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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初見東方
黑木崖之上,一道人影一掌把攬在自己腰上的人打回去,只留下一句話——
“我不會告訴你的,我要你記得我,讓你後悔一輩子!”
卻說大理段氏的世子段譽,自小學習四書五經、精研佛理,養成副又迂又擰的性子,被其父段正淳指着學武,自然是不肯聽從,逼得急了,反而激起他的叛逆心思,偏要與那段正淳辯上一辯,段正淳說他不過,點了他穴道罰他,他卻在穴道解了之後偷偷溜走。
之後他錢財用盡,跟着好客的馬五德上了無量山遊覽,偏生因一笑與無量宮之人生了齟齬,待被個小丫頭鍾靈所救,又遇見兇狠之極的神農幫,害鍾靈成了人質,他便要去尋鍾靈父母來救,不曾想再遇無量宮之人、被逼下了懸崖,性命倒是無礙,但鍾靈小丫頭的性命,可是危在旦夕了。
這段譽見四處都是峭壁,難以回返,而後再四處搜尋,卻發現了一個石洞。洞裡有個玉雕,雕的是妙齡女子,姿容絕麗,段譽見之頓時是癡癡迷迷,全然忘了自己是誰,只記得那雕像鞋上繡了要“磕首千遍”的字樣,便當真磕了一千個頭,直磕得是頭暈眼花……他剛要起身,卻見玉像足前那小蒲團裂開個口子,露出裡頭的兩本武功秘笈。
兩冊秘笈一爲《北冥神功》,是修習積厚內力之用,而另一冊爲《凌波微步》,乃是輕身功夫,爲逃命之用。這兩冊秘笈既無招式,便也不是取人性命的武藝,修習起來自然無礙,段譽自以爲這般神仙一樣的女子定然不是邪惡之人,心中雖對那奪取他人內力之法略有疑惑,卻是轉眼就拋開了去,至於其中所言要“殺盡逍遙弟子”一事,他也只想必是那些人對神仙姐姐不起,絕不是神仙姐姐的錯處。他之前叛逆,被父親逼迫學武,講了許多佛家儒家的大道理,而此時爲“神仙姐姐”所迷,又覺得父親所言“不殺人便要被人所殺”、“不會武功便會任人宰割”云云有理了。
自我安慰一番,段譽把秘笈揣入懷中,人則轉到洞後,將石洞走了個遍,在後面一月洞門中看到“琅嬛福地”的字樣,入內一看,見是若干書架,上頭空空如也,而架上卻有籤條,寫了數種武功名稱,想來是秘笈被人拿走,段譽心中一喜,既然沒有招式,自是不必“殺盡逍遙弟子”了,而後又有些慚愧,暗自期盼神仙姐姐知曉自己之不得已,勿要怪罪纔是。
段譽轉了兩圈,忽地想起鍾靈,雖說有七日週轉,可往返卻也要四日,如今已過了大半日,還是需要着緊些纔好。
正想時,他急急走出洞外,然而剛一擡頭,卻見西邊崖上有一人自空中而降,紅衣翩然,仿若仙人。
段譽大驚,連忙快走幾步,剛到湖邊,就見到那人已然近在眼前,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似有若無,似是含嗔帶怨、又彷彿漫不經心,眸光流轉間氣魄驚人,讓段譽的呼吸都不禁窒了一窒!
一瞬停頓,那人已然落入水中,激起好大一片水花。
段譽猛然驚醒,一個猛子扎入湖中,朝着那人拼命游去……要說這段譽泳技原也並不甚佳,他本人更是手無縛雞之力,卻不知怎地突然生出一股子蠻勁,硬生生把人救回了岸上,輕手輕腳地將其放在岸邊。
這纔有工夫細看那人容貌。
一看之下,段譽又是愣了神。
此人約莫二十多歲模樣,臉色蒼白,兩片薄脣鋒利如刀,一雙狹長鳳目緊閉,眼角微微上挑,肌膚細膩、五官華美,乍一看來與那神仙姐姐有着七分相似,再一看氣質卻迥然不同。
這難道當真是神仙姐姐自天而降麼?段譽心中暗自忖道,不由得十分歡喜。就算不是神仙姐姐,想必也和她有什麼關係,他若能幫上他,自然是再高興不過。
眼見此人渾身溼淋淋的,衣衫都被水給浸透了,段譽唯恐他着了涼,心中想道,得幫他脫衣服曬乾了纔是。只是他見此人相貌極美,看來是雌雄莫辯,也不知究竟是男是女,若是位公子倒還好了,男人之間原沒有什麼忌諱,可若是位小姐……段譽想到此不禁犯了難,可不是唐突了佳人麼!
段譽嘆口氣,還在躊躇,但目光卻瞥到紅衣人身上,這一看可不好了!因着此人穿着的是紅衣,他之前沒看出來,可如今細看之下,竟發現那紅衣上沾着大片血跡,這人是受了傷的!
