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疏到底年輕身體好,老老實實睡了一覺後,第二天就跟個沒事人一樣了。
不過,他身上揹着旨意,原是需要一進京就去面聖交旨的,可這傢伙就跟後世想借生病逃學的小學生一樣,硬是逼着大夫給他開了張假條,竟堂而皇之地在家裡躲起懶來。
而相對於他的悠閒,林敏敏卻是一大早就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崗了。
這多少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雖說鍾離疏一早就表了態,要莫媽媽幫襯她處理家務,可林敏敏卻並不認爲莫媽媽會這麼輕易放手——至少那些小說中都是這麼寫的。而且,在後世的工作中,遇到這種突然“空降”下來的同事時,連林敏敏自己都曾做過故意刁難人家的事,所以她以爲,莫媽媽怎麼也要拖延一二,不可能這麼快就把手裡的權利交出來。
卻不想這莫媽媽果然是忠犬系的,絕對不會違反侯爺的吩咐,侯爺說交權,人家二話不說就利落地交了權。看着林敏敏伺候完侯爺的早餐,她立馬上前,把家裡的鑰匙、對牌、賬冊什麼的,統統都交了出去,又笑道:“各處的管事們都已經在花廳上等着夫人了。”
林敏敏這邊還在望着對牌眨眼,鍾離疏那邊已經站了起來,拉起她道:“走,我陪你去認認人。”
這侯府果然跟老宅不能同日而語,下人們的規矩都極好,林敏敏相信,就算沒有鍾離疏在後面坐鎮,這些人也絕不會做出那種像是在第一次見面,就給她來個下馬威之類的事。不過,侯爺的存在顯然很給人壓迫感,面對林敏敏時,衆人在恭敬恭順之餘,則又加了百倍的小心。
一一見畢那些外院的管事和內院的娘子們,看着案頭高高一摞賬冊,林敏敏不由一扶額,對躺在窗下矮榻上的鐘離疏抱怨道:“你倒知道請病假偷懶,憑什麼我就不能歇上一歇?我纔剛來,而且我的人都還沒到,好歹等人到齊了你再把這些東西交給我啊。”
莫媽媽在一旁聽了,忙笑着解釋道:“夫人這是誤會侯爺了。侯爺的意思,不過是想要叫人知道,如今是夫人在當家罷了。至於接手,倒不必急在一時,總要等夫人慢慢熟悉起來纔是。”
這時林敏敏才知道,這事竟是鍾離疏的安排,那桃花眼不由一挑,扭頭問鍾離疏:“你不去上朝,不會是故意留下來替我撐腰的吧?”
鍾離疏雖然看似愜意地躺在榻上,身邊卻是堆着一堆的信件公函,聽她這麼說,他從信件上移開視線,睨着她道:“要我替你撐什麼腰?你不是這府裡的女主人嗎?有那不聽話的,該攆的攆,該罰的罰,還不全是憑你做主。”又轉回視線繼續看信,一邊道:“今兒只不過是叫你認一認人,也沒叫你這就操勞起來。再說,萬事還有媽媽在呢。”
莫媽媽也一臉慈祥地道:“是呢是呢,夫人且放心,這府裡的事總有我呢。咱們府雖說不大,可每天雜七雜八的事也有不少,夫人慢慢學起來就是。我倒是想着,趁我還沒老得不能動……”
下一句,差不多就該是“趕緊給我生個孫子”了……至少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
果然,林敏敏纔想到這兒,就聽那莫媽媽接着笑道:“……也好幫着侯爺夫人帶兩年小侯爺呢。”
林敏敏不由就看向鍾離疏。
鍾離疏也在看着她,那細長的鳳眼微微一彎,笑眯眯地道:“那我得加把油了。”
頓時,林敏敏的臉就紅了。
這坐海船的,其實也不比林敏敏他們慢了多少,到了下午,鍾離卉三姐弟就由世子趙芃親自護送着到了府門前。
看到多日不見的三個孩子,林敏敏自然是上前好一番親熱,三個孩子也是圍着她一陣嘰嘰喳喳。鍾離疏則免不了又是一陣小心眼,正打算上前拉開纏着林敏敏的那三個孩子,不想趙芃忽然過來,一把將他拉到一邊,問道:“老祖宗叫我問你,打算什麼時候請客。”
“請客?”鍾離疏的眉頓時就是一皺。林敏敏也是一怔,不由放開那幾個孩子,扭頭看向這邊。
趙芃笑道:“果然你們沒想到。老祖宗叫我提醒你們,你們不是在京城完的婚,按着慣例,該由你們請一回客的,也好叫大家都認識一下你媳婦兒。”頓了頓,他看着鍾離疏又道:“而且,你正好也可以利用這機會跟人走動走動。”
這帶着暗示的話,頓時又令鍾離疏的眉頭皺了一下。
此時,林敏敏走了過來,趙芃看着她笑道:“定下日子後,派人去告訴老祖宗一聲。老祖宗說,等你們請完客後,她也要設宴回請你們呢。”
晚間,鍾離疏從浴室出來,就看到林敏敏散着頭髮坐在燈下,正聚精會神地看着一本厚厚的賬冊,便問道:“你在做什麼?”
