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美妙的心情在踏進御書房,瞧見天子略帶疲乏的面色後,蕩了下去。
“該用膳了。”規規矩矩把菜餚布好,順帶偷嚐了幾口,唐芯這才走到御前,皺眉提醒。
沈濯日啪地合上摺子,揉了揉額心,餘光一斜,掃過她沾了油漬的脣角。
眼中凝聚的暗色,化作淡淡的笑意,啓脣問:“好吃麼?”
“那還用說?”唐芯想也沒想地回答道,話一出口,她懊惱地直想給自己一巴掌。
媽蛋!這不是側面承認她有偷吃嗎?
“我的意思是,這菜是我做的,我對它很有信心,味道絕不可能會差。”她強行辯解道,但眼睛卻躲閃着,沒敢和他對視。
“哦?”沈濯日忽地傾身靠來。
忽然逼近的俊臉,讓唐芯整個僵在了原地,目光發直地盯着他,連大氣也不敢喘。
食指輕撫過她的嘴脣,如鵝毛掠水而過的觸感,攪亂了她的心潮。
蹬蹬蹬後退幾步,臉頰蹭地竄起一抹嫣紅,“你……”
“這東西,你要如何解釋?”沈濯日淡淡的問道,攤開手,讓她看個清楚。
在他的指頭上,有一塊食油暈開後的色斑。
“這上邊有東西嗎?”唐芯裝傻似的握住他的手指,拇指用力一擦,將證據抹去,“什麼也沒有啊。”
沈濯日饒有興味地眯起眼睛,視線掠過她的小手,手腕一轉,將人拽入了懷裡。
“別動。”
聲線喑啞,帶着些許疲憊。
唐芯渾身一僵,卻聽話的沒有掙扎,耳邊不斷有溫熱的鼻息噴灑上來,癢癢的,撩得她有些面紅耳赤。
“那個……你好了沒啊?”她難爲情地問道,只覺得自己快要被煮熟了。
沈濯日從後攬住她的嬌軀,下顎順勢抵在她的肩窩處,半闔着眼瞼,啞聲說:“沒有。”
“……”他到底還想抱多久?唐芯有些抓狂,想要把人推開吧,腦子裡又會冒出他之前隱忍疲憊的樣子。
wωω ⊙ttκǎ n ⊙C 〇 糾結了好半天,還是沒捨得動手。
李德極力縮小着自己的存在感,站在牆角望天。
主子和一個小太監抱成一團什麼的,他真的沒有看見。
殿中瀰漫着一股溫馨而又曖昧的氛圍,直至唐芯有些身體泛酸,沈濯日才戀戀不捨地放開她。
剛得到自由,她就跟屁股底下有彈簧一樣,蹦出半米遠。
他是洪水猛獸麼?
俊臉微沉,氣息也變得危險起來,他果然不該就這麼輕易地放過她!
“快,快入席吧,”唐芯被他瞧得心尖一顫,轉開眼睛,弱弱的開口,“一會兒飯菜該涼了。”
求別這樣盯着她猛看,她真心承受不來啊!
睨了眼她微微發抖的小腿,沈濯日這才收斂了氣勢,緩緩起身,步向圓桌。
唐芯擦了擦冷汗,慢吞吞跟了上去,和平時一樣,挨着他的左手就坐。
“上次在衛城,你不是想吃川菜嗎?”她噙着抹狗腿的笑容,親手替他夾菜,“那會兒你身體不好,不能碰辛辣的,這幾天慢慢調理過來,能少吃一點兒了,菜裡我沒放多少辣椒,味道微辣,你嚐嚐看。”
沈濯日微微頷首,將那塊切成叮塊狀的雞肉放入脣中,咀嚼幾下後,在唐芯期待的目光下,緩聲說:“不錯。”
“是吧是吧?”唐芯咧嘴大笑,笑容明豔如冬陽,叫沈濯日有片刻的恍惚。
“你還記不記得臨走
時,我問知府要了一些調料?諾,那些東西這回我都放在了裡邊,還加了些八角,用來提味,味兒都滲入了肉裡,吃起來回味無窮。”
“……嗯。”沈濯日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目光流連在她放光的小臉上。
比起這滿桌的菜餚,更讓他心動的,是她。
在唐芯慷慨激昂的講述之下,沈濯日足足用了兩碗米飯,瘋漲的食慾,讓一旁的李德看得欣慰不已。
他就知道,只要有唐大人在,皇上的胃口就會好起來。
“撤了吧。”沈濯日略一擡手,立有宮人上前收拾碗筷。
“東西無需扔掉,夜裡用它們做宵夜。”他淡淡的吩咐道。
“主子?”李德大吃一驚,“這都是些殘羹冷飲,怎可再送到御前?”
歷朝歷代幾時有過這樣的先例?
唐芯有些欲言又止,在她看來,回爐重熱一遍,是一件挺正常的事兒,可一想到冷麪神的身份,她又猶豫了。
黑眸輕睨過她,沉聲道:“虞城近日災情告急,百姓流離失所,朝不保夕,朕當以身作則,此事不必再議。”
見天子拿定了主意,李德只好忍下滿肚子的勸說,至於災情這個理由,他卻是不全信的。
躬身退下之時,他偷偷看了唐芯一眼。
只怕主子之所以會有如此轉變,裡頭也有他的一份功啊。
接收到李德複雜的眼神,唐芯有點兒摸不着頭腦,沒能想出緣由,果斷將疑惑拋開,出聲問:“這幾天,你幾乎每天都忙到很晚,就是因爲虞城受災?那兒的災情很嚴重嗎?”
