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生死未卜 帶850鑽石加更

輕輕巧巧的幾個字,落進耳裡卻如同平地一聲驚雷,炸得人猝不及防。

乘虛倒吸一口涼氣,震驚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屬……屬下這就去!”

向來對諸事都漠然的紫陽君,竟然會衝冠一怒爲紅顏?乘虛震驚之後,又有點感動。不容易啊!活了二十幾年的老鐵樹,總算是開了朵鮮活的花,還真是得讓江家的人都來看看!

這樣一想,他腳下生風,轉瞬就衝出了廂房。

懷玉渾渾噩噩地躺在牀上,耳邊聽着有人說話,卻聽不清說的是什麼。朦朧間感覺有人將自己翻了個身,接着背後就被什麼東西輕輕一扯,皮肉頓時火辣辣地疼。

“嘶——”痛苦地呻吟出聲,她艱難地掀起眼皮。

靈秀站在她的牀邊,手裡捏着她半幅中衣,眼睛盯着她的背,淚水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看見她睜眼,眼淚掉得更兇:“小姐……”

“怎麼又哭了?”懷玉恍惚地朝她道,“我沒事……你先別哭……”

這還叫沒事?靈秀急得直搖頭,嘴巴張了張,卻發現喉嚨堵得說不出話,跺兩下腳,她“哇”地一聲哭得更兇。

江玄瑾本是背對着牀榻迴避,乍一聽靈秀這哭聲,還以爲牀上的人出了什麼意外,倏地就回過了頭。

牀上的人趴着,身上衣裳褪了一半,貼着背的料子被血黏住,目光所及一處,一片青黑交雜、血肉模糊。

背上竟然還有這麼重的傷?!江玄瑾心口一震,有點不敢置信。白府裡的都是些什麼人,竟當真能對她下這麼重的手?

李懷玉瞳孔渙散,氣息也微弱,卻還斷斷續續地朝靈秀道:“就是一點皮肉傷……我也沒讓他們好過……你彆着急啊……”

看她這模樣,江玄瑾皺眉,也顧不得什麼非禮勿視,上前便替了靈秀的位置朝她道:“去找醫女來。”

靈秀猶自哭着,半晌才反應過來,點頭就往外跑。

她跑得沒了影,李懷玉便艱澀地動了動眼珠,將目光落在旁邊這人身上。

“你……”仍舊沒死了調戲他的心思。哪怕是半死不活,懷玉也啞着嗓子朝他說一句,“你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在心疼我?”

都這副模樣了,還有心情說這種鬼話?江玄瑾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沒有!”

委屈地扁嘴,懷玉低聲嘟囔:“真絕情……”

絕情的江玄瑾板着臉,正待問問她到底爲什麼弄成這樣,卻見牀上這人像是撐不住了似的歪了腦袋,眼睛也陡然闔上。

嚇了一跳,他立馬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一息尚存。

心口一寂,之後又瘋狂地跳動起來。江玄瑾低頭看了看,覺得自己可能得了什麼心病,今日一整天都不太正常。

“君上。”靈秀出去沒一會兒又回來了,跺腳急道,“他們說府裡的醫女在夫人那邊,沒空過來!”

一聽這話,江玄瑾的臉色寒了寒。

罰家法尚可找到說法,但明知白珠璣傷得如此重,卻扣了醫女在自己身邊,擺明了是要置她於死地。堂堂御史夫人,心腸竟歹毒到了這個地步?

摘下腰間銘佩,並着荷包一起遞給她,江玄瑾道:“你拿這些去府外請個醫女回來,走側門,不必告知白家主母。”

“是!”

出府去請的醫女來得就比府裡的輕快多了,只是,那醫女自打進門看見牀上的人,眉頭就沒鬆開過。

“得先替姑娘將衣裳褪下來,替我備些溫水。府上若是有乾淨的鹽,也拿些過來。”她道。

靈秀照辦,江玄瑾守在旁邊看着,忍不住問了一句:“有大礙嗎?”

醫女嘆了口氣道:“這豈止是大礙,能活下來都算這位姑娘命硬。瞧她的脈象,先前身子想必就有舊疾,加上這一身重傷,內外皆損、心神疲憊,小女真是沒什麼把握能治好。”

江玄瑾怔了怔,皺眉:“需要什麼藥材你只管說。”

“這已經不是藥材的問題……”醫女嘆息,看了看他的神色,無奈地道,“小女先寫個方子給這姑娘吊一口氣吧。”

“好。”

拿了紙筆由她寫,江玄瑾轉身走回牀邊,看了看那張慘白的臉,想了想,伸手抓住她的手,將自己常年戴着的沉香木佛珠抹到了她的手腕上。

申時一刻,太陽落山。

白德重終於忙完朝中事務乘轎回府,結果剛跨進自家府邸的大門,就有東院的家奴迎上來朝他道:“老爺,您快去看看夫人吧!”

“夫人怎麼了?”他不解。

那家奴在前頭帶路,一邊走一邊搖頭:“奴才不好說,您去到東院就明白了。”

白德重跟着走,心裡暗怪這白孟氏就會賣關子。

然而,到了東院的主屋門口,他頓時明白了家奴爲什麼不好說了。

向來整潔的屋子,眼下竟是一片狼藉。桌椅倒地,往日擺在各處的精美瓷器眼下皆成了碎片,銅香爐、銀痰盂,都砸在地上變了形,牆上甚至還有些血跡。

眉頭緊皺,白德重喝道:“這是進賊了不成!”

白孟氏哭着從側堂出來,捏着帕子就朝他跪下了:“老爺,你要給妾身做主啊!”

“到底怎麼回事?”白德重一把將她扶起來,“你要我做什麼主?”

