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唐芯深呼吸幾下一屁股坐在木椅上:“反正不管咋說,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你休想撇下我,什麼不安全,爲我的安危着想,”分貝徒然升高,“你有問過我樂不樂意,接不接受嗎?每次總是這樣,說爲我好,可決定前從來不跟我商量。”
想到冷宮的經歷,唐芯心裡不由得一陣泛酸,水汽打溼了眼眶。
“朕……”沈濯日走近些,滿目憐惜想要哄人。
“別過來,”唐芯一抹眼淚齜牙咧嘴怒瞪他,“就給我站那兒不許動。”
前進的步子恰時停下:“莫要哭了。”
“我就哭,就哭!”唐芯含淚高吼,“就許你自作主張?天底下哪來這樣的道理?我告你,別以爲我很好哄,”她吸吸鼻子,倔強地凝視他,“其他事我都能和你好好商量,可這事,說什麼我也不會答應。”
“兩軍必有一戰,屆時……”
“戰就戰啊!你一個傷員都敢上戰場,我好胳膊好腿難道會比你弱?”唐芯打斷他,氣勢洶洶回擊。
傷員……
眼瞼輕垂,掃過腹部,眼神有些晦澀。
“哦~咱們的皇上壯得跟頭牛一樣,肯定也沒把這點傷勢放眼裡嘛,不就是被劍對穿了嗎?不就是傷口發炎化膿,不能再動用內力嗎?這點傷對皇上你來說,就是撓皮擦癢不值一提。”見他面不改色,唐芯登時開啓了嘲諷模式。
聽着殿裡飄出的話語,唐堯掄起拳頭就想往裡衝:“混賬!”
“相爺。”沈濯香眼疾手快把人拽住,“皇嫂她……”
“你別再替這逆女說話。”唐堯怒不可遏,想他忠君一生,到頭來,竟生了這麼個目無王法的女兒。
沈濯香訕笑,手上卻是沒敢鬆的:“您貿貿然進去,叫皇兄的臉往哪兒擱?更何況,皇兄未必會動怒,這夫妻之間時而有些嘴角,自然是難免的。”
擡出天子,唐堯掙扎的動作猛地一僵,躊躇半響,終是打消了進去的念頭。
見狀,沈濯香適才鬆手。
“王爺對夫妻之道,倒是頗爲了解。”夏允兒緩緩放下搭在鞭子上的手掌,低聲諷刺道,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他未娶妻更未納妾,卻看得如此透徹,必然是親身遭遇過,同他那些紅顏知己!
沈濯香一怔,莞爾笑道:“本王不過是在與公主殿下的相處中,鑽研出的道理罷了。”
夏允兒目瞪口呆,白皙的面龐不知是氣是羞,飄上兩團暈紅:“無恥!”
“若能叫公主傾心,便是做了這無恥之徒,本王也是願意的。”沈濯香神情微肅,精緻妖孽的容顏顯露出少見的認真。
夏允兒有一瞬的失神,須臾,冷笑道:“好馬不吃回頭草,本公主對你早已無意。”
言罷,扭頭不再看他,自然也沒瞧見沈濯香面上一閃而過的悵然。
大殿裡,沈濯日優雅端起茶盞遞到唐芯面前。
“幹嘛?”她沒好氣的問道,沒接。
“潤過喉,再接着罵。”沈濯日語氣平靜。
聞言,唐芯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敢情她掏心掏肺講了大半天,這貨當她在唱猴戲?一張臉紅了又青,青了又黑,好不精彩。
沈濯日真真是怕她背過氣去,斂去玩鬧之意,正色道:“無需替朕擔心,即便交戰,朕亦是坐鎮後方。”
“行啊,”唐芯皮笑肉不笑的,“既然不用你上陣殺敵,那你就跟我一起走,等將士們傳回捷報,咱們再一起入京。”
沈濯日啞然。
“咋的不吭聲了?”唐芯一臉‘就知道你在說謊’的表情
。
薄脣輕抿,道:“將士衝鋒陷陣,朕豈能躲在安全之地?”
