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節聽說之後,也十分喜悅,親自點了豐厚的賀禮,令阿杏和阿梨送去。
古盼兒傳出孕訊的辰光與趙萼綠差不多,暢娘誕生後兩日,真定郡王府也傳出喜訊,趙萼綠由太子妃、義康公主親自守着,順順利利的產下來一子。是爲太子嫡長孫。
帝后聞訊皆是大喜,賞賜流水也似送進真定郡王府不說,甚至於聖人歡喜之下,與淳于皇后議起了爲趙式封爵的事情。
這風聲才傳出,朝野議論之聲頓時鋪天蓋地——若說真定郡王這兩年已經頗有根基,那如今因着嫡長子的誕生,卻是真正羽翼已豐、即使如今太子就登基,也難以搖動他的地位了。
尤其是延昌郡王至今無所出的情況下。
而帝后要爲趙式封爵,這擺明了是爲真定郡王未來的儲君之位再行鞏固。
雖然奏本中有幾本表示因孫女誕子而獲爵,實在荒謬。但帝后決心已下,非羣臣所能阻止。更何況人都看得出來,至少在帝后還在時,真定郡王的太孫之位無可搖動,重臣們都有眼色的很,即使心中反對,至多不言語——就算不擔心得罪了帝后,總也要爲子孫留條後路,免得往後真定郡王登基了算帳。
所以真定郡王府大擺滿月酒席的次日,封趙式爲康樂伯的聖旨就下了來。
自此,真定郡王一派迅速壯大,車水馬龍一路排到十六王宅外,都是想方設法拜訪、求見真定郡王之人。
而與真定郡王密切的人家,如雍城侯府,亦是身份不足以直接見到郡王者的選擇。從十一月起,每日裡雍城侯府收到的名帖幾乎要拿筐來裝。
寧搖碧對這些拜訪之人挑挑揀揀的見,即使如此,每日裡也鮮再有辰光看書。他怕卓昭節勞累,對女眷們試圖通過卓昭節攀談卻是一概拒絕,爲此不惜請出長公主發話,不允許任何人打擾卓昭節安胎。
在這樣的繁忙裡,這一年也漸漸到了末了。
不管怎麼說,局勢總是朝着真定郡王有利的這方面發展。所以這個年卓昭節雖然拖着笨重的身子,過得也極放心。
除夕之夜的守歲,長公主擔心卓昭節身子已經沉重,若到長公主府去,雖然就隔一道角門,然而路徑滿了雪,掃過亦是溼滑。長公主本來就不是非常重視繁文縟節的人,權衡之下,就命寧搖碧留在雍城侯府陪着妻子。只把雍城侯與寧嫺容叫去長公主府陪伴自己。
這一夜,窗外風雪呼嘯,夾雜着清脆的爆竹聲響,屋中卻被地龍燒得猶如融融春日之時。窗下幾盆暖房裡栽培的月季散發着甜膩的芬芳,夾着一旁香爐裡嫋嫋升起的升霄香,混成一片旖旎軟糯。
夜深人靜,寧搖碧輕輕攬過微露疲色的妻子,小心的將她頭靠在自己肩窩處。卓昭節以額抵住他腮側,聽着滔滔風雪聲與接二連三爆竹聲中隱約的心跳,只覺得說不出的心安。
雖是雪虐風饕,此一室卻似正春暖花開。
照着此時的風俗,正月初二,寧搖碧請示過紀陽長公主和雍城侯,陪着卓昭節回了孃家。隨行的車馬浩浩蕩蕩,因爲考慮到雍城侯府人丁的單薄,寧搖碧決定讓卓昭節在孃家生產。是以車馬中裝的不僅僅是年節賀禮,更多的是兩人的隨身之物。
敏平侯府這邊是早就準備好了,遊氏思來想去沒有讓女兒住已經習慣的鏡鴻樓,而是另外打掃了鏡鴻樓附近的一間院子。這院子景緻遠不如鏡鴻樓,然而勝在院中屋子非樓非閣,便於卓昭節如今出入。
庭院裡除了修整平坦的青磚外,也沒什麼假山之類的裝飾,只在人不去到的角落裡種了些草木。因是冬季,大抵被雪掩着。