擦了擦眼淚,白孟氏哽咽道:“您看見的這些,都是珠璣所爲!她昨晚一夜未歸,今早倒是偷偷溜了回來。妾身氣她不自愛,便想罰她一二長長記性,誰曾想她竟不服管教,打傷家奴不說,還將妾身屋裡的東西都砸了!”

白德重聽得一驚:“當真?”

“證據都在這裡,妾身還會撒謊不成?”白孟氏嘆息,“本是念着珠璣她失了婚事難過,不想與她太計較,關幾天磨磨性子也就罷了。誰曾想,她不但沒有絲毫悔意,還找了人來給她撐腰,該受的罰也不受,耀武揚威地就走了!”

白德重大怒:“誰敢給她撐腰?”

一提這個,白孟氏支吾了兩下,沒敢答。

旁邊的柳嬤嬤立馬接着道,“四小姐做的可不止這些呢!她還偷了二小姐的嫁妝,被發現也不慚愧,反而威脅說要將二小姐的嫁妝全都偷光!”

這叫個什麼話?白德重氣得眼前發黑,也顧不得什麼撐腰不撐腰了,伸手就拿出了衣袖裡的紅木戒尺,怒喝一聲:“她現在人在哪兒!”

白孟氏道:“在西院呢。”

白德重轉身就走,心裡簡直是火冒三丈!

他一向自律,教導子女也是盡心盡力,不求她們有多大出息,只要知禮義廉恥,辯黑白是非,那也就算沒枉費他多年心血。結果怎麼的,他竟還教出個囂張跋扈,無法無天的土匪來?

白珠璣昨晚徹夜不歸,他本就壓着氣,今日再一聽白孟氏所言,白德重真是恨不得把白珠璣打回孃胎裡,當從未生過這個女兒!

一路衝到西院,他推開廂房的門,就看見白珠璣正趴在牀上睡覺。

竟然還在睡覺!

怒氣衝了腦,白德重跨進屋,也沒看屋裡其他人,舉着戒尺就朝牀上的人打過去!

“老爺!”靈秀驚叫一聲。

白德重沒理她,也不可能理她,現在誰攔他都沒用。他這一戒尺揮出去就沒打算收手!

然而,電光火石之間,旁邊有人突然側身過來擋在了牀前。三尺長的紅木戒尺落在那人的手上,清脆的一聲響。

“啪!”

屋子裡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白德重愕然,盯着那人接住戒尺的手看了一會兒,才緩緩擡頭看向他的臉。

“白大人。”江玄瑾臉色陰沉,捏着戒尺的另一頭往旁邊一推,收袖問,“您這是做什麼?”

“君上?!”看見是他,白德重後退了兩步,一瞬間以爲自己闖錯了地方。可回頭看看,這屋子的陳設、屋外的景物、包括旁邊站着的靈秀,無一不證明這的確是珠璣的房間。

申時末,天色已晚,紫陽君竟然還在別人家女兒的房間裡?!

剛滯住的怒氣又翻涌上來,白德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惱又氣地道:“還以爲君上是個懂禮數的正人君子,沒想到也能做出這種私闖閨房的事情來!”

看不見牀上半死不活的親生女兒,倒是指責他私闖閨房?江玄瑾皺眉看着他,一瞬間就明白了白孟氏爲何敢把白珠璣打成這樣。

白德重這老頭子,壓根沒把白珠璣的性命當回事。

“君上。”旁邊的醫女戰戰兢兢地將藥遞給他,“得快些了,耽誤不得。”

一聽這話,江玄瑾也顧不得白德重了,接過藥就對靈秀道:“扶一把你家小姐。”

“是!”靈秀連忙過去坐在牀頭,托起李懷玉讓她側了身,方便灌藥。

這一翻動,白德重才發現牀上的人臉色慘白如紙,屋子裡的血腥味兒也重得很。

“怎麼回事?”他愣了愣。

靈秀咬牙道:“小姐被夫人打了個半死,眼下渾身沒一處好的地方。老爺不管不顧的,卻還要把小姐這最後一口氣給打沒!她好歹也是您親生的女兒啊!您的心怎麼這麼狠!”

一聽這話,白德重意外了:“夫人打了她?”

頓了頓,又皺眉道:“她犯那麼多錯,自是該打!”

額角青筋跳了跳,江玄瑾看着白德重,終於是忍無可忍,寒着臉喊了一聲:“御風!”

乘虛去了江府,御風聽了消息就先過來了白府。此時聞聲,御風立馬抽出腰上的峨眉刺。

“幹什麼?”白德重厲聲道,“這可是白府!君上越矩不說,還想欺主不成?”

完全沒有理會他的話,江玄瑾朝御風下令:“把閒雜人等清理出這個院子,你在門口守着,沒我的吩咐,一隻蒼蠅也別放進來。”

“是!”御風應下,峨眉刺橫到白德重面前,推着他就往外走。

這“閒雜人等”四個字裡,竟包括了他?白德重出了房間,回頭一看,當真是怒了:“江玄瑾,你欺人太甚!明日朝上,老夫定要參你一本!”

放下空藥碗,江玄瑾起身去門口,捏着門弦看着外頭那氣急敗壞的人,冷聲道:“大人只管去參,本君等着陛下召見。”

說罷,揮手就扣上了門,將嘈雜的聲音統統擋在外頭。

屋子裡的人都嚇得不敢吭聲,醫女哆哆嗦嗦地理着御風帶來的藥材,靈秀也慌忙去看牀上的懷玉。

不看不知道,這一看嚇得她驚呼出聲:“小姐!”