他的肩上擔負着整個永騰,且迎擊叛軍事關重大,這一戰絕不容有任何閃失,他必要隨軍而動。
“我知道這是你的責任。”唐芯摁下火氣,嚴肅地看着他,“可就像你的想法一樣,你是我的丈夫,你在危險之中,我更不可能一個人藏起來,我說過的,風雨同舟,患難與共,你別以爲我在說笑!”
她是走心的好麼!
迎上她執着而堅定的眼神,沈濯日的心房似是被什麼東西敲打着,柔情染上眉宇。
“而且,”唐芯口風一轉,躲開他熾熱的目光,振振有詞道,“周恆是我的線人。”
提及此人,沈濯日的臉廓瞬間大冷,雙目危險地眯了起來,似是猜到她想要說的話。
“沒有和我碰頭,你認爲他會按照計劃開城門嗎?”唐芯大聲問道,不等他回話,便給出了答案,“他絕對不會!能說服他行事的,只有我,他是咱們殺回盛京的關鍵,所以,這次我必須得去。”
沈濯日不假思索:“不可能。”
“難道你還有別的辦法嗎?”唐芯毫不讓步,昂首直視他。
“不用你親自前去,有信物即可。”屆時一片混亂,若發生什麼變故,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將會成爲靶子,一旦落入沈濯擎手中……
眉梢染霜,他的面色冷沉可怕。
唐芯翻了個白眼:“萬一他非要見到我,才肯辦事呢?你能保證一個信物,就能取得他的信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咱們總得做好準備不是?再說咯,不是還有你在嗎?”
她的考慮不是沒有可能發生,但沈濯日依舊不願她以身犯險。
“難道你保護不了我?”唐芯激將道,“咱們約定過的,以後我就是你的腿部掛件,寸步不離跟在你身邊,現在你怎麼反悔了?”
話音剛落,胸口驀地傳上一陣刺痛,開闔的嘴脣徹底僵硬,傻愣愣看着他。
“別怨朕。”沈濯日緩緩擡手,將她張大的嘴合上,漠視掉她近乎噴火的視線,輕輕撥開她額上落下的幾縷秀髮,別到耳後,“只有你,朕賭不起。”
伴隨着這幽幽的話語,唐芯的意識陷入混沌。
穩穩抱住她癱軟的身子,打橫抱起,將人擱置在內殿的牀榻上。
“待你醒來,朕定讓你見到天下太平。”淺淺的吻落在她的眼角,那麼輕,那麼柔,轉身時,所有柔情如數封存,大步流星邁出殿門。
“帶她啓程。”
夏允兒眨了眨眼,直到帝王的眼神愈發冰冷,方纔回過神來。
原來這話真是對她說的。
點頭道:“本公主會一力護送她安全前往衛城。”
……
黃沙漫天的官道上,數千騎兵策馬而過,這些人皆穿着從叛軍身上扒下來的盔甲,虎背熊腰,殺氣騰騰。
一分爲二的前鋒部隊起初有一萬五千餘衆,可經過圍場的激戰,縱使佔據先機,但山中叛軍足有三萬,雖力克敵軍,但活下來的不足一半,傷重之人留於行宮,又派遣兩千將士在那處看押戰俘,以至於前往衛城的兵馬不足四千。
唐芯暈乎乎轉醒,猝不及防就被屁股下的抖動顛得胃液上涌,參合了沙塵的冷風糊了她一臉,呸呸兩聲,她才勉強認清自個兒眼下是個什麼情況。
“穴道解開了?”夏允兒勒繮停馬,後邊緊跟的將士紛紛止步,無數雙眼睛聚焦在她背後,被一條鞭子緊緊捆綁着的女人身上。
“他呢?”唐芯使勁動了動,見鬼的,這特麼是誰系的結?簡直不要
太緊!
