒成親,生兒育女。”
藍怡想着現在是時候說自己和周衛極的事情了,她坐起身子說到:“娘,女兒想着跟您說件事,您別生氣。”
鄭氏笑笑:“娘怎會生桃兒的氣,什麼事情讓你這麼正經?”
“娘,其實女兒已經答應了周衛極,要嫁給他。”藍怡直接說到。
“什麼!周班頭?桃兒,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定親了?”鄭氏吃驚得很,連聲問到。
藍怡見到鄭氏焦急的樣子,趕緊拉住她的手說到:“娘,您別急。您聽我慢慢說。週二哥是我在北溝村住着時的鄰居,他平日裡對女兒十分尊敬照顧,女兒這次遇難……”
藍怡把她和周衛極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鄭氏聽完,面色緩和一些,她想着周衛極昨日的表現,也確實是對她和春桃的爹十分尊敬,看着也是個守規矩有能耐的,不過年紀看着也不小了。
“聽你這麼說,周班頭對你還真是真心意,不過他應該有二十五六了吧,怎麼還沒成親?”
藍怡點頭:“週二哥前幾年剛從邊關卸甲歸田歸鄉,所以親事才被耽擱了。”
鄭氏點頭,還是有幾分憂愁:“爹孃也從來沒有想着讓桃兒你嫁入大戶人家,規矩多的人家看來,你雖脫了奴籍,但曾入賤籍的事情也會讓他們瞧不起的。娘只想着給你尋個平常人家,人口簡單最好,你過門就當家,自己做主過日子。按說,周班頭沒得挑,可他是在衙門做事,捕快也是賤籍賤業,你若嫁了他,子孫三代不能參加科舉考狀元的。娘不捨得你又入賤籍。”
藍怡嘴張的能吞下個雞蛋:“娘,你說捕快是賤籍?”這怎麼可能啊?六扇門的鐵手追命,包青天身邊的王朝馬漢,是賤籍?這太不可思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