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鬆叫道:“你再想想,是直接蓋上去的,還是滑動後再蓋的?”
“真沒注意,這是我爸生前就打好的,有區別嗎?”譚誠金顧不得擦汗水。
“可能有暗槽和榫頭,更加嚴絲合縫,防水防蟲,先得找對方向,放下吧。”張鬆踩踩站的位置,“這邊寬,那邊窄,蓋子可能向哪邊滑動?”
何青屏指窄的一頭:“從那邊移向這邊。”
“關鍵有防水膠,推是推不動的。”張鬆像焦躁的猴子抓耳撓腮。
“實在不行,就楔入鋼釺硬撬,新棺材買好了,這口沒用了。”譚誠金是輸紅眼的賭徒。
“忘帶一樣東西,大錘,用石塊墊住這頭,一起往那邊敲,三人合力,力道也不小。”何青屏找合適的石塊。
突然,白嵐“咚”地一下蹦到棺蓋上,右腳打滑,對空氣連抓帶薅穩住身體,朝男人們招手:“都上來,跳。”
張鬆省悟:“對,跳,使勁跳!”也蹦到蓋子上。
一時間,棺蓋上手舞足蹈、踢踏蹬踹,像四個戴着古怪面具跳大神的巫婆,“咚咚”的中空聲雜夾着隱約地“嘎吱”聲,蓋板隨時會斷裂塌陷,一隻鳥驚叫着,從左側叢林裡彈射而起,劃過天空。
她高舉雙手:“膠再頑固,也該投降了,再看你們的。”跳回土堆上。
男人忙着墊石塊,她掀起防毒面具:“看明白了,幸虧這是白天來遷墳,要是黑燈瞎火去盜墓,一定整出驚天動地。”
他們沒工夫說笑,各就各位,張鬆發出口令:“一、二……敲。”棺材整體晃動,連續不斷地敲擊,石屑橫飛、火星直冒,一口氣連敲幾十下。
“動了!”蹲着的她驚叫,揮手加油,“再來,又動了!”
終於露出一條黑漆漆的縫,她剛想探頭,“媽呀”一聲往旁邊躥,“忘了戴了!”戴好面具回到原地,縫隙已有書本寬,見到白布包裹的腦袋,她有些不安地全身抖動。
張鬆擺擺手:“錯榫了,搬開蓋子,拿出東西,再蓋上。”
何青屏走到另一端,她到他身邊一起蹲下,各抓一隻角,“嘿”聲中衆人合力,棺蓋應聲揭起。
棺底發黃的白布滿是黴斑,圍繞屍體有黑乎乎的黏稠又凝固的液體,裹屍布白裡透黑,不見破損,譚誠金提到的兩隻白包一動不動地躺着,再無其它東西。
白嵐見他們只顧發呆,起身抓起一隻,“咦!”用力晃動,“裡面什麼啊?像砂子。”
“不可能!”男人們一起發喊。
何青屏一把抓過:“砂子能這麼輕?”另一隻手猛捏幾下,手感像抓小米,立時臉皮大變,順手扔給張鬆,“裡面是紙袋,防潮用的!”
譚誠金額上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掉:“那我媽神神秘秘地幹什麼?碰都不讓我碰。”沮喪地萎頓於地。
張鬆從包裡取出一把軍刀,何青屏小聲說:“口子小點,等會再放回去。”盯着另一隻白包,“你爸倒真細緻,連防潮的東西都想到了……”彎腰探身輕輕抓起,手感完全不同,喜道,“哎,是這隻!”
譚誠金一躥而起,伸手抓握,喜極而泣:“我就說嘛!”蹲下後戰戰兢兢地解着布袋。
白嵐伸過手:“拿來。”直接用軍刀挑斷繩索,用力拉大袋口,露出裹着透明塑料紙的綠色花紋圓紙筒:“拉住筒,別太用力。”
何青屏和張鬆合上棺蓋,也蹲他們身邊,八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譚誠金捧在手裡的紙筒,白嵐又用軍刀從上到下劃一條口子,他剝掉塑料紙,抓住筒蓋。
“打開啊!”齊聲催促。
譚誠金挨個看一遍,搖搖頭:“還是你們來吧。”
“不是畫,就是字,多明顯呀。”白嵐搶過紙筒,左旋右擰,“砰”地一聲揭掉蓋子,朝筒裡一看,“咦!怪了。”又把筒遞還回去。
譚誠金只看一眼,臉唰地一下白了,汗珠又現,右手往外抽,竟抽出一角報紙。
“小心,可能在裡面。”何青屏提醒,見他抖得厲害,“我來。”
他拈住報角往外拽,漸漸露出一大卷裹得緊實的報紙,抓牢全部拉出,那捲報紙鬆散開來,往筒裡瞧瞧,倒過來晃動,扔到一邊,四人擠動手,轉眼間抖開報卷,又一張一張地分開驗看,除了報紙,只有報紙。
譚誠金欲哭無淚:“我媽這玩笑開得太大了!”