“尚有挽回的餘地。”沈濯日雲淡風輕的說道,不願她跟着一起煩心。
“騙鬼呢。”唐芯翻了個白眼,“要是真像你說的這樣簡單,你也不會……”
“主子!”殿外突然傳來的急切呼喚,打斷了唐芯的話。
沈濯日神色一凝,端坐在龍椅之上,道:“進來。”
“你有正事要處理,我就先回了。”反正她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
唐芯懨懨地垂下腦袋,想要退走。
“嗯,早些歇息。”沈濯日也沒留她,“不許再學昨天。”
昨日,虞城城內的消息抵達盛京,他連夜召見唐堯等重臣密談,商議善後事宜,可這丫頭,也是半宿沒睡,愣是在偏殿等了他一夜,若非修容後半夜點了她的睡穴,怕是要等至天明瞭。
“好啦,我知道啦。”唐芯答得十分敷衍,但心裡卻是暖暖的。
同他揮爪道別後,扭頭往殿門走去,人還未離開,門外的修慈便風塵僕僕地衝了進來。
“主子,出事了,送往虞城的第一批官銀在官道被劫,押送官銀的將士無一生還。”整整上千士兵死在了當場,若非他在衛城曾接到主子的命令,動身前往附近的村子,盤查那些斗膽傷害唐鑫的村民,也不會這麼快得到消息。
慘案發生的地點,就在他返京的官道旁,一處人跡罕至的密林中,現場旌旗倒塌,遍地屍山血海。
回想起那血腥兇殘的畫面,饒是修慈,也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屬下趕到時,已經遲了,現場除車輪印,再無留下任何線索,屬下沿印記一路追趕,血印卻在半路消失,查無可查。”
說完,他慚愧的垂下頭,無顏面對主子。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如驚雷,在殿中炸開。
龐大且彪悍的內力爆體而出,龍案承受不住內力的摧
殘,頃刻間震成數塊,衣訣翻舞,墨發齊飛,沈濯日孤身立在那呼嘯的氣浪裡,猶如一尊殺神。
俊朗無濤的臉龐黑如墨色,他驀地閉上眼,極力剋制着心裡那頭名爲憤怒的猛獸。
唐芯早就嚇懵了,在爆炸的聲響出現的剎那,她就抱着腦袋,躲到了房門後邊。
如今,察覺到四周的異動消失,才撐着牆面哆哆嗦嗦地爬起來,探頭往屋內看去。
霧草!
這狂風過境的場景,是怎麼回事?
驚滯地掃視過地上的狼藉,最後,目光落在了那抹似雕塑般,靜止不動的身影上,眼裡流露出幾分擔憂。
躡手躡腳的靠上前去,剛想安慰他幾句,卻見他忽然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純黑似夜,深處透着些許猩紅的戾氣。
“噗通”
唐芯頓時軟了膝蓋,嚇癱在地上。
沈濯日忙斂去眸中的異色,將手遞向她。
“你……沒事兒了?”就着他的爪子站起來,唐芯稍微緩了緩受驚過度的心臟,支支吾吾的說,“發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事兒我也聽見了,雖然不知道情況有多糟糕,但是,你至少得保持冷靜,只有冷靜了,才能想出挽救的辦法。”
見他不吭聲,唐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扯了扯頭髮,繼續苦勸:“官銀沒了可以再造,永騰國地廣物博,難道會缺金礦銀山嗎?再不濟,還能開國庫撥錢,國庫裡要是沒有銀子,那就發動羣衆的力量集資,雖然我沒存多少私房錢,可我願意全部拿出來,實在不行,我就做些吃的,送去宮外變賣,也許能籌到一筆不小的數目。”
質樸到甚至有些可笑的話語,卻如一陣暖風,奇異地撫平了沈濯日心中的暴虐。
絮亂的氣息漸漸平復,大手覆上她的頭頂,用力揉搓着。
這丫頭,怎能如此可愛?
“哎呀,你別光顧着吃我豆腐,快說說,我這法子好還是不好?”唐芯彆扭地躲開他的觸碰,小臉暈紅,鼓着一雙大眼睛,問道。
“你的心意,朕領了。”言外之意是,她的提議不予採用。
唐芯失望地哦了一聲,自我安慰着,不能用就不能用吧,反正她的用意,只是想讓他別再生氣而已。
“你先出去,一會兒朕再去尋你。”沈濯日柔聲說道,下了逐客令。
有些事,她知曉得太多並非好事。
“好吧。”自知留下來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唐芯,一步一回頭地出了書房,卻沒着急回乾清宮歇息,而是拉着李德,來到院角,同他咬耳朵。
“皇上心情不太妙,待會兒我泡一壺去肝火的茶水,你幫我送進去,還有啊,要是皇上再動氣,你千萬記得在旁邊多勸勸。”她細心地囑託道,出了這麼大一樁事,那人看着平靜了,天知道,他還會不會大動肝火。
“雜家省得的。”李德滿眼欣慰的點頭,主子的付出沒有白費,至少,他也把主子放在了心上。
出了御書房,唐芯調頭前往內務院,問一名太監討要了些桑葉和綠茶,回到廚房裡生火燒水。
“哎,”她憂心忡忡的蹲在竈臺前,邊往裡頭添柴,邊嘆氣,“不知道他能不能想出辦法,解決虞城的難題。”
還有將士家屬的安撫工作,以及追查兇徒的事兒,一樁樁一件件都得由他過問。
“媽蛋!到底是哪兒跑出的一幫混蛋,”唐芯咔嚓一聲擰斷了手裡的枯樹枝,“什麼時候打劫不好,非要在這節骨眼上發國難財,不怕天打雷劈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