牀上的人眉頭緊皺,方纔還慘白的臉,轉瞬就紅成了不正常的顏色,嘴巴微張,渾身抽搐,像一條摔在石頭地上的魚。原本上好藥的肌膚,又滲出了血。

江玄瑾下頷緊了緊,連忙大步跨過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觸手滾燙!

輕吸一口氣,他扭頭看向醫女:“發高熱了。”

醫女一聽,慌忙放下手裡的東西,過去又把了把脈,神色霎時凝重。

怎麼?江玄瑾看着她。

醫女嘆息,伸手指了指門外,起身便往外走。江玄瑾會意,跟着出去,帶上門。

“我就直言了。”門關上,醫女低聲道,“這姑娘內外傷都重,尤其脾肺,若是不發高熱,吃些靈藥許還有轉機,但這時候高熱不退,恐怕……”

剩下的話她沒說。江玄瑾也明白,臉上波瀾不驚,袖口卻是微微收攏了些。

醫女嘆息:“我且去再給她抓些退熱的藥,勞煩君上找些酒水,讓人給她擦擦身子。能不能熬過去,就看她的造化了。”

“好。”低聲應下,他看着醫女離開,猶自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夜涼如水,白府裡各處都已熄燈安寢,唯獨西院這一間廂房燈火通明。伸手接了接從門縫裡漏出來的光,江玄瑾抿脣,極輕地嘆了口氣。

推門回去,他讓靈秀找了半罈子酒來,然後擰了帕子,一點點地替懷玉擦臉和手腳。反反覆覆一個時辰,竟也沒嫌煩。

醫女的藥熬送來,江玄瑾才終於停了手。

“給她喂下去。”醫女比劃,“小心別碰着她的傷口。”

靈秀應聲將懷玉抱起來,江玄瑾接過藥吹涼些,一勺勺往她嘴裡送。

然而,這回的藥李懷玉沒有嚥下去。竟是皺着眉悉數吐了出來。江玄瑾瞧着,臉色一沉,乾脆就放了勺子,端起碗捏着她的嘴灌下去。

雖還是吐出來了不少,但好歹也嚥下去一些。一碗藥見底,江玄瑾又鉗了她半個時辰,懷玉漸漸安定下來,不再抽搐。

夜色漸深,院子外頭的吵鬧聲也逐漸消失。靈秀不安地看了看時辰,又看了看坐在牀邊巋然不動的紫陽君,忍不住小聲道:“君上,您去客房歇着吧,這兒有奴婢看着。”

江玄瑾沒動,只換了帕子繼續替她擦臉,順口問了她一句:“你家小姐平日在府裡吃什麼?”

靈秀一愣,不懂他爲何要問這個,但還是如實回答:“按例每日早膳清粥小菜,晌午兩個素菜一兩米飯,晚膳與午膳差不多。”

說着,又絮絮叨叨地念叨:“這府裡都是些見高踩低的人,知道夫人不待見我家小姐。吃穿用度就都有虧待。先前小姐癡傻的時候,他們還拿小姐取樂,沒少趁着我不在打罵欺負她。如今好不容易小姐神智清醒了,他們又變着法剋扣月錢銀子,小姐日子過得實在艱難!”

江玄瑾聽完,看了牀上的人一眼,低聲道:“我以爲……倒當真是我錯怪她了。”

當時她說自己在白府吃不飽穿不暖,他還當她撒謊騙他同情,結果說的竟是真的,只是他不願意相信。

那這麼久以來,他以爲的那些謊話裡,是不是也有被他忽略了的、她的真心?

這念頭一起,耳邊頓時有無數她說過的話響起:

……

“你傻嗎,姑娘家說給你賠罪,就是想勾搭你的意思,誰管到底用不用賠啊!”

……

“我不會放手的,別說這些沒用的話。”

……

“在我眼裡,自然是你最重要。”

……

江玄瑾皺眉,下意識地想搖頭將這些聲音趕開。然而,最後最軟的那一句,還是無法阻擋地鑽進了他的耳朵。

“我想同你。歲歲常相見呢。”

她聲若黃鶯,尾音帶着媚人的小勾子,勾得人心裡發癢。

心口一熱,江玄瑾只覺得喉嚨微緊。低頭再一看,方纔耳裡眼裡那張笑盈盈的臉漸漸消失不見,牀上的人依舊虛弱又蒼白。

他倏地捏緊了手裡的帕子。

“君上?”靈秀嚇了一跳,不解地看着他。

微微一怔,他察覺到自己失態,緩緩垂了眼:“沒事。”

胸腔裡的躁動漸漸鎮定下來,江玄瑾伸手,又探了探懷玉的額頭。

高熱還是沒退。

心裡一沉,他扭頭朝醫女道:“來看看她。”

在桌邊打瞌睡的醫女回了神,連忙過來重新把脈。這一把,嘴脣就白了。

“如何?”江玄瑾問。

猶豫半晌,醫女艱難地吐出四個字:“聽天由命。”

江玄瑾聽了,低頭看着牀上的人,劍眉不鬆。

伸手撥了撥在她手腕上戴着的、跟了他多年的佛珠,他低聲道:“就算是天命,也該偏心你一些纔是。”

靈秀聽着這話,愕然地看他一眼,莫名地覺得鼻子發酸。

白德重從西院離開之後。又回去了白孟氏那邊。雖然很氣江玄瑾這霸道的行爲,但他冷靜下來也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於是問白孟氏:“珠璣身上的傷是你打的?”

白孟氏一頓,接着就委屈地道:“妾身不是說過了嗎?想讓她長長記性,所以讓人請了家法。可家法一點也不重啊,誰捨得當真用力打她?您切莫信了那些個障眼法!”

“那紫陽君是怎麼回事?”白德重皺眉,“你爲何之前不告訴我是他在護着珠璣?”

