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香梅的化療還剩一次。雖然每次化療都十分痛苦,但並沒有出現脫髮的症狀。得知陳年和多熙準備帶着他們搬去另一個城市裡居住,吳香梅居然是同意的。
“這屋子我住了幾十年了,換個環境也好。”吳香梅環顧着自己的家,目光裡沒有留戀。
沈宗文沒有異議,只要吳香梅願意,他可以陪着她去任何地方,他這輩子沒有多大成就,唯一成功就是吳香梅。吳香梅年輕時漂亮極了,很多人追求她,但是她卻喜歡了身爲一個普通工人的沈宗文。
沈宗文沒有給她大富大貴,卻給了她一輩子的體貼和包容。到底是足夠了,還是遺憾了,恐怕連吳香梅都說不清。
如果當初她嫁的人不是沈宗文,人生肯定又是另一番景象。
但可惜,人生從來沒有如果。
一步步走到今天,吳香梅也不知道,她這一輩子到底是值得還是虛度了。
多熙辭去了報社的工作,她的身量一天天大了,不適合每天對着電腦,何況,她已準備離開這個城市。
林主任接受了多熙的辭呈,心裡感覺略微複雜,既鬆了一口氣,又有些失落,往後恐怕再也目睹不到與名冠集團太子爺這種規格的感情糾葛了。
多熙從報社走的很安靜,她把她的物品簡單收拾了一下,裝在一個袋子裡,沒有與同事們道別,就那樣靜靜地離開了,看起來就跟每一次下班沒有不同。
同事們也是幾天後才從林主任那裡知道多熙辭職的消息,也是個個感受複雜,多熙對於他們來說,就像是偶爾飄入湖面的浮萍,輕輕的淡淡的毫無聲息的,連離去也是。
但還挺讓人想念的。她不同於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活得不同尋常。
但他們也只能見識到多熙生命中的這不到一年的光景而已,緣聚緣散,轉而呼嘯着奔赴着下一場相逢與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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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珉重新開始在商界裡呼風喚雨的霸主地位。他比從前更忙,野心勃勃地拓展名冠集團新的領域與發展。
他每天工作,應酬,回到家裡,洗了澡就睡去,沒有更多的精力去想太多別的事。
他和多熙曾租住的房子依然租着,他也說不清自己爲何這樣,但心底仍是覺得他和多熙曾住過的地方,捨不得再讓別人進入。
後來,他乾脆聯繫了屋主,以略高於市價的價格將房子買了下來。他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心裡是在嘲笑着自己的,但是在他心裡卻始終保留着一個執拗的念頭,多熙的孩子是他的,他要等,等多熙的孩子生下來,他會讓人偷偷取那孩子的dna和自己做個對比……
這段時間,他可以等。漫長的等待,與煎熬。
不時有人會將多熙的消息告訴鍾珉,多熙搬進陳年的住所,多熙跟陳年媽媽一起逛街,多熙陪母親一起去化療,多熙跟郭小茹一起吃飯,多熙辭去了報社的工作……
鍾珉默默接收着這些信息,總是聽過之後揮手讓那人離去,而自己則坐在原處長久不動,面無表情。
孫千涵有時候進鍾珉的辦公室,會看到靜止着的鐘珉,她將文件放下,回頭再看鐘珉,依然是面無表情的。
她本來想打趣鍾珉幾句,想了想,只是告訴鍾珉桌上的文件需要他簽名,就轉身走了出去。
鍾珉依然愛着多熙,這一點孫千涵是知道的。她不打算費盡心機地在鍾珉面前表現什麼,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好了。
正是因爲孫千涵這種進退有度的處理方式,反倒讓鍾珉對她不再戒備,偶爾,他們還會下班時相約着去吃吃飯聊聊天,像朋友一樣相處。
鍾珉也見過喬慧明一次,是曲揚和李珺在名冠酒樓吃飯的時候,恰好鍾珉看到了就走過去打招呼。
走過去才發現喬慧明也在,她依然很漂亮,看上去心情也不錯,見到鍾珉時很得體地笑了。
鍾珉坐下,和曲揚聊了幾句,然後就離開了。順便將曲揚這桌的飯菜給結了。
喬慧明的目光一直看着鍾珉的背影,然後轉頭對李珺和曲揚笑笑,想說什麼,卻到底什麼也沒有說。
李珺是明白喬慧明的,她對鍾珉的感情仍是有那麼多藕斷絲連,沒見到的時候還好,見到了,心裡總歸是有波瀾的。
但喬慧明已經打算再度出國了,人生嘛,總是要滾滾向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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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年辦事效率也很高,到了三月末,春回大地之時,他已經在距離濱城三個半小時的城郊處找到了一個大院子,二層樓,周圍是大片的田地,空氣與風景都極好。
