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冰潔接過話:“去年就聽嫂子提過,上個月不是遷了嗎?”
表叔緊攥鈔票:“是託人找過向家族長,說得好好的,突然變卦了,獅子大開口,要五萬,她爸是病死的,把家砸了賣了,也沒這些錢。”
“他爸墳裡也有東西?”無利不起早,她知道這是唯一的真理。
“那她沒提起,怕水把墳衝跑,其實,找個地方一埋,就行了,她偏不依,跟我兒子鬧。”表叔往身上套衣服。
“鬧得挺厲害,經常威脅要離婚,我去勸過好幾次。”三叔把錢揣兜裡。
“遷墳,肯定要花些錢的,我爸媽上向陽峰,也花了好幾萬,這個實在幫不了。”她衝何青屏說,“我們這裡兩處好風水,一是向陽峰,另一處是沿日梭河一直往上,在與鄰縣的交界處,有一座雙龍山,山更高,三條山脈像三條龍在那裡碰頭交匯,雙龍山是龍頭,景色特別壯觀,很多老人的最大心願就是‘來世上雙龍,今朝苦願受’。”
他悄悄指一下手腕:“有機會帶我去玩。”心想又不是專業遷墳慈善,反應尤其冷淡。
表叔見他沒反應,着急道:“今年下了好幾場暴雨,沖走好多墳,有些人還在泥裡撿到好多東西,都是銅器,要再不遷,明年就真沖走了。”
他想泥石流衝下來的不可能有瓷器:“表叔,我們還有急事,你兒媳婦有什麼話,讓她跟小潔講,一能減輕她的抱怨,二來姐妹間說話更方便,我不是推諉,凡是這邊的事,全部由小潔說了算。”心說向陽峰下來的東西,至今沒掃過一眼,哪有閒情關注泥裡撿來的。
這時,三叔和二叔下車,那表叔慢慢地挪動屁股,欲言又止的樣子,待下車,見她與他們揮手說再見,猛地撲上前,拍拍她胳膊:“要是能幫她爸遷墳,我告訴你們誰家祖墳有東西,也都是想遷墳的。”
她大惑不解:“叔,別人祖墳裡有東西,跟我們沒關係呢。”
“你們不就是專門收祖墳裡的東西嗎?真的,我們那邊住着原來的大戶人家,好幾家。”表叔見何青屏打方向盤,雙手扳住門,急得直跳腳。
何青屏擠出一點笑容:“你讓兒媳婦跟小潔說,我們辦完事,還可以再回來。”忽然心中一動,事情往往都是無意間撞上的,上螺旋峰便是如此,對他的話不抱希望,看看也無妨。
她囑咐表叔:“我叔有我的電話,讓她給我打。”見他鬆開手,“走吧。”
兩人同時長出一口氣,他按照GPS提示路線行駛,恨不得生出翅膀。
“母以子爲貴,自從去年生了兒子,那嫂子又驕又橫,一不合心意,就揚言離婚、帶走兒子,所以表叔他們乾着急,說是爲了兒媳,不如說是爲了孫子。”她打開音樂。
“你定,看她能不能說服你。”他搖下窗戶,遞給她香菸,“提醒一句,你這表叔很有心眼,心裡藏着別的想法,最簡單的,他想趁機撈一把。”
“呵,你太高估他了吧,爲什麼?”她覺得他門縫裡看人。
“就因爲他一路上只聽不說,在動心眼,最後才憋出關鍵一句,告訴我們實情,不信,你等着瞧。”他關閉GPS的語音功能。
兩人車快,趕到在路上預訂的溫江“峨山大酒店”時,其餘人還在路上。
他們抓緊時間沖掉滿身汗臭,他剛點上香菸,傳來敲門聲,她用毛巾擦着溼發開門,只見敲門人尖叫着朝自己撲來,她慌忙抱住,跟拎着揹包的張鬆打招呼。
“你想勒死我呀,快鬆手。”夏冰潔對吊在脖子上的人說。