白孟氏更加委屈:“紫陽君什麼身份,半分顏面也不給妾身的,妾身哪裡還敢告他的狀?”

的確是半分顏面也不給,別說白孟氏了,他在他那裡都沒討着好。

白德重想了想,覺得白孟氏說的也沒什麼問題,氣歸氣,還是先洗漱休息,打算明日早朝參他一本。

可當真睡了一覺起來,走在上朝的路上,白德重又猶豫了。

昨日紫陽君面上一絲愧疚也沒有,行坐之間一身正氣,不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的模樣。臨走的時候,他更是半分也不怕他上奏皇帝,甚至說等着陛下召見。

是不是還有什麼隱情他不知道?

站在朝列中,悄悄看一眼龍椅上端坐着的帝王,白德重猶豫再三,終究是將想好的奏本給咽回了肚子裡。

今日上朝的人莫名地少,朝會一個時辰便結束了。白德重疾步出宮,想着若是今日江玄瑾還守在西院不給說法,那他便去找江家老太爺說道說道。

然而,一隻腳跨進白府,白德重被裡頭的場景嚇了一跳。

紅綢蓋着的聘禮擔子,從門口一路排到了前堂,一眼望過去,活像是一條火紅的龍。

“老爺!”門房滿臉喜氣地上來朝他行禮,“您可回來了,江家的各位都在前堂等着了!”

微微一愣,白德重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暗道自己真是氣糊塗了,都忘記今日是江府來下聘的日子。眼下璇璣的婚事纔是最重要的,至於其他,可以等空了再說。

提了提精神,他整理好儀態,邁步進了前堂。

白孟氏已經在前堂裡站着了,餘光往那滿屋滿院的紅色上一掃,簡直是喜上眉梢。

聘禮一向決定着婆家對兒媳婦的重視程度,她家璇璣可真是出息,竟讓江家給出了六十四擡的最高規制,光看前兩擔露出來的邊角,就能知道那紅綢下頭蓋着的東西分量多足。

她身後站着的白家親戚都豔羨地道:“璇璣嫁得好啊,這女兒沒白養!”

白孟氏一聽,心裡更是高興,面兒上卻還矜持地掩脣道:“聘禮是其次,璇璣能嫁個好夫婿纔是正事。”

幾個親戚又恭維她幾聲,直把白孟氏捧上了天。

江家的人坐在客座上安靜地喝着茶,沒吭聲。

白德重進來,也沒多看,先朝最前頭的江崇見了禮:“勞親家和各位久等。”

江崇起身,沒應他這一聲“親家”,拱手道:“白大人爲國效力,咱們等一等也是應當。”

白德重一愣,禮貌地笑着,卻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目光往旁邊一掃,他登時怔住了。

江老太爺拄着龍頭杖端坐在客座上,他身邊還有個笑吟吟的江深,背後站着的一排人都是江家叔伯親戚,隨意拎一個出來都是朝中有頭有臉的人。

怪不得今日朝會上空蕩蕩的,這些人怎麼都來這裡了?!

心裡驚駭,白德重強自鎮定,拱手朝着江老太爺補上一禮:“老太爺竟然親自過府,白某真是惶恐!”

江老太爺笑了笑,和藹地看着他道:“親家先坐。”

掃一眼他背後那些人,白德重僵硬地落座,只敢坐了半席,身子挺得筆直。

老太爺又道:“老朽今日,是來下聘的。”

白德重點頭,拱手道:“其實按規矩大將軍過來即可。您來一趟,倒是讓白某慚愧府上禮數不周。”

老太爺笑着搖頭:“老朽就是按規矩過來的,親家不必不安,府上禮數很是周全。”

這話什麼意思?白德重有點茫然,背後的白孟氏聽得也糊里糊塗的。

按規矩,不是該新郎的父親過來下聘禮嗎?江焱要娶親,老太爺來幹什麼?再者,大將軍方纔是不是嘴瓢了?怎的稱白德重爲“大人”呢?該同老太爺一樣稱“親家”纔是啊。

不等他們想明白,江老太爺又說了一句:“犬子玄瑾可還在貴府上叨擾?”

提起這茬,白德重臉色有點不好看了:“君上想必仍在西院。”

“那好。”老太爺點頭,轉眼朝江崇道,“去把他叫過來。”

白孟氏一瞧。急忙插嘴道:“江家今日這麼多人爲璇璣婚事而來,已經是興師動衆,何必再驚動君上呢?”

看她一眼,老太爺笑道:“若是爲貴府二小姐的婚事,老朽今日就不必坐在這裡。”

此話一出,白德重總算是想到點什麼,愕然地看了看江家的人,張嘴想說話,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荒謬,怎麼也說不出口。

白孟氏猶自不解地皺着眉,覺得這話莫名其妙。堂上白府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西院廂房。

江玄瑾一宿未眠,卻還是沒有等到牀上的人醒轉,一雙眸子盯着把脈的醫女,顏色深如黑夜。

醫女戰戰兢兢地按上脈搏,半晌也沒說個結果。他有些焦躁,上前就想再探探那人的鼻息。然而,手指還沒放上去,廂房的門就被人推開了。

“主子。”御風進來拱手傳話,“老太爺請您去前堂,大公子在院門外等您。”

請他去。想必就是白德重下朝歸府了。江玄瑾抿脣,看了看牀上這人,手指停在離她鼻息一寸遠的地方,想了想,終究是垂下去替她掖了掖被子。

“我先替她去解決別的事情。”他起身朝靈秀道,“照顧好你家小姐,若是有事,便來知會一聲。”

靈秀連連點頭。

接過御風遞來的乾淨外袍,江玄瑾更衣,就着涼水抹了把臉,出門去尋江崇。兩人一道去往前堂,剛跨過門檻,就聽得老太爺一聲呵斥:“你成何體統!”

