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若玖聞聲便跟着費子冉兩步繞過屏風迎了過去,到了門口才瞧見這卷軸的主人竟然是個極度豔麗明媚的女子,顏若玖愣了,費子冉也愣了。
焉墨見狀便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道:“奧,子冉公子,這便是卷軸的主人,玉韻姑娘。”
“玉韻姑娘,這便是我同你說的能修書的費子冉,費公子。”焉墨又對着這個豔麗明媚的姑娘介紹道。
名叫玉韻的姑娘便先微微勾起嘴角淡漠一笑道:“費公子。”
費子冉便有些尷尬道:“玉姑娘。”
兩人一人一句問好算是打了招呼,接着便都是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了,氣氛倒是怪異得很。
顏若玖站在費子冉身後偷偷打量着眼前這個叫作玉韻的女孩子,瞧着她該是與費子冉差不多的年紀,一身的粉色錦緞棉衣,外批着孔雀藍的大氅,挽在頭上的驚鴻髻,斜擦垂下的流蘇簪子,遠山黛的霧眉,杏花醉的眼眸,梨花白的臉頰,櫻花瓣的薄脣,眉間一點臥梅妝,倒真是好看得緊,可就是有一點讓顏若玖有些詫異,這玉韻姑娘雖然是暖色妝容,可週身的冷豔倒是讓人有些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顏若玖倒是看着有些癡了,可費子冉卻眼神禮貌對視一眼後,便避諱開來,玉韻姑娘見狀便有些微微勾起嘴角道:“焉墨,他能修繕我的曲譜?”
焉墨微微笑道:“這得子冉公子來與你說的。”
“子冉,你說罷。”焉墨把話頭遞給了費子冉。
費子冉聞言只得接過話頭客氣道:“玉韻姑娘,實話實話,在下並非有十足的把握,但是非要如此,我也可以盡全力試一試,不過,還是建議姑娘先謄抄一份,以防萬一,這樣的珍惜的曲子本身的價值要大過金絲卷軸本身。”
“你可知道這卷軸的名貴?”玉韻聽了費子冉的話,峨眉微蹙,似乎有些懷疑。
“略知一二。”費子冉倒是謙遜道。
“既然你知道這卷軸的名貴,那沒有十足把握,你如何敢接?”玉韻挑眉不客氣道。
“在下並沒說一定要接,只是想盡全力解決問題罷了,這卷軸時間久遠,雖然錦緞和金絲線都是用得最好的等級,可到底越名貴就越脆弱,姑娘也看到了,雖然只是火燎到一小部分,可這部分周圍的金絲線也又出現了變形,要想修復如初,那確實很有難度,姑娘如此重視此物,我不過是將可能出現的風險如實告知罷了,是否由子冉來修繕,還是要由姑娘自個決定。”費子冉臉色有些俊冷。
“如此模棱兩可,我又如何相信你呢?”玉韻仍舊有些質疑。
“我說了,此卷軸我並非一定要接下來修繕,不過是焉墨拿來詢問,而我也給出了我的意見,修繕是可以的,但一定很費功夫,而且你要做好可能不會完美如初的心裡準備纔好,若非如此,姑娘也可另尋他家問問看的。”費子冉雖然很欣賞這幅曲譜,可這曲譜主人的懷疑神色讓他有些不大高興。
“你倒是好大的脾氣。”玉韻也聽出費子冉話裡的疏離感。
“你我萍水相逢,子冉有何須動氣,不過是如實告知罷了,成與不成,不過都是由姑娘來決定,畢竟這卷軸是姑娘所有。”費子冉仍舊從容以對。
焉墨此刻便出聲解圍道:“玉韻姑娘,您是我們的貴客,我們的能力你該是最爲清楚的,如果我們書館修繕不得,那整個京裡便沒有書館敢動手修繕的,子冉公子雖然纔到書館不久,可你也瞧見了,這屋裡全是他修繕的古書,這技法深得主人的賞識,也確實是箇中少有的,如今您心情急迫我能理解,可我們也要對您和這卷軸曲譜負責不是嗎?”
