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有些好奇,“白領是什麼東西?”
陳凡笑了笑,“白領是西方國家那邊的說法,我也是聽老舅他們說的。指的是收入較高的非體力勞動者,這些人穿着白襯衫、收入比普通工人更高,所以被稱爲白領,是構成西方中產階層的主要力量之一。與之相對的是藍領,也就是工人階層。”
西方國家早在20年代就對白領和藍領做了劃分,到了80年代才傳入國內,但是直到90年代末期,才逐漸被社會廣泛接受。
因爲我國不以職業劃分階層,而是以是否掌握生產資料作爲區分的標準。
其實在資本家眼裡,什麼白領藍領都是打工仔,沒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聽到陳凡的話,安全又驚訝了,“你還有老舅?”
陳凡抿嘴微笑,抽了口煙,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並沒有多做解釋。
安全見他不想說,便不再多問,轉而聊起了他在學校裡做的那些項目,“我最先做的是勤工儉學和副業社,有了收入以後,就開始加入學生會,提出擴大校刊,恰好很多同學都有發表文學的需求,自然而然得到大家的支持。
以前雖說也有校刊,但大多以宣傳爲主,那啥結束以後,校刊也是一百八十度調頭,亂了一陣子,甚至還停刊過一段時間。
另外,就算校刊沒有停,也沒法滿足全部同學的需求。
哎,你現在也上了大學,你們學校有文學牆嗎?
也有是吧,我們學校也有,其實很多大學都差不多,一般在食堂門口或宿舍門口不遠的地方,自發的找一面牆,把自己寫的文章貼上去供同學們閱讀,然後自己就在一旁觀察同學們的反應,特別有意思。
我重辦校刊的時候,就借鑑了這種做法,設置了一個專門的文學天地板塊,用來刊登同學們的投稿,另外還有一個羣衆點評板塊,隨機挑選幾封讀者來信,……”
陳凡聽着輕輕點頭,他現在也發現了,當今的大學生跟90年代以後的,有很大的區別,不僅積極性更高,而且更關注社會實事,不管是指點江山、還是抒發情感,就沒有不好意思一說。
如果真有不好意思的,那就不署名唄,反正寫幾張紙往牆上一貼,也沒幾個人知道是誰寫的。
等再過十幾年,這種文學牆就會變成告示欄,裡面大多是學校、學生會或商家貼的公告、廣告,沒有誰再把自己的文章往上面貼。
之後網絡普及,就更沒這回事了,反倒在網絡上,以另外一種方式回來。
安全沒注意到陳凡走神,還在自顧自地說着,“辦了校刊我又組織校際聯誼,內容包括學習交流、課程共享等等,當然少不了學生聚會和勤工儉學。
如果不出意外,等新學年開學,我們的副業社,會擴大到其他學校,我的目標是把上海地區的所有大學都聯合起來,組成一個超級大的勤工儉學平臺,那時候的副業社也能擴大幾十倍、我自己的收入也會水漲船高。”
他對着陳凡笑道,“如果能做到那一步,還是白領嗎?”
陳凡打了個哈哈,“比白領高級,領子鑲金邊,可以叫金領。”
安全故作牛逼、點了點頭,“嗯,加點黃金,配得上我的身份。”
兩人相視一眼,都不禁哈哈大笑。
安全更是翹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哎,白領比不上你,當個金領應該不比你差了吧。”
陳凡淡定地丟掉菸頭,重新點上一支,低着頭說道,“4月份的時候,有個小本子出版商看了我的書,決定運作去小本出版,一次性給了12萬美元的稿費。”
安全登時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才罵罵咧咧,“不當礽子。”
十幾萬吶,他要賺到什麼時候去?!
陳凡歪頭看着他,嘿嘿笑道,“那時候還沒算上《雲湖戀》和《上海諜影》,要是不出意外,這兩本也會一起出版,到時候又能收四五萬美元。”
安全倒抽一口涼氣,癱在沙發上不想說話。
陳凡卻仰頭哈哈大笑,甚是暢快。
看你還吹牛不!