衆人都嚇了一跳,不知他斥的是誰。江玄瑾卻很是自覺地上前,站在他面前低了頭:“兒子失禮。”

“你也知道自己失禮?”老太爺直瞪眼,“下聘的日子,你個要娶親的人,能比親家還晚來?”

剛剛還一片嘈雜的前堂,因爲這一句話,瞬間安靜得彷彿人全死了。

白德重瞪大了眼,白孟氏也瞪大了眼。後頭一衆白家的人個個都傻在了原地。有人甚至挖了挖耳朵,懷疑自己在做夢。

要娶親的人是誰?紫陽君?這老太爺莫不是老糊塗了?

一片震驚之中,江玄瑾面色很是平靜,轉身朝向白德重,淡聲道:“晚輩來遲,還望大人恕罪。”

白德重:“……”

雖然江玄瑾年紀輩分都比他小,但人家身份擺在這裡,一向是以“本君”自稱。乍一聽他自稱“晚輩”,白德重莫名地覺得心裡發慌。

“這是怎麼回事?”白孟氏不鎮定了,皺眉看一眼江玄瑾,又看向後頭的老太爺,“今日不該是替江家小少爺來給璇璣下聘嗎?如何就變成了紫陽君要娶親?”

老太爺杵着柺杖笑道:“今日請兩家這麼多人來,爲的就是將此事說清楚,以免日後落人口舌——玄瑾輩分比焱兒長,他的婚事,自然是要排在焱兒前頭的。今日我江府上下齊到,就爲讓白大人看見我江府的誠意,放心把女兒嫁給玄瑾。”

聽着這話,白德重很震驚,不是震驚江府誠意多麼足,而是震驚……紫陽君竟然真的要給他當女婿?

朝中多少人想與紫陽君攀親啊。齊閣老甚至願意把嫡女給他做妾,那般傾國傾城的美人他都沒看一眼,如何就瞧上了白珠璣?

要是沒有昨日的事,白德重可能還會天真地以爲紫陽君看上的是璇璣。但經過昨日的事……要是還不知道他想娶誰,他這四十多年就白活了!

白孟氏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霎時由紅變白,瞪眼看着江玄瑾,手指甲都嵌進了肉裡。

他想娶白珠璣?他怎麼能娶白珠璣!璇璣嫁給江焱尚算高攀,那四傻子憑什麼嫁給紫陽君?這事兒要是真成了,璇璣往後豈不是要喊她一聲嬸嬸?簡直荒唐!

怒不可遏,她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了,急急地開口道:“這事不行!”

白德重尚未說話,倒是女眷先出了聲。江老太爺皺眉,很是不悅地看她一眼,沉聲問:“爲何不行?”

白孟氏有些慌神,又氣又急地上前問:“老太爺可知君上意欲娶誰?”

“自然知道。”他點頭,“貴府四小姐,白珠璣。”

“既然知道,那老太爺也該知道,白珠璣癡傻多年、品行不端!嫁給小少爺尚且不行,又何德何能嫁給君上?”白孟氏連連搖頭。“請老太爺三思!”

這話說得難聽,無形中就踩了江焱一腳,旁邊的江崇看她一眼,登時也沒了好臉色。

“你放肆!”白德重察覺到不對,斥了她一句,“這裡哪有你說話的地方?”

“君上乃國之棟樑,他的婚事自然不能馬虎。老爺今日就算責罰妾身,妾身也非得說明白,不能讓她矇騙了君上!”白孟氏一副大義滅親的公正態度,“妾身所言,句句屬實。那白珠璣不但偷盜成性,而且還夜不歸家,聲名敗壞,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別家嫁女兒,都是巴不得說盡好話,生怕被婆家輕賤了去。這白府倒是好,下聘的人才說幾句話,當家主母就急急地要往待嫁的女兒身上潑髒水。

江玄瑾擡眼看着她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微微勾脣:“句句屬實?”

迎上他的目光,白孟氏有點心虛,卻還是使勁點頭:“是。府裡的人都知道!白珠璣因爲虛榮,偷了她二姐的嫁妝穿戴,昨日不知跑去了何處,一晚上都沒回來!”

“偷她二姐的嫁妝?”江玄瑾想了想,“白夫人指的是昨日四小姐身上那些首飾?”

“是的!”白孟氏篤定地道,“那都是妾身給二女兒備下的,妾身親自看過,不會有錯。”

嗤笑一聲,江玄瑾翻手拿出一支金絲八寶攢珠簪:“那白夫人且看看,這個是不是也是二小姐的嫁妝?”

這是白珠璣在墨居里落下的,還是御風撿着了帶來的白府,本是打算等她醒了就還她,沒想到還派上了用場。

白孟氏瞧了瞧他手裡的簪子,覺得做工跟白珠璣身上那些差不多,當即就點頭:“是!這個也是!”

收回手,江玄瑾點頭:“這就好辦了,這簪子出自滄海遺珠閣,滄海遺珠閣的陸掌櫃的家宅就在隔壁。白夫人若執意說這些東西是你替二小姐置辦的嫁妝,那不妨就把陸掌櫃請來,一問便什麼都清楚了。”

此話一出,白孟氏的臉頓時一青。接着就怒道:“君上的意思是妾身在撒謊?”

這是惱羞成怒的反問,一般人被她唬住,怎麼也會說句“我不是這個意思”之類的場面話。

然而,她面前站的是從來不給人顏面的江玄瑾。

“你本就在撒謊。”他斂眉,神情越發冷冽,“四小姐那一身首飾是滄海遺珠閣陸掌櫃相贈,卻被你說成了偷的白二小姐的嫁妝。白家的當家主母,竟這當衆污衊小輩?”

