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丞相府後院的青蓮苑內燭光搖曳,紙糊的雕花木窗上,隱隱可見兩道交織的黑色影子。
唐芯半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將藥膏抹在傷處。
宛如小版水晶包般的水泡,格外刺眼。
“你說你腦子到底是咋長的?不知道蠟燭會燙傷手嗎?還是你特想和它比比,看誰的硬度更勝一籌?”唐芯撅着嘴,火氣十足的埋怨道,話語裡卻字字帶着心疼。
沈濯日微微垂眼,靜止不動的長睫下,遮掩的是滿目柔情。
“接下來這幾天儘量別動它,聽見沒?”眼皮一擡,她惡聲惡氣的命令道。
“朕若要批奏章……”
“找人代筆!”唐芯想也沒想的說。
“朕得喝茶。”
“找人灌。”
“用膳。”
“讓人喂啊!”
所有的理由都被她一一反駁回來,一抹幽光掠過眼眸,左臂一伸,將人兒捲入懷裡,大手緊緊圈住她綿軟舒適的小蠻腰,壓抑着笑意的磁性聲線漫出脣齒:“若是朕想抱你呢?”
“找人……”一股危險感油然而生,唐芯及時閉嘴,“你給我下套!”
“呵,”她總算是聰明瞭一回。
奸計落空的沈濯日略感失望,原本他還打算着,如果這丫頭膽敢順嘴說出些他不愛聽的話來,便趁機‘懲罰’她,沒想到,竟會失敗。
“哼,滿肚子壞水的混蛋。”唐芯一副‘早就看穿你’的傲嬌樣子,身後那條狗尾巴得意地翹上了天。
沈濯日眸色一沉,以吻封喉,直把唐芯吻得頭重腳輕,身體軟綿綿癱靠在他的懷裡。
“你!”惱怒的眼刀狠狠朝他丟去。
後者仍是一派氣定神閒的淡然:“朕不是混蛋麼?”
話是她說的,他豈能不坐實這個名頭?
說不過他,唐芯氣呼呼蹦了起來:“這麼晚,你跑我房間裡來做什麼?”
特地來這兒捉弄她嗎?
“你說呢?”沈濯日不動聲色的將皮球踢回。
“我長得很像你肚子裡的蛔蟲?”唐芯翻了翻白眼,“門在那兒,你該走了。”
“不歡迎朕?”赤裸裸的逐客令,讓沈濯日頗爲不悅,氣息一沉,房間內的空氣似在瞬間將至冰點。
唐芯很想有點骨氣,可對上他深不見底的幽黑眸子,那點兒骨氣立馬就被鎮壓。
弱弱的哼唧兩聲,道:“這話是你說的,我可沒這麼說過。”
“哦?”峻拔的身軀豁然而起,拔腳走向內室。
“喂!你往那兒走幹嘛?”唐芯腳底抹油,一溜煙擋住他的去路,氣勢洶洶的質問道。
“安寢。”他的回答極其簡潔,語氣也分外淡定,卻把唐芯嚇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明亮的眼眸當即瞪圓:“這兒是我的閨房!”
閨房!他懂是什麼地兒嗎?說好的男女授受不親呢?
“你未攆朕走。”沈濯日一針見血的說道,言下之意是,她沒有攆人的意思,他自然該歇在此處。
唐芯只想噴他一臉血:“那我也沒讓你在這兒睡啊。”
“安心,”沈濯日疾速出手,將人往懷中一帶,縱身躍入內室,“朕今夜不會碰你。”
唐芯肉嘟嘟的身板被拋到木牀上,還沒來得
及掙扎,就被他穩穩抱住,動彈不得。
一張小臉氣得紫紅:“你……”
“不想睡?”沈濯日半側着身子,與她鼻尖相對。
這個姿勢實在是太近了,每說一個字都能感覺到彼此呼出的熱氣。
“睡!誰說不睡?”拿他毫無辦法的某人,在眼神廝殺中徹底敗退,咬咬牙,折服在了他的淫威之下。
本以爲身旁多了個大活人,她會沒有睡意,可嗅着那股熟悉的香氣,沒一會兒,唐芯便陷入了甜美的夢境裡,醒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摸摸被子,那裡還殘留着屬於他的溫度。
魂談!居然不和她說一聲,就這麼走了!
唐芯刻意忽略掉心頭的失落,掀被下牀,剛把衣物換好,她猛地想起一件事兒來。
“臥槽!”她竟然忘了和他說說丞相府的怪事!“都是他的錯!”
要不是他插科打諢,有事沒事調戲她,她至於氣到忘記正事兒嗎?
把某個混蛋從頭到腳數落了一通,唐芯只覺得精神倍爽,陪着便宜爹孃吃過早膳,便打着出街遊玩的名義,乘馬車明目張膽出府去了。
盛京方圓百里內,只有一處尼姑庵,建落在城池外五十里處的涼山半山腰處,層層疊疊的綠茵將寺廟包圍着,進山的路十分崎嶇,主道雖是石階,但階梯常年經受雨水的沖洗,十分光滑。
駕車的家丁被留在了山腳,唐芯拖着發軟的雙腿吃力的往上爬。
“這兒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真能住人嗎?”完全是深山老林有木有?
