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沈濯日所料,不到兩日,楚廉在暗中所做的一切大白於天下,楚國各地謠言四起,因着敵軍當前,攝政王仍執意成親一事在前,失了民心,故而,即使這些秘辛過於驚駭,依舊讓半數楚人相信了。
空穴無風,未必無因,一時間,楚廉威望大損,甚至於帝都附近諸城的百姓自發涌入城中,討要說法,更有無數人聲稱,要面見聖上,若天子不肯露面,便足以證明,楚廉狼子野心,軟禁生父。
唐芯在廚房裡忙活時,也從隨軍廚工口中,聽到了時下愈燃愈烈的傳言,心裡頗有幾分不是滋味。
“大人?”廚工疑惑地喚道,伸手在她愣怔的雙眼前晃了晃,“粥快燒胡了。”
“啊?”唐芯火速回神,一轉頭,便看見鍋裡咕嚕嚕冒泡的南瓜小米粥,哪還顧得上想事?風疾火燎拾起白盅,盛得滿滿的,再嚐嚐味,確定火候沒過,適才大鬆口氣。
好險!差點就犯了廚師的大忌了有木有?竟然在備菜時走神,簡直有損她的職業道德!
“謝啦,”唐芯感激地看向出言提醒的廚工,“多虧了你,不然,我一大早的心血就要白費了。”
還會害冷麪神餓肚子!
和廚工談笑幾句,她便拎着食盒送往前廳,剛到前院,就看見衙門外有快馬急急停下,一位披盔戴甲的士兵利落下馬,握着佩刀刀柄跑進院子,埋頭往大廳衝去。
勁風颳過面頰,唐芯傻愣愣立在原地。
說起來,她是被無視了吧?是吧?
嘴角微微抖了抖,身爲一個小透明,她容易嘛她?
這念頭剛升起,眼前又有一道身影閃過。
“大人,”士兵箭步衝出前廳,“您可否知道聖上現在何處?末將有緊急公務稟報。”
“他沒在裡邊?”唐芯也愣了,目光越過他投向屋內。
平時這個時辰像個二大爺,坐在席間就等開飯的身影,果真不見了。
“大概是還沒起牀?”唐芯輕蹙眉頭,低聲嘟噥道,而後,將食盒放進屋,“你先等一等,我去後院瞧瞧。”
“多謝大人。”士兵拱手作揖。
“舉手之勞嘛。”說罷,唐芯轉身就走。
她一進後院,沈濯日就聽到了那輕巧的腳步聲,閉合的雙目倏地睜開,從木牀上一躍而下,右掌順勢一抓,疊放在矮几上的墨色外衫迅速包裹住他健碩的身體。
“叩叩叩”,唐芯在門外叫門,“你醒了沒?早膳做好了,就等你開飯,外邊還有個士兵說是有事務要向你彙報。”
屋子裡靜悄悄的,唐芯有些狐疑,拍門的力量不自覺加大了一點:“皇上?主子?冷麪神?”
“吱嘎……”
門應聲打開了,帝王挺拔如鬆的身影赫然出現在唐芯眼前。
高高舉起的拳頭登時放了下去:“既然醒着,幹嘛躲在裡邊不出聲?萬一我沒收住手怎麼辦?”
害她以爲他又出什麼事兒了呢。
唐芯怨怪地瞪了他一眼。
好看的劍眉微微挑起:“擔心會傷着朕?”
“呵呵,”某人傲嬌地梗着脖子,“天下誰不知道你英雄氣概,身壯如牛啊?就我這點力氣,根本是撓皮擦癢,我用得着擔心嗎?”
話
一落,一張一合的嘴脣就被他堵上了。
“大清早你洗漱了嗎?”說親就親,能不能注意下場合!唐芯惱怒地推開他,臉上紅霞漫天。
然而,她這一退,後腳跟正好懸在臺階外邊,身體搖晃幾下,即刻就被一隻大手握住臂膀,猛地撞進他結識的胸膛,驚魂未定。
嘴一張,又一次雙脣相貼。
靠!沒完沒了了!
唐芯氣鼓鼓瞪着一雙眼睛,譴責他的偷襲。
“實誠點,嗯?”沈濯日挑眉低笑。
喑啞而低沉的淺笑之聲,就像是拋進唐芯心潮裡的一顆小石子,撩得一池春水盪開波紋。
“我哪有不誠實了?”話一出口,冷不防就看見他變得危險的眼神,背脊一僵,訕笑着改口,“那啥……這叫情調,情調你懂嗎?”
情調?
沈濯日倒是頗感有趣,她總能說出些讓他感到新奇的東西,不過其中的意思,他大抵能猜到。
低聲道:“原來如此,看來爲夫往後應多與娘子講究……”
“啊!前廳還有人等着你呢。”唐芯果斷打斷了他的話,眼神閃躲着,看左看右就是不肯看他,小手輕抵住他的胸口,“別讓人等久了,說不定真有什麼大事等着你去處理。”
“無妨,”左右不過是楚國的內事,沈濯日不以爲意,“比起他,朕更想同你說說何爲情調。”
最後兩個字,他咬得很輕,話幾乎是貼着唐芯的耳朵說出來的,伴隨着溫熱的吐息,一股酥麻感瞬間襲上尾椎骨。
耳垂突地紅了:“誰要和你討論啊!”