帶三個老人過去之前,陳年帶多熙去看了一次。
正是春季播種的時節,院子周圍的田地裡,是農人勤勞耕作的身影,空氣裡瀰漫着泥土,肥料和植物發芽的氣息,多熙站在二樓的陽臺上,深深呼吸一口,對陳年笑了笑:“我很喜歡這裡。”
陳年當即就跟原房主簽了租住合同。
回去的路上,走得高速,多熙在座位上睡着了。陳年不時扭頭看看多熙,看着她安靜的睡容,和已經很明顯的腹部,想到以後可以和多熙安靜地廝守,陳年的心裡就生出無限的欣慰。
吳香梅做完最後一次化療後,醫生又爲她做了複診,雖然沒有發現新的病竈,但惡性腫瘤這種事,最容易復發,醫生的意思是每半年帶吳香梅來醫院做一次身體檢查。
陳年和多熙點頭應着,跟醫生道過謝,離開了醫院。
出了醫院的大門,多熙不由長長鬆了口氣,終於,可以結束和醫院打交道的漫長時光了。醫院,真的是一個讓人很不愉快的地方,即使沒有病,每天走進這裡,看到種種痛苦的人們,心情也會一直壓抑着。
也是在經歷了母親這次住院,多熙對醫生和護士有了更多的崇敬之情,他們真的太不容易。
四月四日清明節,陳年帶着多熙和沈家父母,一道去了沈多旭的墓前。
“多旭呀,媽媽要離開濱城了,不過你放心,媽媽還會再回來看你的。”吳香梅一邊在沈多旭的墓前燒着紙,一邊念念有聲地說着。
多熙靜靜立着墓前,看着哥哥沈多旭的照片,沈多旭笑得陽光燦爛,依然是年輕時的模樣。彷彿從未離去。
“哥,我也要做母親了。”多熙用手撫上自己的肚子,在心裡對着沈多旭的照片說道。
沈多旭依舊是照片裡不變的笑容。
多熙輕微嘆息一聲,扭頭望向別處。
卻見另一旁,鍾珉手捧着一束白菊走了過來。鍾珉也看到了沈家人和陳年,爲了不和吳香梅起衝突,鍾珉停下了腳步,筆直地站在原地,靜靜看着多熙。
多熙只覺得自己的心倏地狂跳起來,她急忙扭過頭,將手遞給陳年,扶住他,才穩住了心神。
多熙的異常沒逃過陳年的眼睛,他扭頭,果然看到鍾珉。
陳年伸手將多熙攬進懷裡,用手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如果累了,我先送你去車上坐着吧。”
多熙搖了搖頭,直等到吳香梅燒完了紙,又流了一場淚,這才起身,哀傷地離開了。
正好與鍾珉走了對頭。
吳香梅皺了皺眉,但想到如今多熙已經是陳年的妻子,心裡立刻又覺得舒服了,她從鍾珉身邊走過,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
陳年則牽着多熙的手,走在吳香梅和沈宗文的身後,他們與鍾珉擦肩而過,沒有說話。
鍾珉將多熙笨拙的身量看在眼裡,直到多熙從他身邊走過,他才挺了挺脊背,邁步往沈多旭墓前走去。
至始至終,多熙沒有回頭,鍾珉也沒有回頭。
這一次見到鍾珉,多熙比從前鎮定了許多,她暗暗地想,或許一個人的心在經歷反覆的疼痛之後,就慢慢變得麻木了吧。
鍾珉在沈多旭墓前點燃了一根菸,吸了幾口,然後放到沈多旭的墓碑前,他們都不抽菸,但是每年清明,鍾珉都點一根。
然後他自言自語地說:“你知道嗎?多熙一直以來生活得太苦了,所以沈多旭,如果你真的有在天之靈,就讓多熙往後的人生多點快樂吧。”
又站了會兒,陰沉的天空飄起了細碎的雨絲,鍾珉轉身離開。
走了兩步,回頭又對着沈多旭的照片說道:“我走了,以後再來看你。”
說完,鍾珉邁着寂寞的步子,一步步走下臺階。
陳年要帶多熙離開濱城了,這個消息鍾珉也知道了,他一直在心裡反覆問自己,到底要不要讓多熙離開?
最後得知多熙搬去的地方離自己有個三個半小時的高速路程,他覺得可以接受。如果想念多熙,他大可以驅車去看她。只要能讓多熙感到心安,他願意讓她暫時離開,好好地養胎,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
生下孩子之後,纔是又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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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後的一個星期,陳年帶着一家大小離開了濱城,他僱了一臺中巴,打包了許多在那裡必須用到的物品,帶了過去。
至於其他的東西,如果需要什麼,他大可以隨時開車回去取。三個半小時,說近不近,但說遠也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