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小春拎着剛送來的食盒,回到寢宮,毫不意外的見到牀榻上那團圓鼓鼓的可疑物體。
從那日奇怪的對話後,主子足足有兩天沒出過若凌居的大門,若非必要,就連牀也不下,成天窩在被子裡。
她憂心忡忡的嘆了口氣,把食盒裡的美味小吃取出來,擺放在牀邊的矮几上,習慣性拍拍被子:“該用膳了。”
被褥微微顫了顫,然後就再沒了動靜。
對此,小春已習以爲常。
“老爺今日差人送來的,是京城有名的小吃,油辣雞腿、糖醋排骨,還有蔥花雞蛋羹。”
她沒報一樣菜名,被子就會蠕動幾下,三樣小吃報完,唐芯的腦袋終於探了出來,一言不發的搶過碗筷,開啓了吃貨模式。
“主子,您到底是怎麼了?往常一提起去御膳房,您比誰都激動,可現在卻像變了個人,”見她上下咀嚼的腮幫停頓一下,小春更加肯定一定出了大事!仔細想了想,紅着眼說,“您騙了奴婢,對不對?”
她定是在御膳房裡被人給欺負了!
聯想到那日的談話,小春心裡又急又酸,眼淚立時決堤。
“你別亂想,”唐芯強打起精神,吞下嘴裡的食物,說,“我沒去,是爲了用心研究菜譜。”
小春抽泣幾聲,有些半信半疑。
“真以爲菜譜那麼容易就能研發出來啊?”唐芯反手用筷子的另一頭敲敲她的腦袋,“使臣就要到了,我得趕在他們來之前,把菜譜弄做出來,國宴需要的菜品,不能和平時的一樣,得有新意,而且合景國人的口味,御膳房裡那麼多事,我若去了,能有功夫想別的嗎?”
她的神色太過自然,輕而易舉就把小春騙了過去。
“原來是這樣,”小丫頭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奴婢誤會了,那您有想到好點子嗎?”
想個球球!
唐芯用力咬住筷子,丫!這兩天她滿腦子都在想着冷麪神。
她喜歡他?開什麼玩笑!
“又來了……”小春不高興的嘟起嘴巴,這兩天主子時常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好似在排斥着什麼一樣。
難道這是主子思考菜品時獨有的樣子?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只好放棄了這個深奧難解的問題。
“您快趁熱吃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對!現在最重要的是品嚐美食!
唐芯選擇性忽略掉心頭那些複雜的思緒,嗚嗷一口,將雞蛋羹送到了嘴裡。
柔嫩的蛋羹一抿即化,帶着菜油淡淡的香氣,還有燉爛的排骨切碎的肉沫的味道。
“好吃,”她眼前一亮,如囫圇吞棗,急吼吼又嚐了一次。
什麼冷麪神,什麼喜歡不喜歡,通通給她丫死一邊兒去。
幹掉兩樣美食,唐芯只覺精神倍兒爽,一臉回味地舔了舔嘴脣,仍覺不盡興,又夾起了盤子裡的油辣雞腿。
散發着熱源的雞腿剛送到脣邊,腦海中裡如默劇般閃過那日在圍場與某人分食烤雞的畫面,心頓時亂了,慌忙將雞腿丟開。
“主子,您的臉好紅哦。”小春呆呆的說道,“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我這是被鬼纏的!”一隻陰魂不散的臭鬼!唐芯惱羞成怒的低吼道,手掌狠狠摁了下砰砰直跳的心口。
跳啥跳?敢不敢給她爭點氣?
“那可怎麼辦?”小春深深信了她的鬼話,急得團團轉,“奴婢早就聽說宮裡髒東西不少,怪不得主子這麼反常,原來是被它們害的!”
聽說厲鬼最喜歡吸人陰氣,不行!她得找人來爲主子施法驅鬼!
小春急吼吼站起身:“奴婢這就去找皇上。”
臥槽!?
唐芯心頭一緊,喝道:“回來!”
沒見她爲了躲那人,連御膳房都不敢去了嗎?還找什麼找?
小春掛着眼淚珠子停下腳步:“主子,只有皇上才能找着道行高的僧人,幫您去病啊。”
“……”她能再傻點嗎?
唐芯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額心,沒好氣的說:“我沒病。”
“可您剛纔不是說……”那話難不成有假?
“那是我逗你的。”語氣頗爲無力。
聞言,小春總算放下心來,她氣呼呼瞪着唐芯:“您怎麼可以拿這種事說笑!”
不知道她都快被嚇死了麼?
唐芯趕忙賠笑,好說歹說,可算是把小春哄好了。
夜幕墜臨,熱鬧的京城漸漸變得冷清起來,陣陣秋風從街頭刮至街尾,風聲如泣,幾批快馬踏着一地月光疾馳入城。
乾清宮。
搖曳的燭光下,帝王端坐在上首,持筆疾書,一本本批閱好的奏摺,被長案旁立着的李德收走,整齊堆放在桌子一角。
殿中安靜得只聞筆紙摩擦的細碎聲響。
批完一本摺子,沈濯日忽然出聲:“這兩天,他仍未去御膳房?”
