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倫斯沉默了半晌,遲遲沒有開口。
雖說在奧托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隱約有種預感,奧托會問這件事,可奧托真問了的時候,他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他確實知道答案,此前也正是他告訴了奧托阿爾高領發生劇變的原因,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想看到奧托復仇。
作爲月神派系的一員,瓦倫斯對於日神派系教士們一些做法深惡痛絕,恨不得打死他們。
可是當面對奧托這樣的貴族想要針對日神派系時,他又會想到大家都同爲教會一方,理應是聯手壓制貴族們纔是。
是的,教會比誰都清楚,世俗貴族將是遏制教會權威導致教會衰敗的最大敵人。
曾經某位大主教團的紫衣大主教這麼說過。
“是,每一次羅馬的政變背後都有我們的影子,可那又如何?
如果當世俗的某個君王擁有無上的權威和聲望時,他還會容忍教會分享權柄嗎?
我們作爲諸神在人間的代言人,難度不應該享用比人類君王更加強大的權力和地位嗎?”
因此許多時候,哪怕教會內部鬥得一塌糊塗,可一旦貴族們想要介入教會的事物甚至想要與教會爲敵時,教會就會恢復團結,共同打壓這些不懂事的貴族。
這也是當初瓦倫斯明知道日神派系會對阿爾高伯爵以及阿爾高領不利的時候,沒有伸出援手甚至沒有做出提醒的原因。
在瓦倫斯主教看來,阿爾高伯爵如果只是單純的資助大地之神派系的主教競選也就罷了,偏偏還和其他貴族計劃着通過這件事來謀求對於教會的影響,那這個就不能忍了。
所以當初面對日神一派的出格行爲,瓦倫斯主教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知道。
直到奧托來了,覺得奧托有意思,才隨口提醒了下。那時候,瓦倫斯主教雖然覺得奧托還行,但也不認爲對方會找教會的麻煩,畢竟奧托的父親才吃過虧,一般的貴族面對強勢的教會往往只會認栽。
可沒想到,奧托的崛起速度遠遠超過他的想象,短短几年就有了不錯的實力,還在東法蘭克王國有了一定的影響力。
奧托如今的年齡,距離二十歲都還早,如此年輕強盛的貴族,盯上了教會,想要開始復仇了。惹上這樣前途無量的貴族,不管結果如何,教會肯定是會吃虧的。
早知道今日會發生這樣的一幕,當初他說什麼都不會多事了。
“主教大人似乎很爲難?”奧托看出了對方的欲言又止,輕聲問道。“莫非那位在教會內部的地位,有些高不可攀?”
奧托心中也有些虛了,如果對方真是教會的高層,那他現在的行爲,是不是有些作死,雖說他是個伯爵,但和教會那些真正的高層比起來,伯爵不過是螻蟻罷了,國王對方都不一定放在眼裡。
只是,以奧托的推測,阿爾高伯爵,也不大能招惹到這種級別的敵人吧。
“倒也不是。”瓦倫斯搖搖頭,想到了最近教會中的紛爭,又想到了奧托輸送的利益,心下一橫,或許,藉助奧托以及貴族們的力量,打壓一下日漸跋扈日神派系,也不是不行。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我猜測,當初對付阿爾高伯爵的命令,多半是出自薩克森的傑森主教之手。”
“薩克森主教?”奧托皺起了眉頭,這比他預估的身份高了一點點,不過也還在他能接受的範圍。
只是,薩克森嗎?奧托不由得想到了法蘭克尼亞公爵的邀請,
或許,這將是一個讓自己去一趟薩克森的理由了。
“對於這位薩克森主教,我倒從未聽說過,不知道主教大人是否可以爲我介紹一下。以及,我想知道,爲什麼主教大人懷疑對方是主謀呢?”
傑森·戈多伊,出身意大利的貴族家庭,是教會中日神一派中的激進派的中流砥柱,由於近些年教會中日神派系壟斷了首席大主教的位置,他們主張進行教會改革,修改教會經典。他們想要改變如今十二主神平等的情況,確立以日神爲主,月神爲輔的新格局。
同時,對於教會內部的權力鬥爭,激進派認爲應該出重拳,不擇手段的壓服其他派別。他們的主張就是團結月神派,打壓其他主神派系,在教會內部形成以日神一家獨大的局面。
可想而知,這種想法幾乎是動搖現存的教會勢力格局的,反對的聲音不知道有多少,哪怕在日神派系內部,支持傑森主教這羣激進派的都是少數。
不過,雖說內外反對的人很多,但這羣激進派卻頗受那位首席大主教的欣賞。在他的暗中扶持下,這批激進派在日神派系中人數不多,權勢卻很大。
而此前日神派系競選巴伐利亞地區主教一事,就是這位薩克森主教傑森推動的,最終也成功擊敗了月神派和大地之神派,拿下了巴伐利亞的教區。
所以,阿爾高伯爵受傷這件事,不管是不是傑森主教直接指使, 肯定和他脫不了關係。這種對一個有一定權勢的貴族下手的事情,不是地區級大主教哪有這個膽量和實力。
對於瓦倫斯的分析,奧托十分認同。
對一個背後可能有公爵支持的伯爵出手,背後的公爵還是加洛林家族成員,能幹出這種事情,不可能是默默無聞的教士,這個傑森主教無論從動機還是行爲邏輯都完全符合。
只不過,自己那便宜父親背後,大概率不是什麼施瓦本公爵,以自己對施瓦本公爵的瞭解,對方應該沒這種眼光和魄力,大概率是其他人,具體是誰,或許可以問問查利男爵。
那位薩克森主教是日神派,瓦倫斯是月神派,恐怕從最開始,瓦倫斯就打算利用他了吧,否則也不會幫他,既然如此,對方不拿出一點誠意怎麼行。
“瓦倫斯主教,薩克森地區的教會,難道完全是日神一系說了算嗎?”奧托微笑着看向瓦倫斯主教。
“那倒不是。”瓦倫斯主教站起身,輕輕關上了窗戶。“如果伯爵大人想要了解那位傑森主教的信息,我想我還是能幫得上忙的。”
一番交流之後,奧托心滿意足的離開了,望着房間關閉的大門,瓦倫斯主教緩緩閉上了雙眼。
他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他很不認同日神系激進派教士的行事風格和所作所爲。
但是,他倒是很認同他們的一個觀點,那就是教會到了需要改革的時候了,必須要只有一個聲音才行。
這一點,是對的!
只不過,這個聲音,最好是屬於月神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