沒想到謊話會被當場拆穿,白孟氏頓時臊得站不住腳,結結巴巴支吾兩句,窘態盡顯。

她這模樣,白德重看着都覺得丟臉,怒斥道:“你怎麼敢在這裡胡言!”

“妾身……”白孟氏咬牙,厚着臉皮抵死不認,“妾身沒撒謊!分明是君上有意包庇白珠璣!退幾步來說,就算那首飾她是從別處得來的,她夜不歸家也是事實!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待在別人家裡過夜,誰知道發生過什麼事!”

“你胡鬧!”事關女兒家的名節,白德重終於是坐不住,起身就給了白孟氏一巴掌。將她打得踉蹌幾步。

捂着臉扶着桌子,白孟氏眼神越發怨毒:“妾身說的是實話,也是爲了咱們白家好。君上若是一時衝動娶了珠璣回去,再發現什麼不對,豈不是要怪罪咱家?”

這話可以說是用心險惡了,一字一句都暗示白珠璣不乾淨,當着兩家長輩的面說出來,幾乎是沒打算給白珠璣留活路。

江家衆人面面相覷,沉默了片刻之後,江老太爺突然站了起來,朝白德重彎了彎腰。

白德重連忙伸手作扶,皺眉道:“您這是折煞白某!”

“老朽理應行這一禮。”江老太爺嘆息,“如白夫人所言,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留在別人家過夜,的確是不像話。”

白孟氏聞言大喜,以爲自己的話終於有了作用。

然而,老太爺接着就道:“更何況玄瑾向來是守禮的人,知道這樣對四小姐不好,卻還將她留在了江府過夜,實在是老朽教子無方,愧對親家!”

後頭的江崇也跟着彎腰:“我身爲大哥,沒有阻攔他,也愧對白大人!”

江深拱手:“我身爲二哥,亦沒有阻攔,更是愧對白大人!”

江家後頭那一排知道“三公子在房裡藏女人”之事的人,統統都朝白德重行了禮。他們身爲江家人,不但沒有阻攔,反而還特別高興,實在是很慚愧啊!

看着面前這齊刷刷的腦袋頂,白德重愣住了,白孟氏也愣住了。

“昨晚……珠璣是在江府過的夜?”白德重低聲問。

江玄瑾看他一眼,神色冷淡:“四小姐昨日在江府崴傷了腳,一時行走不便,晚輩便讓她住在了客樓上。此事是晚輩考慮不周,與四小姐無關,還請大人恕罪。”

什麼偷盜成性,什麼夜不歸家與人有染,原來統統都是污衊!衆人聽江玄瑾說完之後,目光便落在了白家主母身上。這回,就連白家自家人都覺得,白孟氏這回的舉止真是惡毒又荒唐!

白德重頗爲愧疚地看着江玄瑾:“所以君上昨日那般蠻橫,是因爲老夫冤枉了珠璣?”

臉色微沉,江玄瑾道:“大人覺得自己僅僅只是冤枉了她?”

白德重微愣:“不然?”

看一眼白孟氏,江玄瑾對白德重道:“您的夫人將您親生的女兒打掉了半條命,昨晚若不是晚輩攔着,您那一戒尺下去,她怕是要斷了氣!您倒是好,不聞不問便罷,還冤她怪她,一言一行,可有半分值得玄瑾敬重之處?”

白德重心頭一震,張了張嘴,竟是無法反駁。

後頭江家的人也嚇着了,連忙問他:“怎麼回事?四小姐受傷了?”

江玄瑾垂眸,掩了情緒答:“生死未卜。”

一聽這詞,白德重不敢置信地看向白孟氏,後者連忙低頭,小聲道:“我可沒下那麼重的手。”

都是家奴動手打的。

顧不得招呼其他人了,白德重擡步就往西院走。江老太爺也坐不住,生怕好不容易盼來的兒媳婦就這麼沒了,連忙拄着柺杖跟上去。

他一動,江家的人全動了起來,只留白孟氏和幾個白家人呆滯地站在堂內。

一行人快到西院,卻見個丫頭從西院門口跑出來,跑得又急又快,一個趔趄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靈秀?”白德重瞧見就喊了一聲。

像是摔得狠了,靈秀沒能爬起來,趴在地上擡頭看見江玄瑾,傻兮兮地咧嘴就笑:“君上,小姐熬過來了!”

這笑容燦爛得很,饒是臉上一片髒污,也像是發着光一般。然而,這光只留了兩瞬便褪了個乾淨,靈秀怔然地望着一處空地,突然就嚎啕大哭。

一晚上的擔驚受怕,一晚上的心驚肉跳,全被她哭了出來,哭聲悲慟,聽得在場的人心裡都泛酸。

江玄瑾看着她,一直攥着的手也微微一鬆。

熬過來了……

這四個字聽得衆人心裡都有點複雜,白德重看了看前頭那狹小的廂房,終於覺得自己當真是待珠璣不好,竟任由她被欺負成了這樣。

他轉頭。朝身後這一羣人道:“屋子小,讓君上和老太爺先進去吧,各位不妨在旁邊的廂房裡歇歇腳。”

這麼多人去看病,也影響病人。衆人雖然都想去看看那四小姐,但主人家都這麼說了,便也識趣地點了頭。

江玄瑾進了廂房,熟門熟路地去牀邊,低頭看了看牀上那人的臉色。

依舊是一張慘白的臉,但隱隱的,能感覺到一絲生機了。

鬆了眉頭,他看一眼旁邊的白德重,起身讓了個位置。白德重湊上前看了看,眼裡愧疚之色更濃。

“我不是個好父親。”他道,“當初答應她娘好生照顧她,我沒做到。”

江老太爺道:“現在補償還爲時不晚。”

白德重苦笑:“老太爺覺得白某該如何補償纔好?”

