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七柳因爲耽擱了一會兒,過了許久才低着頭跟在丁香後面出現在了主院上房的會客正廳。相隔了快兩個月,再次見到女兒的李徐氏顯得很激動。萬幸的是,李徐氏並沒有忘記進程府前,自家夫君還有婆婆李崔氏對她的叮囑,沒有太失態。
一番見禮後,程張氏倒也乾脆,直接讓丁香從梳妝盒裡翻出了七柳的賣身契,交給了李徐氏。至於贖身銀子,也沒多要。當初小七柳賣進程府十年爲奴,程府給了李徐氏八兩銀子。現在兩年多時間過去了,程張氏也只管李徐氏要了紋銀十五兩。
李君苒可以將當丫鬟期間所得到的工錢(包括賞錢)以及屬於她衣衫帶走,至於其他的,連被褥這些都不讓帶,就更別說屬於程府的一草一木了。之所以要十五兩這麼多,也是因爲賣身爲奴的李家一方想提前解約,作爲主子的程府其實完全可以不理會。
“七柳拜別夫人。”李君苒跪在地上,還算恭敬地給程張氏磕了個頭。
李君苒心裡很清楚,程張氏這是確信了她已經中了那個夢蓮毒,外帶給自家寶貝女兒面子,這才如此大方地拿出那張假賣身契,放她自由。不知爲何,李君苒有點兒期待,程張氏在知道她並未中那個夢蓮毒,還有那真的賣身契已經落入她手裡,有何反應了。相信一定會非常精彩。
不管怎麼說,明面上能拿回小七柳的賣身契,是件值得高興的事。磕頭什麼的,就當在廟裡參禪禮佛,給那些個高高在上的泥菩薩磕頭唄。
李君苒這會兒並不知道。選在今天這個日子找程張氏拿回小七柳的賣身契,是何等的好運氣。若不是程府二小姐那位穿越同仁程語瑤童鞋,今天忙着去白鹿書院炫耀自己的吟詩作對的才華,沒在府裡,她想拿回那張賣身契,即便只是一張假的,也沒那麼容易。
原本三姨娘也是不願意李君苒就這麼順順利利地離開程府的。可轉念一想到自己自小產失寵後。地位明顯沒原來穩妥了。便生生忍耐住了。再者,三姨娘也考慮到府里人多嘴雜,之前又連着幾次都沒能將這個知道自己秘密的礙眼小丫頭給除掉。便想着是不是在外頭動手更容易些。
至於其他幾位姨娘,八姨娘這位程二小姐新找的合作伙伴,原本就沒太將李君苒這樣的黃毛丫頭放在心上。程語瑤雖說已經跟八姨娘達成攻守聯盟,事實上並不怎麼相信八姨娘。以至於很多資源信息都沒跟八姨娘分享。這會兒的八姨娘不清楚程語瑤想拿捏住李君苒的心思。自然也沒想過要將李君苒給扣下。
而二姨娘之前偷偷去探望捱了板子的九姨娘時,便因爲李君苒一時大意。而額外留意了一下李君苒。之後九姨娘神秘消失,二姨娘雖說並不清楚九姨娘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不見的,可到底有五六分把握確定這是跟李君苒有關聯。現在這個唯一知道好友下落的人想要離開是非之地的程府,二姨娘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剩下五六兩位姨娘。不說完全以程張氏馬首是瞻,最起碼跟三姨娘關係並不好,甚至有點僵。本是京城程老夫人調教出來的這對雙胞胎姐妹花再笨也還不至於拆程張氏的臺。跟她對着幹。
於是,李君苒給程張氏磕完頭後。便順順利利地拿回小七柳的賣身契,就讓就可以離開程府回李家了。當然,在此之前,她還得拿着賣身契去一趟官衙,去換戶籍。有了戶籍,纔算真正的自由民。
李君苒將自己本就不多的衣服隨意一塞,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個簡單的包裹。乘着周邊沒什麼人留意,李君苒將那個已經解了毒的香囊偷偷塞給了幫着收拾的金媽媽。
“金媽媽保重。”因爲時間的關係,李君苒根本就沒機會跟房嬤嬤道別,就連本在主院上房的丁嬤嬤也沒能遇到,就更別說拐道去靜雅軒跟白芷玉竹几個一一話別了。
“你這呆丫頭,以後可得機靈着點兒,別被人賣了還幫着人數着錢。”離別什麼的總歸帶着幾分悲傷情緒,而金媽媽一如既往的毒舌總算將這股子愁緒給沖淡了不少。李君苒破天荒地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將原本還想再說教一番的金媽媽給嚇了一大跳。
“你,你……”金媽媽瞪大着眼,過了許久才道,“還不走?!還想待在這裡混吃騙喝不成?”