寧搖碧親自扶着妻子的手,從側面的迴廊繞到正屋,屋中地龍是早就燒好了的,迎面的八折琉璃屏上燒着栩栩如生的可愛孩童,追逐嬉戲,大大小小布滿屏上,正是應景兒的百子千孫屏。
屏風下紫檀木雲母榻畔卻是一盆搬進來的紅梅,正恣意怒放,芬芳滿室。
遊氏給回家待產的親生女兒備的屋子,那當然是用盡了心思,處處照着卓昭節的喜好習慣來。
兩人略看了看都十分滿意,在屋中少坐,換了外袍,就復去念慈堂裡給長輩們請安。
到念慈堂,遊氏擺手就免了卓昭節的行禮,道:“你如今這個身子能行個什麼禮?這些都不要管了。”又說,“你如今要多走動走動,不過這樣的雪天,往後還是不要出院子的好。你那院子的迴廊上,我使人都通了地龍,且又墊了錦氈,軟的,不傷腳。你可以在那回廊上來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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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氏拉着女兒絮絮叨叨,還是頭一次把寧搖碧晾在一旁。寧搖碧也不生氣,卻是認真聽着遊氏的話,預備回去之後一件件的約束好卓昭節,免得她忘記或躲懶。
正說話間,古盼兒的乳母孫姑姑由人打着傘,抱着一件裘衣進來。遊氏見狀詫異的問:“怎麼把暢娘抱過來了?路上冷着了她怎麼辦?”
孫姑姑行了個禮,忙道:“夫人請放心,暢娘子健壯着呢。少夫人又令婢子拿這火狐裘裹了,路上都沒着風。卻是這麼回事,今兒個早上少夫人起來有些傷風,擔心過了病氣給暢娘子,所以讓婢子把暢娘子抱來,求夫人照看幾日。”
遊氏聞言,這才神色略緩,叫泉鳴把暢娘接過來,輕輕解了外頭的裘衣,露出裡頭的襁褓。但見襁褓內一張粉嘟嘟的小臉兒,正閉目睡着,呼吸勻淨,面色白嫩中透出紅潤來,的確是個健壯的女嬰。
卓昭節還是頭一次看到自己這侄女,她如今自己也即將爲人母,正是對普天之下小孩子最有愛心最有耐心的時候。伸長脖子看了片刻,想抱一抱又怕自己如今身子太重不便,只得把話嚥了下去。
遊氏也考慮到這一點,沒有把襁褓給她。看過暢娘無事,遊氏這才問孫姑姑:“盼兒好端端的,怎麼就傷了風?”
孫姑姑面上掠過一絲尷尬,道:“許是因爲昨兒個窗沒關好,不仔細透了風進屋罷。”
遊氏精明,四房裡的事情又多半能夠先知先曉——今兒一早她就聽下人說,朗懷軒昨晚響動有點大。算着日子,古盼兒出月子也沒多久,纔出月子又趕上了臘月年關,雖然她現下還沒當家,四房的瑣事有赫氏幫手,但朗懷軒裡的事情總要她操持的。
何況卓昭粹年前也與同窗好友有一番來往應酬。
前兒個除夕須得守歲,也就昨日正月初一,祭祖之後,一家子都勞累不堪,各回各房去安息。
正血氣方剛的,之前古盼兒懷孕時,卓昭粹也沒納人伺候,這近一年忍耐下來,好容易得了功夫,兩人玩得瘋了點,也不是不可原諒。
不過……媳婦居然傷了風……這到底折騰成了什麼樣子?今早過來說朗懷軒昨兒個動靜有點大的下人,可是在院外伺候的,大過年的,這……