“這還不簡單?”老太爺瞪眼,捏着柺杖指了指旁邊的江玄瑾,“把女兒嫁給他,就是最好的補償了。”

“……”

白德重沉默,沉默之後不得不承認:“老太爺說得對。”他看向旁邊的江玄瑾:“大概是老天爺心疼珠璣,所以讓她得了君上的青睞。坦白說,今早白某差點當真參了君上一本。幸好。幸好白某信了一次君上的好人品。”

江玄瑾低頭不語。

江老太爺笑道:“真參他一本也好,這孩子還沒被人蔘奏過呢,有個經歷也不錯。”

親家這麼豁達,白德重心裡更是感激,但看一眼牀上虛弱的人,他有些擔憂地問醫女:“當真沒事了嗎?”

醫女疲憊地笑道:“方子已經開好,一日三次藥,悉心照料就沒事了。”

點點頭,白德重又朝江玄瑾拱手:“多謝君上救小女一命。”

江玄瑾還沒來得及應,旁邊的江老太爺就搖頭道:“這有什麼好謝的?他要是不救,就沒媳婦了!”

說着,又拉着白德重往外走:“既然親家也接受這婚事,那就詳議一番婚期,順便把聘禮收了。”

白德重連連應是,踉蹌幾步跟着他出去,卻又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

幽暗的廂房裡,紫陽君安靜地站在牀邊,姿態蕭然,一如在朝堂上他看見的那個背影一般。明明離人很近,可又讓人覺得很遠。

東院主屋。

白璇璣已經默默掉了半個時辰的眼淚,白孟氏拿冰敷着臉。眼裡也滿是不忿。

“她肯定是用了什麼狐媚手段,不然君上能看上她?”白孟氏恨聲說着,又安慰她兩句,“你別急,他們只說讓紫陽君的婚事放在前頭,可沒說要退你的婚啊。”

“提也沒提一句,跟明說退婚有什麼分別?”白璇璣抹淚,“再說,就算不退,我嫁過去也低了白珠璣一頭。”

能有個好婚事固然讓她高興,但更讓她高興的,是能踩白珠璣一腳。如今不僅婚事搖擺不定,白珠璣還反過來踩了她一腳,這叫她如何甘心?

一想起方纔家裡親戚那好戲一般的眼神,白璇璣就心裡生恨。

白孟氏嘆了口氣:“早知道就該直接打死她,這樣就算紫陽君想娶,她也沒命嫁。”

聞言,白璇璣擡眼看了看她。

心裡一虛,白孟氏連忙道:“我開玩笑呢,真打死了,我也得吃牢飯。”

擦了擦眼淚。白璇璣道:“若是明面上打死,您肯定是要吃牢飯的。”

但若不在明面上呢?

白孟氏一愣,看了看她的眼神,倏地覺得背後一涼。

江家人與白家人談好婚事細節,便舉家告辭了。江老太爺跨出門,看了一眼並未跟着出來的江玄瑾,又氣又笑:“你堂堂紫陽君,是要倒插門了不成?”

“我有東西要還她。”江玄瑾道,“等她醒了,還完就走。”

擔心人就擔心好了,還找個什麼還東西的爛藉口。老太爺聽得直搖頭:“出息!”

江玄瑾置若罔聞,目送他們離開,與白德重說了兩句便回去西院。

“主子。”御風跟在他身後道,“您先睡一覺吧,眼睛都泛紅了。”

江玄瑾搖頭,坐在牀邊道:“今日未去早朝,不少事要處理,你替我沏盞茶便是。”

御風嘆了口氣,領命而去。

手邊有不少剛送來這裡的摺子,江玄瑾揉了揉眉心,耐心地拿起來一本本地看。看到第五本的時候。牀上的人咳嗽了一聲。

微微一驚,他連忙欺身去看,卻見白珠璣一雙眼緊閉,嘴脣微微張了張,像在念什麼。頭一遍沒聽清楚,第二遍這兩個字就清晰了。

她喊的是:父皇。

江玄瑾一愣,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接着就笑了。

做夢還夢見自己當公主,可把她美壞了!

正想伸手去碰碰她那胡言亂語的嘴脣,外頭卻突然傳來一聲呵斥:“什麼人!”