林敏敏頭也不擡地道:“不是說要請客嗎?我看看府裡以前請客的定例。”
鍾離疏的眉一皺,走過去拿開賬冊,隨手往旁邊一扔,道:“我可沒說要請客。”見她的頭髮還溼着,他便從脖子上拿下毛巾,替她擦着頭髮。
林敏敏擡頭看看他,猶豫道:“可世子爺不是說……”雖然那句話她沒聽懂,但顯然趙芃在暗示着什麼事。
鍾離疏一搖頭,打斷她道:“你纔剛進京,府裡的事都還沒理清,這時候請客,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反而叫人看了你的笑話。再說,這京城裡就沒一個簡單的人物,一個個都生了副玲瓏心肝八哥嘴,多的是說一套做一套的人,我怕你會吃他們的虧。”
他卻是全然從她的角度考慮了。沉吟片刻,林敏敏道:“要不,我們只請一些知根知底的人?”
鍾離疏忽地一笑,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在她脣上印下一吻,道:“請客這種事,特別是像這樣的宴請,不是說你不想請誰就可以不請的。請一些人,就必定要請另外一些人,不然,就很有可能會被人貼上什麼標籤。以後你就知道了,這京城的人,哪怕心裡恨死了對方,臉上也還是要裝出一副親親熱熱的模樣的。”頓了頓,他又道:“這請客的事,我也想過,但我並沒打算最近辦。我想着,等過些時候,等你更熟悉一點京城,再多認識一些朋友後,我們再請也不遲。”
擡頭望着他,林敏敏忽地就明白,他這是擔心她會在那種場合裡遭遇什麼尷尬事,所以纔想着叫她多結識一些朋友,多一些後援之後再來請客。
“可是,”握着他的手腕,她望着他的雙眸道:“這樣一來,你的事怎麼辦?”
“沒關係,”鍾離疏笑道,“我已經人在京城了,還有什麼不好辦的?不過是多繞一點圈子罷了。”
雖然林敏敏不懂政治,可趙芃說那句話時的語調神態,卻叫她知道,這件事應該不是像鍾離疏所說的那般輕鬆。於是她一皺眉,道:“既然嫁了你,我就該以你的事爲重纔是。何況你說的這些人和事,是我遲早要面對的。如果有人存心要叫你難堪,絕不會因爲我的身邊多了幾個朋友,就就此罷手。再說,”她衝着他一挑眉,“你硬是藏着我不給人看,知道的,說你是怕我受委屈,不知道的,還以爲你覺得我上不了檯面呢。”
鍾離疏的眉頓時又是一皺。
擡手撐開他鬱結的眉心,林敏敏笑道:“你只需要列出請客的名單,然後告訴我,這些人裡哪些人可以得罪,哪些人又不可以得罪就好。至於我,你放心,我也不是個會任人欺負的。”
“你?”鍾離疏握住她的手指,那眼卻是一眯,斜睨着她道:“就你那性子?!”
被他這麼一輕視,林敏敏忽地就是一瞪眼:“我也就是在你的面前包子了一點,其他時候,什麼時候看我吃過別人的虧?!再說,我開小館時,又不是沒遇到過刁蠻的客戶,也沒見我被人欺負了。”
鍾離疏盯着她看了半晌,忽地將她摟進懷裡,嘆道:“可我真捨不得叫你操勞啊。”
見他這是應了,林敏敏彎眼一笑,擡頭在他的下巴上親了一口,便推開他去拿那賬冊。
她這舉動,卻是惹得鍾離疏一陣不滿,當即又扔開那賬冊,一把將她抱起,湊到她耳側笑道:“這會兒忙什麼?也不急在一時。何況,奶孃那裡還等着給我們帶孩子呢。”
顯然某人是個極講信用的人,絕不肯做出“欠賬”之類的事。雖然嘴裡嚷嚷着“捨不得你操勞”,結果還是毫不憐惜地“操勞”了某人一回,直到覺得終於還了昨晚的“記賬”,這位才肯收了雲雨。
第二天,鍾離疏就得銷假去上朝了。
神清氣爽地起了牀,看着“操勞”了一夜的媳婦兒趴在牀上呲牙裂嘴地揉着腰,威遠侯頓感滿身的豪情。趁着林敏敏不注意,他忽地彎腰在她的香肩上偷了個吻,那手又極不規矩地在某個頗具彈性的部位拍了一巴掌,這纔在林敏敏的怒視下,哈哈大笑着出了門。
直到侯爺走了,彎眉才領着四大美人過來,服侍林敏敏起牀。
這四大美人中,只有絲諾從小跟着父親走南闖北,其他三人都是第一次離開長寧。幾人當初進老宅時,就已經覺得老宅氣派非凡了,如今進了侯府,看着這侯府上下的行事作派,頓時就令這幾個“鄉下妹子”惴惴不安起來,對林敏敏也不自覺地比之前更加用心。
直到這時,林敏敏才突然明白,爲什麼鍾離疏當初建議她在長寧挑人。雖然來京城也能挑人,可多少總會跟京城的各方各面掛上關係,只有從長寧帶過來的人,因爲只能依靠着她,纔會對她更加盡心盡力。
這傢伙,明明是那麼一副急躁任性的脾氣,偏骨子裡還有一份誰也極不上的心細。
跟他爲敵,一定挺可怕。
望着鏡中那張因飽受滋潤而更顯妖媚的臉,林敏敏忍不住就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