“若非不知你們的能力,我又怎會直接來這裡呢?焉墨,這曲譜是我花了重金才從一落魄書生手裡買來的,實在珍稀難得,只可惜下人保管不慎,才被火燎,我都還沒來得及練習,這便毀成如此,我實在是有些鬱結,所以,這卷軸務必要恢復全貌,尤其是詞曲所在的部分,務必要清晰可見,不然這曲子便算是徹底毀在了我手上了。”與韻說出了自個最根本的訴求。
“這是自然,我們也不想這樣稀有的傳世佳作會毀於今世,我們定然會盡力而爲的。”焉墨的話既是說給玉韻姑娘,其實也是說給費子冉聽的。
顏若玖立在費子冉身邊,對於費子冉的脾氣也清楚得很,她知道這位很漂亮的玉韻的姑娘似乎有些惹惱了她的子冉哥哥,因爲從她質疑之後,她家子冉哥哥本就淡淡的笑容就更加風輕雲淡了,顏若玖看得出來,雖然她家子冉哥哥很喜歡這幅曲譜,可對於眼前的人,子冉卻是如何都喜歡不起來。
焉墨似乎也瞧出費子冉的情緒不高,於是便極力斡旋道:“子冉公子,不知這全本您是否能保留下來?”
“我說了修繕如初,實在太難,可完本保留還是有很大機會的,只是不知玉韻姑娘是否能接受。”費子冉對着焉墨說道。
“玉韻姑娘,您看呢?”焉墨又與玉韻客氣道。
“兩者皆有當然是最好不過,可若是真要取捨,那我選完本謄抄,不過這詞曲都有毀損,你們又如何能修復出完本內容呢?”玉韻雖然妥協了一步,可這問題倒也有些咄咄逼人。
“這個我自然有辦法,不過在此不便與姑娘明說,瞧着這毀損的痕跡想着這卷軸遇火也有一日了吧?”費子冉沒有回答玉韻質疑問題的意思,反倒直接追問起這毀損的情況。
玉韻愣了片刻,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然後便挑起一邊嘴角道:“昨夜。”
“那機會便大一些了,玉韻姑娘,如果你還想修復,那就不要再耽擱時間了,這錦緞和金絲線都是嬌氣的飾物,拖得時間越長越不容易恢復,如果你同意由我們來修復的話,那我們現在便可以開始了。”費子冉回頭瞧了一眼卷軸道。
“這……焉墨……你確定他是……”可以的?這最後三個字,玉韻在感受到費子冉冷冽的眼神便生生壓抑在了嗓子眼,沒有說出來。
焉墨便笑道:“玉韻姑娘請放心,俗話說用人不疑,況且焉墨相信子冉公子有這個能力。”
“好,既然焉墨極力推薦,那我也只能一試了,不知費公子要花費多少時間?”玉韻徹底妥協道。
“最快也需三日。”費子冉也不願廢話。
“三日……好,三日就三日,三日後這個時辰我會親自來取,還請費公子說到做到,保存此曲完本纔好。”玉韻的話裡有些拜託的意味。
“那是自然。”費子冉點頭承諾道。
“好,焉墨,這卷軸就留在這了,但凡出了差錯,我直接尋你主子去。”玉韻到最後還不忘耍排場威脅了一番。
焉墨如此精明,自然是笑着點頭應和,好不容易纔把這有些傲慢刁鑽的玉韻姑娘給暫時擺平送走。
焉墨回到屋裡後才鬆了口氣道:“可是把這位姑娘給送走了,她要是再這麼問下去,我也招架不住了。”
“焉墨,她是何人,爲何你也要如此小心翼翼?”費子冉一邊淨手一邊問道。