是御風的聲音,江玄瑾挑眉,放了摺子起身去打開門。

門外,御風一手端着茶,一手捏着峨眉刺,滿眼戒備地看着對面。

他對面站着個人,那人一身銀絲雪袍,捏一把南陽玉骨扇。

“滾開!”陸景行擡眼看他,眼裡滿是戾氣。

第79章 月亮第20章 沒出息的四小姐第86章 我一點也不記仇第69章 男人要會心疼人第38章 紅嫁衣與藍嫁衣 補加更不算鑽石第102章 小混蛋小禍害第44章 他比我重要? 帶2200鑽石加更第115章 姓李的孩子第35章 十個面首 帶1150鑽石加更第34章 吃醋 帶1000鑽石加更第110章 她嘗過的痛苦,你嚐嚐第40章 你太好看了,我忍不住 帶1600鑽石加更第35章 十個面首 帶1150鑽石加更第7章 纏住他,套路他!第75章 最不屑一顧是相思第23章 人模狗樣的第35章 十個面首 帶1150鑽石加更第59章 皇姐第10章 江家未來的孫媳婦第75章 最不屑一顧是相思第83章 你也該歸我第5章 賴上他了第90章 男主外女主內第66章 誰更重要第115章 姓李的孩子第105章 帝妃第101章 價值連城第45章 還是各不相干爲好 帶2350鑽石加更第18章 換了個人似的 200鑽石加更第64章 紫陽君的套路第67章 瓶子倒了第31章 我娶她 帶550鑽石加更第31章 我娶她 帶550鑽石加更第27章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350鑽石加更第38章 紅嫁衣與藍嫁衣 補加更不算鑽石第82章 記仇的長公主第109章 弒君第92章 進步巨大的紫陽君第2章 看着自己出殯第108章 七七四十七第96章 壞人也是有感情的第42章 圓房 帶1900鑽石加更第50章 算計 帶3100鑽石加更第54章 兩封信第109章 弒君第80章 總有個人先開口第19章 脾氣古怪的小叔第93章 年關第57章 救我夫君第75章 最不屑一顧是相思第44章 他比我重要? 帶2200鑽石加更第87章 最後兩分瀟灑第86章 我一點也不記仇第77章 誅心第71章 搞事情第59章 皇姐第48章 七出之條 帶2800鑽石加更第29章 我幫你搶回婚事第24章 人家真是想死你了! 300鑽石加更第84章 別鬧了第101章 價值連城第105章 帝妃第72章 馴服的狐狸第8章 丹陽長公主的餘孽第70章 燕雀與鴻鵠第25章 紫陽君的婚事第18章 換了個人似的 200鑽石加更第25章 紫陽君的婚事第88章 莊家九公子第83章 你也該歸我第59章 皇姐第23章 人模狗樣的第111章 看你洗澡啊第30章 三公子藏女人了! 400鑽石加更第34章 吃醋 帶1000鑽石加更第70章 燕雀與鴻鵠第81章 一盤窩頭第56章 月信來過了嗎?第95章 骨子裡的惡第13章 找人幫個忙 100鑽石加更第90章 男主外女主內第93章 年關第83章 你也該歸我第3章 是不是認識他?第88章 莊家九公子第13章 找人幫個忙 100鑽石加更第7章 纏住他,套路他!第74章 想見她第106章 玉雕第56章 月信來過了嗎?第111章 看你洗澡啊第72章 馴服的狐狸第34章 吃醋 帶1000鑽石加更第91章 空城第66章 誰更重要第52章 重翻舊案第42章 圓房 帶1900鑽石加更第106章 玉雕第11章 愛屋及烏 50鑽石加更
第79章 月亮第20章 沒出息的四小姐第86章 我一點也不記仇第69章 男人要會心疼人第38章 紅嫁衣與藍嫁衣 補加更不算鑽石第102章 小混蛋小禍害第44章 他比我重要? 帶2200鑽石加更第115章 姓李的孩子第35章 十個面首 帶1150鑽石加更第34章 吃醋 帶1000鑽石加更第110章 她嘗過的痛苦,你嚐嚐第40章 你太好看了,我忍不住 帶1600鑽石加更第35章 十個面首 帶1150鑽石加更第7章 纏住他,套路他!第75章 最不屑一顧是相思第23章 人模狗樣的第35章 十個面首 帶1150鑽石加更第59章 皇姐第10章 江家未來的孫媳婦第75章 最不屑一顧是相思第83章 你也該歸我第5章 賴上他了第90章 男主外女主內第66章 誰更重要第115章 姓李的孩子第105章 帝妃第101章 價值連城第45章 還是各不相干爲好 帶2350鑽石加更第18章 換了個人似的 200鑽石加更第64章 紫陽君的套路第67章 瓶子倒了第31章 我娶她 帶550鑽石加更第31章 我娶她 帶550鑽石加更第27章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350鑽石加更第38章 紅嫁衣與藍嫁衣 補加更不算鑽石第82章 記仇的長公主第109章 弒君第92章 進步巨大的紫陽君第2章 看着自己出殯第108章 七七四十七第96章 壞人也是有感情的第42章 圓房 帶1900鑽石加更第50章 算計 帶3100鑽石加更第54章 兩封信第109章 弒君第80章 總有個人先開口第19章 脾氣古怪的小叔第93章 年關第57章 救我夫君第75章 最不屑一顧是相思第44章 他比我重要? 帶2200鑽石加更第87章 最後兩分瀟灑第86章 我一點也不記仇第77章 誅心第71章 搞事情第59章 皇姐第48章 七出之條 帶2800鑽石加更第29章 我幫你搶回婚事第24章 人家真是想死你了! 300鑽石加更第84章 別鬧了第101章 價值連城第105章 帝妃第72章 馴服的狐狸第8章 丹陽長公主的餘孽第70章 燕雀與鴻鵠第25章 紫陽君的婚事第18章 換了個人似的 200鑽石加更第25章 紫陽君的婚事第88章 莊家九公子第83章 你也該歸我第59章 皇姐第23章 人模狗樣的第111章 看你洗澡啊第30章 三公子藏女人了! 400鑽石加更第34章 吃醋 帶1000鑽石加更第70章 燕雀與鴻鵠第81章 一盤窩頭第56章 月信來過了嗎?第95章 骨子裡的惡第13章 找人幫個忙 100鑽石加更第90章 男主外女主內第93章 年關第83章 你也該歸我第3章 是不是認識他?第88章 莊家九公子第13章 找人幫個忙 100鑽石加更第7章 纏住他,套路他!第74章 想見她第106章 玉雕第56章 月信來過了嗎?第111章 看你洗澡啊第72章 馴服的狐狸第34章 吃醋 帶1000鑽石加更第91章 空城第66章 誰更重要第52章 重翻舊案第42章 圓房 帶1900鑽石加更第106章 玉雕第11章 愛屋及烏 50鑽石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