遊氏心念轉了幾轉,看了眼旁邊的小女兒、小女婿,到底沒說出責備的話來,只道:“如今天冷,屋子裡燒着地龍,穿的皆是單衣,不要太疏忽了門戶。”
孫姑姑暗鬆了口氣,心想掐着七娘和雍城侯世子過來果然是對的,遊氏即使知道古盼兒傷風的真正原因,也不會當着女兒女婿的面敲打這種事情。她忙代古盼兒恭敬的應了。
遊氏又道:“這樣的話,怕是盼兒與八郎今兒個都不能去古家了,免得把病氣過過去。泉鳴你一會打發人陪孫姑姑走一趟,與齊夫人說明,免得她惦記。”
孫姑姑忙又謝了遊氏。
卓昭質是早就陪赫氏領着雙生子去赫家了,而卓昭瓊那邊,今日卻也不便回來,因爲居陽伯臘月裡就病倒了,世子楊謀自然要伺候榻前,世孫楊淳亦然。這父子兩個不能陪卓昭瓊,卓昭瓊獨自回卓家覺得太過無趣,年前就打發人來說明過。
所以這一日,卓昭粹與古盼兒前一日縱.欲太過,一個傷了風,一個自覺慚愧,索性打着陪妻子的名義繼續膩在朗懷軒裡不出來。卓芳禮與遊氏跟前的子女,居然只有卓昭節夫婦。
好在遊家的幾個孫兒、外孫、孫婿如今都在卓家寄讀,年關暫時歇了學業,簇擁到念慈堂來,倒也極爲熱鬧。
遊熾如今還沒迎娶孟妙容,而孟妙容當然不在這裡,她現在也不在江南——去年孟遠浩調任釐郡,離了秣陵,往山南任職,孟妙容隨行。他們的婚期是兩年前就定下來的,是明年的五月。所以開年之後,孟家就要着人到長安物色合宜的屋子,以便送嫁了。
遊熾沒成家,宋維儀當然也沒娶成遊靈。再加上游煥、任慎之、白子靜,五個士子俱是滿身書卷之氣,身染筆墨清香,卓芳禮和遊氏在堂上看着,怎麼看怎麼都是一片生機勃勃,心中實是喜悅。
傳席之時,遊燦自是與卓昭節鄰席而坐,兩人得空就說幾句小話,遊燦道:“我與你說件事兒,卻是吃不準要不要告訴姑姑。”
卓昭節笑着道:“是什麼事情?”
“任表弟。”遊燦輕聲道,“總覺得他這些日子很有心事。”
卓昭節聞言,就看了眼任慎之,但見他雖然與其他人一樣着錦衣佩美玉,端坐席上,神色溫和,但眉宇之間,果然有一抹沉甸甸的鬱色。
本來任慎之就是偏於陰鬱的人,所以如今這抹新添的鬱色不仔細還真難以察覺到。卓昭節猜測道:“莫非爲了會試擔心?”
“會試還得兩年,早着呢!”遊燦道,“我有一次,就是臘月裡的時候,偶然在四房外遇見任表弟回來,本想和他招呼,卻瞥見他袖子像被誰大力扯過一樣,破了兩三寸長的豁口。可他卻根本沒察覺到,滿臉憤然的走着——見這情況我又怕問了反而傷他心,就只多看了幾眼——卻發現他那次似還受了傷,頸側被抓傷了幾道……衣襟上甚至還有抹不知道是血痕還是胭脂痕。”
卓昭節吃了一驚:“抓傷?胭脂痕跡?”
遊燦道:“是啊。我也吃不準是什麼痕跡?那些傷又是怎麼受的?那些日子姑姑也忙得很,我不忍心打擾,隔了兩日,趁任表弟出府,把他攔在路上問了可是外頭誰欺負了他——不曾想他聽得臉色頓變,當時的神色……怎麼說呢?倒彷彿羞惱交加一樣,反正他沉吟良久,說是沒有的事,又求我保密。”
她嘆了口氣,“上回你回來,咱們一起遇見五房那個妾打從水葒館裡出來,倘若沒有這麼一件,我倒也不這麼惦記着了。到底小姑姑就任表弟這麼一個兒子,更何況任表弟功課一直不錯的,若就這麼被人耽擱了,實在太過可惜……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