這個他指的是誰,李德心裡有數,回道:“老奴差人打聽過,唐大人請了假,說是回去研究菜譜去了。”
這兩天唐大人不在,皇上的胃口又少了許多。
李德暗暗發愁。
“呵,”清淺如風的愉悅笑聲漫出脣齒,“明日你親自去一趟,就說,朕要查閱菜譜。”
她已躲了兩天,若不逼着,只怕又要好一陣子不露面了。
“……是。”李德強行挪開眼,不願承認眼前這個正爲一奴才而耍心機之人,是他心目中完美無缺的主子。
“哐當”
木窗忽然敞開,一抹黑影飛快躍了進來。
李德壓下全副心思,無聲行了個禮,退出宮殿。
硃筆輕擱在紅木筆格上,寬袖拂過案面,下顎微擡,淡淡地看着房中央單膝跪地的隱衛。
“主子,擎王入城了。”隱衛如實稟報,“隨行者共有四人,是擎王身邊的近侍,自入城後,未見旁人,直奔擎王府,並無異常之處。”
“也該到了。”近半月的時間,足夠他從清河鎮趕回來,就是不知,他這一趟,是爲了看看自己有無重傷,還是爲景國了。
一抹嘲弄的幽光在他眼底閃過,脣瓣一勾,笑容裡染滿無盡冷意,與方纔溫聲細語的樣子判若兩人。
“傳令隱衛撤離若凌居,監視一事,由修慈你親自去。”
“是。”房樑上飄落下一道聲音,隨後,修慈跳窗飛走,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無垠的夜幕下。
次日,小春一大早就闖進了寢宮,風疾火燎的扯開被子,將裡邊裹着的唐芯露了出來。
“又怎麼了?”她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忽地,神情一肅,急聲問,“是不是那傢伙又來了?”
媽蛋!她還沒做
好正面他的心理準備!
“那傢伙?”小春愣了半響才反映過來她指的是誰,實誠的搖搖頭,說,“不是皇上,是擎王。”
“呼”,唐芯長鬆口氣,坐直的身體立馬倒回牀頭,“不是他就好。”
話裡含着一絲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失落。
小春奇怪地眨眨眼睛:“外邊的侍衛們說擎王回京了。”
“回來就回來唄。”關她啥事?唐芯沒所謂的說,伸手一拽,想繼續睡個回籠覺。
可小春卻抓着被褥不肯撒手,滿臉疑惑的問道“您一點兒也不在乎?”
“我又不認識他,幹嘛在乎他回沒回京城?”什麼擎王,她壓根沒聽過,就一陌生人值得她上心嗎?
“可是,”小春遲疑了一下,決定照實說,“擎王一定會進宮面聖的,以前每次擎王進宮,主子您都會特別激動。”
“哈?”唐芯發出一聲怪叫,心頭更是生出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小春吞了吞口水,繼續說:“而且,您那時總會盛裝打扮,想方設法與擎王見面。”
“……”唐芯沉默了,她用力揉搓着太陽穴,消化着剛聽到的重磅消息。
一個女人會因爲一個男人激動,且爲了見他濃重打扮。
只要是個人都知道,裡邊肯定有不得不說的故事!
“你到底給我留下了一個怎樣的爛攤子啊。”得罪了最大的金主不算,還招惹了別的男人?唐芯抓狂似的扯着頭髮,直到揉成雞窩,心裡的煩躁感仍沒減少一分。
她能甩手不幹麼?
“主子?”小春試探性的喚道,不太明白她爲何會是這樣的反映。
“別叫我。”讓她靜靜。
“可擎王那兒……”主子當真忘了?這次不打算再製造偶遇的契機,和擎王碰面?
“擎他妹!”唐芯心煩意亂的罵道,恨不得衝去地府,把某個該死的女人揪出來暴揍一頓。
捱了罵,小春再不敢多提此事,縮縮腦袋,乖乖出門去爲她打水洗漱。
浸過冷水的帕子剛敷上臉頰,那股煩悶總算降了下去。
“我和擎王之間的事,你知道多少?”隨手將娟帕丟進水盆,一邊往椅子旁走,一邊問。
“奴婢只知道,主子入宮前,就認識擎王,時而會偷偷出府見他,至於在何處相見,主子不肯帶上奴婢,奴婢也不清楚,更不知道,您和他是如何相識的,後來主子進了宮,擎王又在宮外,見面的機會就少了,主子經常會打聽有關擎王的消息,一聽說擎王進宮,不管主子有多忙,總會去見他。”小春老老實實的回道。
唐芯嘴角一抽,絕對有姦情!
“不過宮裡人來人往的,每次主子見擎王,都會讓奴婢在遠處望風,只要有人過來,主子就會和擎王分開。”她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
“呵呵,”唐芯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提?她有臉提麼?這是赤裸裸的出軌啊!
不對!
唐芯忽然意識到什麼,臉色驟然一變。
“我和他應該沒做過,不該做的事吧?”
以本尊囂張且任性的作風,還真有可能幹得出把生米煮成熟飯,給冷麪神戴綠帽子的事。
“您不是那樣子的人。”小春不假思索的說,語氣十分篤定,然而,她飄忽的眼神,依舊泄露了心頭沒多少底氣這一事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