“……”
“看什麼看?今天的活兒都做好了?別以爲現在冬衣已經縫得差不多了,就沒活兒了。”針黹房裡,傳來了金媽媽高八度的吼聲。
李君苒見金媽媽好似恢復了常態,立馬抱着不大的包裹,溜出了針黹房,隨後熟門熟路地朝着後院角門那兒疾步走去。小七柳的親爹李正明以及親孃李徐氏早已等候在角門那兒,見李君苒從裡面跑了出來,原本還惴惴不安擔心不已的心總算可以放回去了。
“柳兒~”李徐氏緊緊地將李君苒摟在懷裡,在這一刻,忍了很久的眼淚得到了宣泄,終於徹底爆發了出來。
“娘~不哭了,柳兒終於可以回家,這可是件高興事兒。”李君苒輕聲地寬慰着哭了快有半柱香時間,卻依舊緊緊抱着她,哭得甚至傷心的李徐氏。早在李君苒第一次見小七柳親孃時,便見識過李徐氏彪悍的淚流量了,整個一雨季水庫大泄洪。
“對,對,柳,柳兒說的對。這是高興事兒。”一旁的李正明望着眼前這個性情跟記憶中截然不一樣的女兒,心情有些複雜。
“爹。”李君苒許是察覺到了什麼,笑盈盈地看向李正明,“我們先回家吧。”
“哎,回家。”李正明抹了把臉,本想上前攙扶李徐氏。卻不想換來李徐氏的白眼。在一旁的李君苒瞧着李正明那張老實巴交的臉上就差戳上一個“妻奴”的標籤,突然覺着很有趣。
自打培育出兩隻黑信鴿,李君苒便留了一隻在李家,至於另一隻則放在她那裡。之後她手上那隻幾乎是隔三差五地就去李君楊那兒串門子。李君楊平日裡就跟着某位老頑童住在白鹿書院專門爲夫子準備的小院子裡,乘着夜色飛鴿傳書倒也方便。這段日子因爲跟李君楊飛信聊天,李君苒倒是知道了李家不少有趣事兒。
自從李正明帶着妻兒過繼給了李家二房,之後又發生了不少事兒。不管是二房還是四房都發生了些許變化。要說裡頭變化最大的。估計還得當屬李正明這個大主角。所有人都低估了李家四房刷下限的能力,即便有族老們以及里正的警告,眼瞅着李正明那小日子一天比一天殷實的李家四房還是找上了門來。許是背後得到了高人指點。依舊是李小馮氏打頭陣的李家四房這一次將分寸把握得非常好,既沒哭也沒鬧,就是上門串門子憶苦思甜,順便蹭吃蹭喝。將李崔氏噁心到不行。
李家四房這次的算計偏偏在老實又愚孝的李正明那裡碰了壁。估摸着還是因爲之前的二十多年被李家四房上上下下壓迫得太狠了,之後逼得受了刺激的髮妻李徐氏直接選擇跳井不說。隨後又知道了當初小閨女小七柳之所以會賣身給程府爲奴爲婢十年的真相。至於之前唯一的兒子險些病死,自己個兒摔斷腿後被當成負擔驅逐出家門就不說了。都險些家破人亡了,但凡有點兒血性的男人都是沒辦法再接受有這麼些血親的。
在李君苒看來,也是李家四房太心急了一點。就這麼急着上來咬一口。要不然按着小七柳那包子爹頭頂那聖父光環,徐徐圖之,最多也就是一年半載。李家四房多半就能將包子爹給反水了。
幸好,幸好……
現在好了。受了連番打擊的包子爹,頭腦還算清楚。一心孝順李崔氏這位嗣母不說,還將李徐氏捧在手心裡,生怕李徐氏一個不小心又受了刺激犯病了。