這回段譽不再猶豫,他小心伸手過去,顫巍巍把那人衣襟拉開一層、再一層,只留下一件裡衣……眼前所見一片平坦,段譽動作頓了一下,也不知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
沒了顧慮,段譽動手就更快一些,他先幫人把外衣和內襯全脫下去,僅留下貼身的,再脫下自己的外衣給人蓋上,便匆匆去拾柴生活,讓這裡暖和起來。
段譽把溼透的衣衫晾起,去旁邊草叢找了幾株對創傷有用的草藥過來給那人敷上,又把那石洞裡的乾淨布片撕下一條,作繃帶給人纏起,才長長吁了口氣。
總是性命無礙了的。
木愣愣發了會呆,段譽身上被火烤得暖烘烘了,猛地“啊”了一聲站起來,那鍾家姑娘可還在惡人手裡呢!之後又轉念,左右還有六七日,鍾家姑娘此時當是無礙,還是該先等眼前人醒來纔好。想到此,他便又坐回去,想一想再站起,去把那烤乾了的紅衣取下來,爲那人脫下半乾的裡衣,脫衣時段譽難免觸碰那人肌膚,只覺得觸手滑膩,仿似鼻子裡能嗅到一段清香,不禁讓他臉上一紅。只想這分明是個男子,爲何卻像是比女子還要動人?跟着他強壓赧然,幫他把褻褲褪下,頓時大驚失色。
三兩把爲這男子穿好衣衫,段譽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巴掌,直罵自己道:“段譽啊段譽,虧你是自詡寬懷仁義,怎能這般行爲無狀?這位公子遭此大難,不知該有多麼傷心,你怎能和那世俗人一般驚慌失措,倒顯得你污濁了!”
罵完之後,他心裡好過了些,隨即又想,這位公子從崖上落下,莫不是因此生了輕生之念?啊……不不,他身上有傷,該是被人追殺的,想來這位公子定是天資卓絕,引來小人嫉妒,方纔會對他作出那等事來,後又追殺與他,逼得他跳落山崖,以保尊嚴。
段譽捶了捶頭,若這位公子醒來還要輕生可怎麼好?萬萬不能萬萬不能!待他醒來,我定要好生寬慰於他,要讓他忘了這番磨難纔好。
天色漸黑,火堆也慢慢小了,段譽擔憂那男子夜來風冷、吹壞了他,就在火裡又添了柴,還將自己的衣衫也蓋在男子身上,這才稍稍放心。
夜裡無事,段譽坐在男子身邊藉着火光看他的臉,只覺得那秀髮眉眼竟無一處不美,再想起這人落水前那一瞥,不由癡了。只想,如今他還昏迷着,就已然這般讓人移不開眼去,若是醒了,不知該是何等風姿?
想來想去,段譽迷迷瞪瞪地睡了過去,直到天色濛濛發亮,他便揉揉眼,去撥弄火堆……幸甚,還未全熄,再加些乾柴便旺了起來。
正背對着弄時,段譽忽地聽到後面有人說話。
“你是何人?”那聲線略低卻清朗,帶有一點淡淡的嘶啞,端的是悅耳非常,讓段譽聽得心神一震,霎時燥熱起來。
段譽連忙回頭,就見那紅衣男子坐了起來看着自己,一雙鳳目中劃過一絲怒意:“是你給我換的衣裳?”
“正是在下。”段譽點一下頭,旋即想起什麼,忙衝過去,握住男子的手連連說道,“這位公子雖然遭此磨難,但萬不可做出讓仇者快親者痛之事,要知凡事總有法子能解決的,即便是……也要放寬心懷……”
“你可千萬……莫要再輕生了啊!”
且說這紅衣男子醒來時見自己衣衫全被人換了,心知自己的秘密已爲他人所知,頓時殺氣上涌,再看前方有人生火,方纔有此一問,看這小子是否還有同黨,待得知確是這小子所爲,便提氣要殺了他,只沒想到自己身受重傷、內力虛耗,竟然一時提不起氣來,才勉強忍下,而那小子卻還在念個沒完。
正不耐時,聽到那句“莫要輕生”,男子忽然覺得好笑,於是他便笑了:“傻小子,你說什麼?”
這一笑猶如百花盛放,那一道眼波瞟來更是勾魂攝魄,段譽頓時癡了,想道這位公子實在好看得緊,我原以爲神仙姐姐天姿國色,已然是世上最最美妙之人,可如今跟這位公子一比,竟也生生被比下去兩分。
一時間腦子裡有如漿糊一片,段譽恍惚間像是聽到男子在問着什麼,便不由自主地說道:“在下段譽,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可願意與在下結……交一個朋友?”他原來想說“結拜爲兄弟”,可不知怎地,就變成了想“交一個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