“本公主親自出馬,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就你那點兒力氣,是掙脫不了的。”夏允兒微微偏頭,軟鞭纏過她的腰身,把她和唐芯綁成了一對連體嬰,造型格外奇葩。
唐芯氣紅了臉,不信邪的拼命晃動身體,跨坐的雙腿不斷蹬踏。
馬兒腹部中招吃痛的擡起前蹄,仰天長嘯。
“你別再動了。”夏允兒連忙拽住繮繩,避免馬兒繼續失控。
“鬆開我。”唐芯咬牙切齒道,“我要回去!”
冷麪神還在行宮,她絕不會走的!
“本公主在他跟前立過誓,要帶你去衛城。”夏允兒說什麼也不答應,見她掙扎得厲害,眉頭一皺,一手握繮,另一隻手迅速解開腹部的結繩,幾乎在解開束縛的剎那,回身想點唐芯的穴道。
沒有迷藥,想要讓她安分,只有這一個辦法。
身體還沒側過去,唐芯宛如一隻樹袋熊猛然貼了上來,前胸緊貼她的後背,雙手死死抱住她的細腰:“你休想!”
“放手。”
“你當我傻啊,放開了,好讓你下手?不放!”
“你莫要逼本公主揍你。”
“就不!有種你就揍死我!”
“你以爲本公主不敢?”
……
兩人咆哮般對吼的聲音,無比清晰傳進衆將士的耳朵裡,再看看馬背上你推我搡,扭來扭去的兩個女人,衆人不禁滿頭黑線。
就在夏允兒考慮着要不要下重手之際,一匹快馬從前方疾馳而來,繮繩一緊,馬背上的男人騰空躍起。
唐芯只感覺到右胳膊一陣發麻,本能的鬆開手,下一秒,後領被人拽住,硬生生拎到地上,還沒反應過來呢,穴道再次被點,動彈不得。
“皇嫂,你這又是何苦呢?”
“沈濯香!”唐芯瞪着一雙眼睛,看着跟前戴上了人皮面具的男人,就算容貌改變了,但他邪肆不羈的聲線,以及那聲稱呼,都泄露了他的身份,“連你也在這裡?你們……”胸口劇烈起伏,“你們竟然把他一個人丟在行宮!他身上有傷你不知道嗎?”
唐芯急紅了眼:“這種時候,你怎麼敢,怎麼能拋下他?”
沒有高手保護,萬一沈濯擎那隻渣察覺到不對,調兵遣將,冷麪神這個光桿司令不就成甕中之鱉了?
這話夏允兒不愛聽,譏笑道:“是永騰帝下令,命我們隨行,他是臣子,君主有令,怎能不應?永騰帝作此安排,爲的是誰,唐芙你捫心自問,當真不懂嗎?你口口聲聲要留下,你憑什麼?就你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連本公主都打不過,留在行宮,不過是他的包袱,你想要他爲你分心?在戰場上既要迎敵,還得顧忌你的安危?本公主從不知道,你竟會這麼糊塗。”
劈頭蓋臉的怒斥字字如刀,刺痛了唐芯的心。
“盛京一戰必會血流成河,你一個弱女子想去衝鋒陷陣,”夏允兒冷笑,“不過是白白送死,壞他好事,”見她血色盡褪,夏允兒心裡的火漸漸平息,緩了緩語氣說,“別太任性了,去衛城是最好的,只有你安然無恙,永騰帝方能心無旁……”
“那又怎麼樣?”一聲沙啞的高吼阻斷了夏允兒的勸說,眼淚決堤,她緊咬着牙關,含淚嘶吼道,“是!你們說的都是對的,我沒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別說是陪他上戰場殺人,我連揮幾下刀,我都手軟!可我沒任性!周恆是什麼人,你們不瞭解,我瞭解!他聽命的全天下就兩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楚廉!你們別當他是腦殘,我不去,他根本不會辦事!沒有他幫忙,誰來配合冷麪神?誰特麼來做這個內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