她走了一會兒,便覺着有點喘不上氣,走走停停,竟直到正午,才瞧見尼姑庵的輪廓。
“呼”,重重吐出一口熱氣,“可算到了。”
話剛落,密林裡突然有奇異的聲響傳出。
“什麼人?”修容警覺的從暗處現身,持劍護在唐芯身前,冷冽銳利的眼眸迅速掃視四周。
“也許是山裡的野兔,別太在意。”唐芯滿不在乎的拍了幾下她的肩膀,說完,調頭往寺廟裡走。
所謂的尼姑庵不過是一座狀似四合院的廟宇,寺廟分外清靜,唯有林間的蟲鳴鳥叫不絕於耳。
“這位女施主,”一名拿着掃帚,身穿灰色僧衣的女僧人從搖搖欲墜的門內行出,見着唐芯時,似乎有些吃驚,短暫的愣怔後,便彎身向她見禮。
唐芯有樣學樣,跟着回禮,臉上掛着憨憨的笑容,說:“我是來找人的。”
“不知您要尋誰?法號是何?”會來此地的,只有兩種人,一是出家,二是探望,是以,僧人並不意外。
“我找……”話說,她那便宜妹妹全名叫啥?
唐芯趕忙向修容求救。
接收到她的眼神,修容語氣平平的說:“丞相府二小姐,唐芯。”
“誒?”唐芯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地掏了掏耳朵,“你說誰?”
“自然是您的妹妹。”修容有些不解她過於激動的反應,她來這兒不正是爲了此事嗎?
“我妹妹叫唐芯?”次奧!要不要這麼巧?竟然和她同名同姓?
唐芯是忠誠的吃神論者,眼下碰上這天大的巧合,人生第一次生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感覺來。
“對對,我找唐芯。”她壓下心頭的怪異,連連點頭。
僧人禮貌地請她
入內,在經過主殿時,唐芯虔誠的拜了拜,然後跟着僧人去往後院的客房。
在一通七轉八拐後,三人來到一個較爲幽靜的院子,一路上,碰見不少僧人,唐芯回禮回得腰都快斷了。
“請施主在內稍等,小道這便去請靜心前來。”靜心是唐芯在尼姑庵的法號。
唐芯乖乖點頭,獨自進了客房,沒一會兒,就有僧人送來了粗茶糕點,她一邊吃一邊翹首等待。
院子外始終靜悄悄的,別說是人聲,連點兒腳步聲也沒有。
“這麼久了,咋還沒來?”拍到手上的饃饃殘渣,唐芯奇怪的走了出去。
剛打開門,就聽見修容的驚呼:“站住!”
緊接着,她的身影躍牆而出。
“喂!你要上哪兒……”去。
餘下的一個字,卡在了喉嚨裡,雙眼愕然瞪大,見鬼般看着從另一側高牆內翩然而入的白衣男子。
月光般素白的衣訣微微搖曳着,三千墨發高束,眉心一點硃砂,清冷如雪,連這頭頂上的春陽,也比不過他此刻的光華。
“是你!”唐芯好半天才找着說話的能力,“清華!”
來人淡色的脣線輕輕上揚,笑似春風拂面:“芯兒,你還記得我。”
“我當然記得。”拜託,像他這麼出彩的男人,只要是個女人,都不可能忘記的好麼!“不對!你叫我什麼?”
芯兒?她幾時在他面前吐露過自己的真名?
“芯兒。”不論要他叫多少遍,他都願意。
僅僅是一個稱呼,卻被他喚出了繾綣溫柔的脈脈情意。
唐芯渾身一抖,雞皮疙瘩頓時灑落一地。
她戒備地看着步步走近的男人:“你到底是什麼人?”
脣邊笑淡化下去,似曇花一現。
足見點地,身若驚鴻,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掠到唐芯身前。
玉石般冰涼的手掌緊扣住她的手腕,順勢一拽,唐芯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墜入了一個充滿冷香的懷抱裡,下一刻,天旋地轉。
她火速低頭,咬牙問:“你要帶我去哪兒?放開我!”
嘴裡露出兩排白牙,牙齒在陽光下,閃爍着森森白芒。
面對她的威脅,清華不爲所動,一手托住她的腰身,旋身飛出尼姑庵。
靠!
唐芯徹底火了,一口咬上他的肩膀,力道極重,不需半刻,白衣內便有血跡滲透出來,嘴裡溢滿了難聞的腥味。
她幾乎用盡了一身的力氣,可這人就跟石頭做的一樣,別說是撒手,連一丁點的反應都沒給她。
唐芯悻悻地鬆開嘴巴,只覺兩個腮幫酸得要命。
一路飛馳,在山腳官道旁的一處密林間,清華終於停了下來。
雙腿剛落到實地,唐芯一把將他推開:“你這人,是不是有病?我認識你嗎?和你很熟嗎?誰許你沒經過我同意,莫名其妙帶我走的?”
唐芯火力全開,指着清華的鼻尖,怒衝衝罵道。
他精緻的面龐沒有半分波動,沉默地接受着她的怒斥。
憂鬱的黑眸安靜的凝視着她,彷彿不論她說什麼,做什麼,他都甘之如飴。
罵了半天,也沒得到半分反饋,唐芯緩了緩氣,將火氣壓下去:“說吧,你究竟意欲何爲?再不說,我就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