兩人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曾經在南湖公社插隊的那些知青。
將菸頭扔掉,安全又點燃一支,轉頭看着陳凡,低聲說道,“唉,還記得丁茜嗎?”
陳凡想了想,“在紅星生產隊的那個?”
他看着安全,“我記得她有家庭的吧,當時要不是她老公支持,恐怕還沒那麼容易出來上學。”
安全輕輕點頭,臉上露出笑容,感慨地說道,“她也是個懂得感恩的,她老公沒有白支持她。”
陳凡眉頭輕挑,“她把老公帶出來了?”
安全瞟了他一眼,“剛纔還說你說話好聽,什麼叫帶出來?人家那是婦唱夫隨。”
陳凡沒腦子地點頭,“嗯嗯嗯,婦唱夫隨。快說快說。”
安全眼裡閃過幾分感慨,輕聲說道,“丁茜在同濟上學,她沒單位、自然也沒有工資,剛開始自己一個人,靠着積蓄還能支撐下來,等她老公也過來,兩口子在外面租了個小房子,就有點捉襟見肘。
正好那時候我搞的勤工儉學項目開始啓動,就幫他們在同濟外面也支了個小攤子。
他老公臉皮厚,不怕被人指指點點,就負責出攤賣貨,丁茜也不在意別的同學在背後怎麼說她,每天中午晚上放學之後,就會跑去幫她老公出攤。”
說到這裡,安全撣了撣菸灰,臉上浮現一抹笑容,“熬過了最開始那段時候,現在他們的小攤子生意也穩定下來,每天能賺個2、30塊錢,比當工人強多了。
照這樣下去,不用等丁茜大學畢業,說不定他們就能攢齊買房的錢,有了房子就可以遷戶口,在上海安家落戶。回頭再把老家的孩子接過來,也算是新上海人了。”
陳凡聽着不禁連連點頭,“挺好的啊。擺小攤也是自力更生,不偷不搶又不丟人,只要能賺錢養家,就是好樣的。”
安全點了點頭,又輕輕搖頭,忽然嘆了口氣,“可不是嗎。但是能想明白這點、還不怕丟人的,畢竟只是少數。”
他轉頭看着陳凡,“當時楊書記在大隊部給所有考上大學的人辦升學宴,我們知青單獨一間屋子吃飯,好多人都在爲家庭擔心。”
說着突然罵了一句,“特麼的,那時候我還真以爲他們都是真的爲家庭擔心,後來還跑去找你想辦法,給他們出出主意。
你說的對,只要有那份心,哪怕在學校門外面擺個茶攤賣茶水,都能在一起生活下來。
可有些人就因爲拉不下臉,硬是瞧不上這種活,寧肯天天啃窩頭喝粥,也不願意老公、老婆去擺攤賺錢,結果撐不了幾天,就把人往回趕。有的甚至都不提把人接過來的話。真是把人氣死。”
陳凡倒是面不改色,瞟了他一眼,笑道,“哼哼,到底是看不上擺攤的工作,還是看不上原來的丈夫、妻子,那就不一定咯。”
安全頓時愣了一下,猛地擡頭看着陳凡。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那特麼不是陳世美麼?”