“娘,你現在身子好些了沒?”李君苒對自家莊園出品的東西相當有信心,上回知道李徐氏小產後,曾特意回過一次李家。在給李徐氏所吃的那碗雲吞麪裡,特意滴了半滴荷葉上的露珠。再加上煮雲吞麪的水又是來自莊園裡,有病治病沒病調養。所以別看現在李徐氏依舊弱柳扶風似的,身體已經沒問什麼大問題了。
“好多了。只是娘沒用,沒能保住那個孩子……”許是想到了那個無緣的孩子,李徐氏的眼睛又紅了。
“等娘養好了身子,小弟弟還會來的。”李君苒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包子爹,示意李正明趕緊過來搞定自家老婆。見李正明沒在第一時間裡配合她,李君苒只好直接開口道:“爹,你說是不是?”
“蕙娘,全是我的錯,是我沒照顧好你們娘倆……”
“明哥……”李徐氏淚眼婆娑地依偎在李正明的懷裡。幸好這會兒還在小巷子裡,周邊沒什麼外人。
李君苒有些無語地仰頭看了看天空,很好快臨近正午了。老實說,她是真心受不了眼前這般哭哭啼啼的場面,很有一種想撓牆的衝動。小七柳記憶中的李徐氏明明不是個淚包,怎麼到了她手裡便給激活了這水庫大泄洪的屬性?
“爹,娘,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先上衙門吧。爹,里正叔開具的文書你帶了吧。”
辦理戶籍有點兒麻煩,首先得有所居住村落裡頭的里正所開具的文書,然後才能到衙門裡頭備案。天啓朝這邊的衙門一年到頭給普通平民老百姓辦理戶籍等瑣事的日子也就那麼幾天而已。倘若今天,也就是農曆十一月十五,沒能辦出她的戶籍,就得等下個月初一這一天了。而下個月因爲是農曆的臘月,臨近新年,衙門是不辦公的,之後的正月裡也是不辦公的。如此一來,最快也得拖延到來年二月初二龍擡頭後的二月十五。
這時間上,拖延得長了一些,夜長就容易夢多。程張氏今天能這麼痛快地將賣身契還給她,本就是因爲裡頭有誤會在。李君苒幾乎可以肯定,倘若被程張氏知道她來年二月還毫髮無損地活着,鐵定會拿出那張真的賣身契來。到時候……
“帶了,帶了。”李正明經李君苒這麼一提醒,也回過了神來,趕忙從懷裡拿出事先讓里正李正書開具好的文書,交給了李君苒。李君苒接過了文書,快速了瞄了一眼,確定無誤後,連同文書與賣身契一起放進了一個荷包裡,隨後將荷包交給了李正明。
李正明將荷包小心翼翼地塞進懷裡,貼身存放後,這才帶着李徐氏與李君苒朝着衙門的方向,趕了過去。等李君苒一行三人走遠了,原本緊閉的角門突然開了,門裡頭走出個年歲並不大的小廝,抹了把額頭上的虛汗,暗歎了一句:“格老子滴,可算是走了。”
不行!我得趕緊將那賣身契給拿回來才行。
想到主子的交代,小廝趕緊疾步追了上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