白嵐氣得撕扯着報紙:“還世代文人,搞出的事莫名其妙,就爲騙你這個傻兒子。”
何青屏與張鬆對望一眼:“沒道理啊!”
“怎麼沒道理?爸媽早看透他了,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這次真是賠了墳又折了錢。”她到揹包前,“還準備這麼多吃的……”
“噓!”何青屏拉譚誠金起身,“你媽用的是障眼法,她這樣做,肯定是你爸授意,畢竟沒經驗,患得患失的,反倒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譚誠金耷拉着腦袋,白嵐重新湊到跟前。
張鬆摸摸棺蓋:“沒錯,如果沒東西,就不必唬人,把裡面翻個底朝天。”
何青屏示意大家戴好面具,與張鬆擡起棺蓋放到主墳上,察看更加仔細,除了頭部,從肩到腳幾乎一樣寬,二人拿着樹枝遍體戳驗。
何青屏從土裡撿起軍刀:“誠金,得豁開白布,你來還是我來。”到揹包裡翻出兩雙半透明塑膠手套,把一雙扔給張鬆。
“大哥,你來吧。”譚誠金縮後兩步跪在土堆上。
何青屏右手握軍刀,走到屍體肩部蹲下,左手用力揭起側面白布,手腕翻轉,倒着輕輕插入刀,刀鋒朝上,邊揭邊劃,破開處綻露黑色壽衣,他像動手術的外科大夫,眼皮不跳,表情肅穆,一直劃到膝蓋下面。
張鬆戴好手套,拈住肩部白布,何青屏拈住膝蓋處的白布,對視後默契地同時掀起。
白嵐驚呼,譚誠金一聲慘叫,歇斯底里地雙手狂插黃土,張鬆和何青屏也倒吸幾口涼氣,渾身汗毛倒立。
胸脯至陰部的衣服已腐爛不堪,腹部下陷處一團漆黑腐肉淤積,肋骨清晰可見,幾點暗紅處有白色東西蠕動,破損不嚴重的兩條褲管間,露出一截纏着同樣塑料紙的綠色紙筒。
何青屏用刀繼續劃開到腳部,待全部掀開,見筒的長短正好與腿相齊。
譚誠金跪爬到棺邊,揮動雙手正欲抓握,何青屏抓住手腕:“不能直接用手。”
他和張鬆各拿一疊報紙,包好紙筒兩端,穩穩的擡起,輕輕地放在土堆上,何青屏拿軍刀劃開塑料紙,又起身合上棺蓋。
“大哥,我受不了,你們來吧。”譚誠金依然癱在地上。
白嵐取過第一隻紙筒:“要有東西,裝這裡面,幸虧是白天過來的!”
張鬆快速拔掉蓋,歡呼一聲:“有了!”伸手拉出一截,上面又裹着一層透明塑料紙,裡面是銀色白鐵皮金屬筒,整隻拉出,再切開塑料紙,拔掉金屬蓋,露出一根雞蛋粗細的木質畫軸。
“真是畫!緊張了,誰畫的呢?”白嵐拍打胸口。
譚誠金像吃了興奮劑,轉眼恢復過來,探身伸手接過金屬筒:“終於找到了!大哥,給你。”
何青屏深吸一口氣,默默地閉眼向天,祈禱老譚家在清代是著名收藏家。
“誠金,你好好接住。”何青屏倒轉筒口,譚誠金抓住畫軸輕拉,畫卷一寸一寸地出來,再雙手捧給何青屏。
他解開白布結,衆人左扶右護緩緩展開,第一幅是畫,第二幅是畫,第三幅還是畫,三幅畫都卷在那根唯一的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