陳凡呵呵直笑,眼裡卻沒有幾分笑意,“從古至今,什麼時候少過陳世美、潘金蓮啊?”(備註:別提正史,正史這兩個都是被人傳謠言冤枉的,這裡說的是戲劇)
安全怔怔地看着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長長呼出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不可交啊。”
陳凡卻撇撇嘴,輕聲說道,“那倒也未必。有的人可用也可以交,有的人可交而不可用,理所當然,自然也有可用而不可交的。
你也是老江湖,在南湖公社混了10年,期間也進過財管所工作了好幾年,今年又在學校裡辦了幾件大事,應該懂這個道理。”
安全悶悶抽了口煙,嘆着氣說道,“那時候,我是真拿他們當朋友在處,卻沒想到,竟然是這種人品,早知道我就不幫他們。”
陳凡笑了笑,“所以更不能放過他們啊,不能白幫一場,你必須讓這些人把這份人情還回來。”
安全抿着嘴想了想,隨後輕輕一笑,“道理我懂,結交人脈嘛,現在用不着,以後卻未必,跟他們鬧翻對我沒好處。” 他說着轉頭看向陳凡,“那你呢?你在學校裡交了多少人脈?”
陳凡卻嘴巴一撇,身體後仰擺出大佬的姿勢,“我結交人脈?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不等安全說話,他便趾高氣揚地說道,“我還需要結交人脈嗎?如今是別人想方設法結交我好吧。哪怕是幾十年後,盧家灣出去的23個大學生,哪個敢不給我幾分面子?有他們在,還用得着我去結交別人?”
安全看着他滿臉無語,過了好一會兒,才搖頭失笑,“也對,只要你還在盧家灣,盧家灣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哪個敢忘了你?”
說到這裡,他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轉頭看着他,“你一直賴在盧家灣不走,該不是因爲這個吧?”
畢竟人走茶涼,如果陳凡搬家去了其他地方,等時間一長,還有多少人記得陳老師的貢獻,還真不好說。
陳凡則義正辭嚴地表示,“誹謗,你在誹謗我啊。我留在盧家灣,完全是因爲那裡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社員們長得好看、說話還好聽,我特別喜歡。”
安全眼睛微眯,恍然點了點頭,“懂了,明白,瞭解!”
然後在心裡暗罵,不愧是陳老師,心眼子就是多。
雖說走了23個,可後面不是還有新的盧家灣小學麼。只要陳凡留在盧家灣,有他的培養、鋪路,以後盧家灣肯定會有一代又一代的人考上大學。
只要這些人能熬過初期的學習階段,等有所成就之後,便是豐收的時節。
正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陳老師這是在種樹啊。
嗯,必須要學習一下,雖然咱種不了樹,但是可以當個施肥工,等樹長大了,那樹上的果子不也有咱的一份麼?!
安全感覺自己悟了。
陳凡哪裡知道他心理活動這麼豐富,他之所以留在盧家灣,完全是因爲那裡夠清淨。
不過有一點說的沒錯,盧家灣的村民沒那麼多狗屁倒竈的事,在那裡住着確實舒心。
他見慣了後世大城市的繁華,現在就喜歡這種小地方的清淨。
說到發展盧家灣,不過是順手爲之,但那也是盧家灣的幹部社員們爭氣,否則的話,反正救命的人情他早就還清了,然後隨便往上海的小洋樓或京城的大院子裡一躲,才懶得去管他們。
至於安全說的人脈,這個就跟很多年代文裡必不可少的攢古董一樣,哪個主角還真等幾十年後靠那東西發財了?
陳凡現在的態度是,“我若盛開、蝴蝶自來”。
打鐵還需自身硬,什麼樣的人脈都沒有自己強大來得靠譜,那人脈說白了就是人情往來,你有價值,哪怕從來沒見過的人,拉個關係打聲招呼,人家多半也能賣你幾分面子,自己沒價值,就算你認識二馬也沒用,該打工的打工、該種地的種地,什麼也改變不了。
反正只要不開口就得罪人,自身強大之後,身邊全是好朋友,哪還用得着去結交什麼人脈。
當然,陳凡也沒有去糾正安全,畢竟人跟人不一樣。
他自己是“偉力歸於自身”,關起門來就能強大自己。而安全沒他這種本事,只能靠拉攏關係、多交朋友來使自己強大。
其實這也是更適合普通人的路子,不過前提是自己有本事,否則再怎麼去拉關係也是浪費財力人力,沒那個必要。
安全又扯了幾個沒良心的例子,最後搖搖頭,“算了,背後罵人沒意思,也就過過嘴癮,等回頭見了那人,還得笑臉相迎。”
他轉頭愛看陳凡,“我怎麼就沒你這本事呢?要不然誰的臉色都不用看,隨心所欲,當個狂書生多好。”
陳凡面無表情地糾正,“首先我不狂,其次我也沒有隨心所欲,最後我的本事是天生的,你學不會。”
安全捂着胸口,感覺被插了幾刀,“今天的晚飯你做,要不然我不走!”