“方纔不是娘子親口說的麼?”沈濯日一針見血道。
“我……我……”唐芯登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一跺腳,“我不和你說了!你就知道欺負我!”
“哦?”沈濯日眼底的笑意更濃,“娘子不是鍾愛這調調麼?”
鍾愛你妹!
唐芯一陣心塞,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終於深切的又體會了一把。
“就不能偶爾讓着我一下嗎?”說不過他,更撩不過他,唐芯有些欲哭無淚。
見她示弱,沈濯日只得歇了捉弄她的心思,寵溺地揉揉她的腦袋:“傻丫頭。”
擡袖間,一股奇異的味道撲面而來。
唐芯鼻尖輕動,往他身前湊了湊。
“想對朕做什麼?”沈濯日垂目凝視她,褪去寒霜的眉眼,佈滿柔情。
“你先別動。”唐芯嚴肅道,在他雙肩、前胸嗅了半天,眉頭越皺越緊,“你身上的味道和平時不一樣,有很濃的藥材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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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對藥材不太精通,分辨不出具體是哪一種。
“你用過藥了?”唐芯緊張兮兮地盯着他,問了句後,不等他說話,拽着人就要往屋裡走,“回房去,我要幫你檢查。”
“前廳之人,不願搭理了?”沈濯日似一座巨山,紋絲不動。
“再大的事能有你的身體重要?”唐芯轉頭怒瞪他。
沈濯日心尖甚暖,左臂一揮,沒有落鎖的房門在勁風下緩緩開啓。
和他身上一模一樣的味道,源源不斷飄出屋子。
唐芯定眼朝裡邊環顧一圈,沒看見藥瓶、藥碗:“啥意思?”
骨節分明的手指指向靠牆而立的矮櫃,在那上邊,擱着一個青銅雕紋小香爐。
“軍醫調配的安神香罷了。”沈濯日出言解釋。
“你用安神香乾嘛?”唐芯一臉懵,“夜裡睡不着?”
“嗯,”沈濯日一本正經的點頭,“無人在身旁作陪,總歸是不習慣的。”
“哈?”唐芯愣了好一會兒,直至撞見他那曖昧的神色時,才明白他的暗喻!“哦~敢情皇上您是少了暖牀的,睡不舒坦是吧?要不,一會兒我給龍將軍知會一聲,讓他着人來此伺候皇上?”
一言不合就調戲她,真當她是飯糰麼?
“啪嗒”,一聲碎響驀地飄進院子。
本應在前廳安靜等待的士兵,呆若木雞般愣在小道上邊,嘴巴張得快能塞下一顆鹹鴨蛋了!
他剛纔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秘辛!
行軍途中,皇上竟然需要暖牀的丫頭?
“額……”唐芯尷尬了,連忙從沈濯日身旁撤離,裝出一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的淡定樣子,說,“這位就是要求見皇上之人,既然人來了,那我就先告退,不在這兒打擾皇上處理事務。”
“壞了朕的聲譽,便想走?”沈濯日略一側身,以身爲牆,阻擋住士兵的視線,沉聲問道。
“咳!”唐芯清了清喉嚨,很是心虛。
她那不是沒想到會有人過來麼?
“眼下姑且放過你,”沈濯日屈指彈了下她的腦袋,反正他們尚有好多日子,他不介意今後慢慢與她清算。
完全沒聽出他潛臺詞的唐芯,一心以爲這事了結了,撓撓頭,笑道:“那我先去前廳,把早膳熱了熱,省得一會兒冷了就不好吃了。”
說完,她拔腳就想走,剛蹦下臺階,又忽然間想到屋子裡的安神香,有些欲言又止。
沈濯日豈會猜不到她的心思?緩步走下臺階,深深凝視她,問道:“朕緣何夜不能寐,娘子不妨猜猜?”
這話說得太過意味深長,唐芯面上一怔,對上他複雜的眼神,腦子裡飛快閃過一個念頭。
是因爲她嗎?
心狠狠一揪,酸脹感佔據了整個心口。
“過些日子便好了。”沈濯日微微眯了眯眼,“無需擔心。”
“……嗯。”唐芯哽咽着點頭,又看了看他,一咬牙,徑直出手狠狠抱住了他的身子。
突如其來的舉動,令沈濯日有些愣怔,待他反應過來之際,某人已頂着一張充血的臉,落荒而逃。
瞧着她慌慌張張遠去的身影,薄脣不期然往上一揚,笑似三月春風,極致溫柔。
待到氣息遠離了,他便斂去所有外露的情緒,目光輕掃過至今未回神的士兵。
一股冷氣撲面襲來,士兵當即清醒,誠惶誠恐地垂下腦袋。
“進來。”沈濯日漠然轉身,入門後,目光自香爐上一掃而過。
方纔那番解釋七分真三分假,他確是時而會在淺眠中驚醒,無法忘卻她不在身邊的這段日子,但尚未到需要靠着外力,才能安然入眠的地步。
會命人備上安神香,不過是爲了覆蓋昨夜換藥後,身上那股淡淡的藥味而已,而今日誤了用膳的時辰,也僅是因禁藥反噬的傷勢,需調理內息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