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箬悶悶地低着頭,慢慢地坐在地上。她把自己縮成一團,這才發現手中依然抓着榮德禪師贈的經書。
她把經書按在胸口緊緊地抱着,低低地笑道:“隨你怎麼說罷。”
張子明本以爲她會惱羞成怒,跳起來再給他一巴掌,卻沒想到她只縮在角落,帶心灰意懶的嘲諷。
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氣:,上前拖住她的手,恨恨道:“歐陽先生的面子都給你丟盡了,那日你只要跟着我回華國,好過在那個該殺的楚霍天府中做一位見不得光的姬妾,難道你不知道他是殘忍好色之人,看重的只是你的美貌年輕麼?”
歐陽箬聞言擡了頭仔細看了看他的面容,忽然一笑:“是,那日妾身若跟了張大俠,許是不同呢。唉……可惜妾身是亡了國的妃子呢,且不說一介女流路上不便,就單妾身的身份張大俠也是碰不得的。”
她歪了頭,顰了秀氣悠長的眉頭似真正陷入了苦惱之中:“該如何是好呢,還是爲妾身換個身份好了,一來報了故去歐陽先生的大恩,二來妾身姿容也算是年輕美貌,張大俠就勉爲其難地收了妾身做小的罷……哦,許過了不久,妾身還要改口叫張大俠爲萬歲呢,頂不濟也是千歲。哦,難怪人常言道,竊國者諸侯,古人誠不欺我也。”
歐陽箬說完,一雙幽深的美目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張子明只覺得自己的腦中的鮮血刷的一聲上涌又刷的一聲退下,速度之快,簡直可以媲美他引以爲豪的輕功。
歐陽箬說話雖然慢,可字字誅心,說到最後,把他心中殘餘的一丁點美好的幻想亦是破了個粉碎。
竊國者諸侯!
他的復國之路,他的復國大業……所有一切美好的心願,統統在這五個字下變得蒼白無力。
他是誰?他不過是陵郡最貧寒的寒族人家。
若真的起義成功了,他又將是什麼人物?將相?還是背後操縱的權臣?他想起起義軍中各個首領的心懷鬼胎,忽然明白了歐陽箬的話。
竊國者……竊國者……他在心裡喃喃地念着這三個字,面上卻一絲血色也無。
歐陽箬依然是那副神氣,張子明看着她,忽然腳下一錯,人若鬼魅一般飄到她身邊,下一刻,歐陽箬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一窒,脖子處一緊,張子明已一把捏住了她。
歐陽箬淡笑着看着他,呼吸不穩,但是神色卻依然未改一分。這是第二次他捏住她的脖子。
張子明的牙齒咬得咯咯地響,一雙明亮的大眼中充滿了陰鬱:“別以爲你這麼說我就會放過你……”
歐陽箬笑了笑,有些艱難地開了口:“張大俠有愛捏女人脖子的習慣麼?再這般捏下去,妾身想,在妾身斷氣前,張大俠的一世豪情也該葬送在此處了吧。”
張子明一聽,面色一緊,佛堂外的兩三丈處已有人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歐陽箬見他如此緊張,面上的笑越發明豔無比。
張子明重重一哼,放了手,身影一晃,便消失在那破落的窗戶。
“我會再找到你的。”他道,眼神有些狠厲,讓歐陽箬想起狼的眼睛。
歐陽箬慢慢坐下,只覺得自己的腿有點軟。
一會,佛堂的門被人轟然撞開,是一衆手持了長棍的和尚還有侯府的侍衛。
“七夫人!”侍衛中有人認得她,驚呼起來。
歐陽箬點點頭,立起身來。
“請問這位女施主,是不是有看到一位行爲古怪的沙彌?”持棍和尚有人問道。
“他往那邊跑了……”歐陽箬指了指窗戶。那些追蹤而來的人頓時面容警覺,一個個追了出去。
歐陽箬被他們送了回去。鳴鶯一見到她,幾乎忍不住哭了:“夫人,你去哪了?讓奴婢急死了。”
歐陽箬半躺在寺中專門僻出來做客人休息用的禪房裡,笑道:“也沒什麼打緊的,就是走得迷了路。”
鳴鶯還待再問,歐陽箬卻是閉了眼,便不敢再問了。
“哦,幾位夫人呢?”歐陽箬忽然問道。鳴鶯道:“都去大殿裡去聽方丈講經了。聽說這寺裡的籤靈得很。”
“哦?那你也去求一枝吧。”歐陽箬隨口笑言道。
“奴婢求什麼麼籤啊。”鳴鶯略略不好意思地笑道。
“求姻緣啊。看我們的鳴鶯如何嫁得一個好郎君。”歐陽箬笑道。鳴鶯一聽,頓時滿面通紅。歐陽箬亦只是淡笑着。
小女兒心思,她不也是如此過來的麼。只不過未曾想過,自己走的竟是這條路罷了。
歐陽箬眯了眼看了看外邊的天色,再過兩個時辰便要回去了罷。
鳴鶯道:“夫人該用點小點了。早上吃得早,中午又沒趕上午膳。”歐陽箬點點頭,忽然笑道:“好,把中午的齋菜也拿過來熱一熱,人不吃飯怎麼行呢。”
鳴鶯高興地去拿飯菜了。
歐陽箬看着這屋外蟬鳴陣陣,這天竟是越發熱了。
……
歐陽箬一行到了傍晚時分纔回了侯府,歐陽箬知鳴鶯玩心重,等鳴鶯伺候她吃過飯,便找了個由頭,差她出去寺外買東西。只吩咐她晚飯時分再回來。
鳴鶯高興得差點蹦起來,一跳一跳地出了寺。
歐陽箬回了“靜雲閣”覺得有些累,便躺在牀上休息。
宛蕙進來,見她面露疲色,忙問道:“夫人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叫大夫過來請個脈?”歐陽箬搖了搖頭,正說着話,忽然有人報道李靖纔過來。
宛蕙忙去引他進來。
李靖才笑道:“七夫人萬安,侯爺今日說了,要過來與夫人一同過‘乞巧節’呢?”
歐陽箬半起了身笑道:“那妾身就恭候侯爺大駕了。”
李靖才笑着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