陳凡沉吟兩秒,起身就往外走。
安全趕緊喊道,“幹什麼去?”
陳凡轉身看着他,“去買菜啊,趕緊做了晚飯把你送走!”
安全滿臉無語,這時候我是該笑、還是該生氣?
等陳凡開着車去了菜市場、買完菜回來,姜甜甜也到了家。
她跟安全兩口子不熟,便只是笑着打了個招呼,隨即去廚房幫忙。
姜麗麗也想過去,但是總要有人陪客,便和俞可盈一起坐着聊天,安全沒人管,乾脆也叼着一支菸去了廚房,站在門口看着陳凡兩人忙碌。
過了一會兒,他眉頭微皺,眼裡閃過一絲疑惑。
看看廚房裡配合默契的兩人,再看看客廳陪着老婆聊天的姜麗麗,眼神愈發古怪。
姜甜甜洗好土豆、削了皮,轉身遞給陳凡,陳凡操起菜刀切絲,還有空看了一眼安全,“你要是閒得慌,客廳裡有留聲機、也有收音機,可以去聽聽音樂,陶冶一下你的情操,省得盈姐總說你沒情調。”
安全拿着煙,將菸灰撣在垃圾桶裡,沒所謂地說道,“沒情調沒關係,會調情就行。”
話音剛落,他便輕輕打了一下自己嘴巴,對着姜甜甜道歉,“不好意思,嘴上沒門,別介意。”
這話跟陳凡說沒關係,但當着人家女生的面就不合適了,他也是剛纔腦子開小差,一時間沒注意。
姜甜甜笑着搖搖頭,“沒關係。”
隨即埋着頭繼續幹活兒。
陳凡則瞪了安全一眼,安全很乖巧地無聲笑了笑,然後乾咳一聲,開始沒話找話,“呃,那個,小姜……?這麼叫你行嗎?”
姜甜甜擡起頭來,正準備說話,旁邊陳凡將切好是土豆絲抹進碗裡,說道,“他們棉紡廠的人都把姐姐叫大姜,小姜是妹妹,你也可以這麼喊。”
轉頭看了看陳凡,姜甜甜回過頭來,笑着點了點頭。
“行,那就叫大姜了。”
安全問道,“你們學校的《光華文藝》辦得怎麼樣?”
《光華文藝》是姜甜甜在學校裡,經過申請批准後、辦的校園雜誌,每半個月發行一次,寒暑假除外。光華兩個字取自“日月光華、旦復旦兮”,表明與復旦之間的關係。
姜甜甜擡起頭笑了笑,“還行,6月份最後一期,一共印了5萬份,差不多都賣完了。”
安全咂咂嘴,“我知道你這本雜誌的銷量高,卻沒想到竟然這麼高,5萬份,恐怕把上海的大學都覆蓋到了吧。”
買雜誌自然不可能人手一本,絕大部分都是幾個人湊起來買一本,比如同一個宿舍,甚至同一個班,5萬份的發行量,說不定還真有可能覆蓋全地區的大學。
姜甜甜抿了抿嘴,笑道,“差不多吧。另外,除了大學,還有部分高中也訂了,要不然也賣不到這麼多。”
安全頓時滿臉無語,他主導的校刊纔剛剛過萬,結果人家已經賣到了高中,這個差別有點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