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知道門外那些人會怎樣對你, 他們行事可不會有寧逍遙那般磊落。況且......能照顧你我也好受一點。”我嘆息道。
沉魚聞言亦不再說話,我便一如方纔預想的一般將他扶了起來,幫他倚在牀邊, 又着手幫他將罩褲脫去只剩下襯褲, 見他臉色發紅我便也不敢再幫他脫下去, 和預想中一樣, 襯褲上有不少血液凝結, 不過所幸可以看出他腿上並沒有刀傷,想必讓他自己進去桶裡再脫也不礙事,遂將他攙起挪向桶邊。不論是前世或是今生, 這樣扶着一個重傷患走路對我來說都是頭一次,難免手忙腳亂起來, 卻不知是否弄痛了人家。好不容易扶他坐進浴桶, 爲避免他尷尬, 我連忙囑咐了他趕緊將襯褲脫了便急急的跳到屏風後面躲了起來。
“啊,差點忘了, 你小心千萬別把水濺到胸口的刀傷上。”我剛坐下又忙補上一句,說完自己倒笑了出來,“你看看,我倒學會嘮叨了,在魔教呆是沒呆兩天, 卻能把我憋瘋了, 若是改天出去見了大家, 恐怕連芷蘅那話癆都要拜倒在我的腳下。”
沉魚並沒有搭腔, 是隱忍着疼痛還是一如從前一般淡淡的微笑?
就在我猶疑要不要出去看看的時候, 沉魚開口道,“小姐方纔爲了救沉魚可是應允了那人什麼事麼?”
“啊?沒有啦, 你不要胡思亂想。”我暗自嘆息,若說是爲了救你,那你豈不是要以命相抵?“莫說是我原本就要找機會跟他攤牌,單是看你爲了我連小命都差點丟了,我又如何不能順水推舟來救你?”我儘量輕描淡寫的說道。
“捨身護主,這原本就是侍衛的本分。”沉魚的聲音依舊沉穩平和,但此時我聽來卻像踩在棉花包上,難以安心。
“是本分啊。”我不自覺的苦笑了一下,若真是如此我又何須苦惱?
“小姐原本也無需放在心上,這一切都只是我的妄念罷了。”
聽了這話,我更是無地自容,打從一開始我總是害怕欠他的故而一再與他劃清界限,而他其實從來也沒要求什麼。
“小姐,沉魚已經穿戴好了。”沉魚忽而說道。
“嗯?”我忙起身繞出屏風,“我不是說叫你洗完了叫我來扶你嗎?若是再傷到可如何是好?”
沉魚並不答話,只是微笑着倚在桶邊靜靜的望着我,青色的長衫裹在身上更顯得他蒼白虛弱。
我見他如此,便只有默默地將他攙到牀邊,扶他躺下。
“現在時辰還早,不如你小睡一會兒,我去叫人把這裡收拾了,等晚上再來監督你的晚飯。”說着,我將被子給他蓋好,便要起身出去。
我剛剛站起,沉魚便猛地拉住我的手腕,我驚訝的看向他,他便又迅速鬆開,垂下眼簾不敢看我。
“呵呵,莫不是害怕?”我調笑起來,“罷了,我便扮丫鬟坐在這守着公子好了,安心睡吧。”
沉魚見我又坐回牀邊並倚着牀尾望着他,便輕輕合上眼露出習慣性的微笑。
過了些時候,直到我自己都已經昏昏欲睡,我猜想沉魚已經睡熟,便考慮要不要去找寧逍遙談判,復又擔心沉魚醒轉見不到我會着急,如此爲難焦灼起來。
“沉魚活了20年,唯有今日,是最幸福的。”沉魚突然開口道。
擡頭看他,見他已經睜眼在望着我,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我從記事起便和很多師兄弟一起被訓練着,傾城便是我第一個認識的人,我和他十三歲起跟隨殿下左右,如今已經7年了。兩年前,殿下要派人到小姐身邊觀察,原本是要傾城去的,我見傾城面有難色,便知他不願做這種整天暗地裡監視一個女兒家的事兒,所以便請殿下改派了我去。小姐自然不會知道,我陪在小姐身邊朝夕相處了整整兩年,我不知道是不是日久生情的緣故,看着小姐慢慢長大,我也越來越貪心,幻想有一天可以真正的與小姐結識,讓小姐知道我是誰。直到小姐及笄那一年入宮獻藝,皇上給小姐和殿下賜婚,我才發現,即便我出現在小姐面前,小姐的眼睛依舊不會落在我身上,依舊不會知道我是誰,況且,我除了侍衛的身份根本一無所有,我憑什麼叫她看我一眼?幸而殿下見過東方政之後便不再讓我去監視小姐,我便希望藉此能夠讓自己忘記,直到殿下留我們四鬼在小姐身邊的時候,我發現我根本不可能忘記,我的心幾乎要跳出來。沉魚,是小姐給我的名字,那個時候我便決定,無論是什麼身份,無論遇到什麼阻礙,我都要陪伴小姐身邊,即便小姐眼裡從來沒有我,但是至少小姐知道我是誰,至少小姐在需要的時候會想起有我這麼個人。三天前,看着小姐被人從我眼前擄走,我幾乎要發瘋,被白槿墨強行點了穴才安靜下來,殿下按兵不動原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於是我立即飛奔來到魔教,昨天晚上,有一刻我以爲自己要死了,可是我不甘心,我要見到小姐,我要知道小姐是否無恙,總算老天待我不薄,竟見到了小姐,還......還讓小姐幫我上藥,直到方纔我睡着的那一刻還猶如在做夢一般,小姐知道嗎?我剛纔甚至不敢睜眼,害怕一睜眼就發現原來自己真的在做夢,看到小姐在我身邊陪着我,而且只爲陪着我,雖然只有今天而已,但我即便是就此死了,也心甘情願。”
我愣愣的聽他說完,比方纔更加的不知所措,眼淚在眼中拼命地積聚着,“我秋宛若何德何能......”我無法再說下去,害怕自己會褻瀆了他的感情,彎下腰輕輕的趴在他沒有受傷的那一邊肩上,“謝謝。”遺憾的是,我只能說謝謝,可恨的是,我只能說謝謝,前世今生兩世爲人,面對唯一一個肯用性命去愛我的男人,我卻說了謝謝。對不起,如今的情勢,我沒有選擇。
“太子妃殿下的舊情可是敘完了?不知草民是否有幸能與太子妃一起共進晚宴呢?”隨着說話聲,門被推開了,來者正是面無表情的寧逍遙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