“哎,你這是才進京不久,這位玉韻姑娘可是京裡的紅人,琉璃閣的主人,一代詞曲佳人,就連皇宮裡也曾邀請她進宮獻唱的,一般的達官貴族是根本請不到她的,她也是我們書館的常客,經常會拿些曲譜或是詩詞前來修復,主人對她也是客氣三分的。”焉墨如實道。
“歌姬?”顏若玖脫口而出道。
“呵呵,話雖如此,可她卻不是一般的歌姬,她手裡掌握的權貴人脈可比一般官家豐富多了,她詩詞歌賦樣樣精湛,琴棋書畫更是無人能比,這京裡世家姑娘裡再也淘換不出比她再厲害的人物了,只是此人清高古怪得很,我們一般也都是客氣應對罷了。”焉墨嘖嘖稱讚道。
“不過是歌姬罷了,怎麼還比得人家世家姑娘了?”顏若玖不解。
“不過是仗勢欺人罷了。”沒等焉墨再回答,費子冉給出了自個的判斷。
“子冉公主果真聰慧,這玉韻姑娘還真有靠山,而且還不止一個,這些個王侯世家的貴公子都想一親芳澤,爲了她都是一擲千金毫不在乎,可人家玉韻姑娘全都看不上,不過聽說宮裡的太子爺倒是入了她的眼,經常出入琉璃閣,倒是讓一衆公子哥有些羨豔和望而卻步了。”焉墨笑着解釋道。
“這便是恃寵而驕,因爲衆星捧月,她有的是傲慢跋扈的資本,倒是可惜了她一身的才情了。”費子冉似乎很看不上這樣的女子。
“可她也確實漂亮得緊。”顏若玖這話也說得真心。
“不過一副皮囊罷了。”費子冉很是不屑。
“呵呵,子冉公子見地深邃,倒是讓焉墨佩服,這玉韻姑娘如何倒不是什麼大事了,如今這卷軸你要如何處理?”焉墨將問題又扯回到原點。
“是要馬上處理的,還得勞煩焉墨你去幫着尋些金絲線和碳粉來,我這裡先將清晰的字跡都謄抄下來,這毀損的地方要得小心處理了。”費子冉安排道。
“金絲線和碳粉,沒有問題,我記得庫裡還有不少,我這就去拿,還有什麼嗎?我一併拿來。”焉墨轉身回頭道。
“若是可以,再尋些冰塊過來最好。”費子冉已然鋪了最柔軟的錦緞準備謄寫。
“好,我馬上去辦。”焉墨應了聲,便迅速出去了。
屋裡倒是隻剩下顏若玖和費子冉了,顏若玖便有些猶豫道:“子冉哥哥,我能幫什麼忙呢?”
“你幫我將金粉參入墨中均勻研磨開來便好。”費子冉吩咐道。
“好。”顏若玖立刻照辦。
費子冉將卷軸固頂位置,然後拿起鑷子小心翼翼地將斷處的金絲線挑起,輕輕翹着,然後便拿起筆按照曲譜原樣謄抄起來……
這修繕曲譜的工作比顏若玖想象中要困難多了,直到她離開書館回府,那曲譜不過纔剛剛開始進入修復階段,雖然顏若玖很想全程協助,可想着早先答應母親的事情,第二日要去參加榮親王妃的壽辰宴會,她也只能忍痛割愛了。
次日,清晨,還沒睡足的顏若玖便被母親莫氏從暖和的被褥中扒拉了出來。
顏若玖迷糊之間便嘟囔道:“娘,讓我再睡一會吧。”
“你個傻姑娘,明知今日有事,幹嘛昨晚回來那樣晚啊?”莫氏倒是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這錦被已經被扒拉開了。
一股子冷氣順着顏若玖的後背便竄到腦後,顏若玖一個機靈然後縮成一團,又往牀裡滾去了。
莫氏很是好笑又無奈地說道:“你喲,就是活該,叫你早些休息,偏不,現在好了吧,窩在牀上耍賴,快些起來,用完早飯我們就要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