“姐,說好了,今後每次必須帶着我,這一路上憋壞了,心裡像長出無數隻手。”小梅落地關門。
“看把你激動的,連哥也不叫,桌子上有茶,還有冰水。”夏冰潔覺得小梅正點燃自己的情緒。
“姐夫。”小梅仍按自己習慣叫,一下躥到他跟前,“謝謝你帶上我玩。”
何青屏眯着眼:“是玩嗎?我沒覺得呢。”
張鬆把包遞給他,擰開礦泉水:“你們不知道,自從十點半與她在夕照峰下碰面,問個沒完沒了,怪你們太慢,怪工作沒安排好,怪給她說晚了,一會下水,一會跳上皮艇,恨不得要從懸崖絕壁爬上去。”
“冤枉,一點沒耽誤,也耽誤不起,那族長眼看着就下來了,我急得差點尿褲子,幸虧那譚誠金手腳麻利,見我手勢,拎起袋子跑到崖邊,想都沒想,揮手就往下扔,掉轉頭又跑回原處。”夏冰潔在路上本想跟何青屏講看到的過程,見他總哼哼,便憋迴心裡。
小梅光着腳丫蹦到衆人中間,神情緊張地說:“終於等到我姐的短信,趕緊招呼他上艇,以爲他挺靈巧,一腳踩空,撲通掉進水裡,我邊撈他,邊往山頂看,就看一件紅色的東西向頭頂砸來,嚇得我直抱頭,跟他又一起掉進水裡,那東西掉在離艇十米處,直往水裡鑽,心一下冰涼,那裡像峽谷,水最深,我哪有那麼好的潛水本事啊,爬上艇四下尋找,那東西在前面不遠處慢悠悠地冒出來,半漂半沉的,哎呀,我的天啊,把我急得喲,生怕袋口不嚴實,透進水,恨不得跳進去撈。”
何青屏被她的動作逗樂:“漂了很遠嗎?”
小梅擡手製止張鬆不要搶話:“我來說,幸好那東西沒槳,他拿着帶鉤竹竿,兩次都鉤着了,往回拽,河水往下衝的力道特別大,拉到半道又跑了,我看這不行,趕緊劃,等捱得近了,我說你撈我,接着跳進水裡,單手抓住它,一手再薅竹竿,終於,它不再跑了。”
“差點把艇都整翻,小梅反應快,揚手把包扔給我,抓住艇後的繩子跟着往下漂,差不多有十分鐘,纔到水面寬闊的地方。”張鬆不顧小梅的阻止補充說明。
“到了日梭河橋下,鉤住岩石上岸,放開艇,讓它自由玩去,上到橋上,麻煩了。”小梅彷彿渾身仍然溼淋淋的樣子,抱着雙臂打着哆嗦,“那些鬼司機沒一個敢停的,以爲他劫財又劫色呢,加上他長得不太像好人。”
張鬆哈哈大笑:“幸虧我計高一籌,不然這會還在橋上呢。”
“哎呀,沒埋沒你的功勞,他讓我到道邊先躲起來,然後一招手,轉眼兩臺車停他面前,一輛的士,一輛黑車,最後上了的士,那司機見到我的樣,以爲我是埋伏的歹徒呢,跟我們商量,說順風車,不要錢,到城裡,我們下車就行。”小梅通過肢體把所有細節都表述清楚。
“我說好,到了城裡,那司機停車,我扔給他五十塊錢,他才發現錯怪好人,還要找錢。”張鬆似乎特別害怕小梅瞪眼。
“然後找店買了這身衣服,不然其他司機還是不敢拉。”小梅接過何青屏遞來的礦泉水,“最難受的是路上,我跟他只能聊別的,怕被人聽去,你說多難受!”
“早知道,我跟你一路,山上沒意思,除了死人就死人。”夏冰潔感覺錯過一次冒險。
“你不在山上,我大伯他們怎麼辦?”小梅人顛腦不傻。
“也是。”夏冰潔指一下何青屏,“下次,安排我最佳角色。”
“姐,我就佩服我姐夫這主意,換誰,都往復雜裡想,不是攀爬,就是用繩子往下放,這招太絕,直接扔,尼瑪,那可是兩百米高,裝的全是值錢的東西,路上沒敢看,趕緊看看吧,值不值錢?”
何青屏不語,夏冰潔說:“我也揪心,那族長老頭到山上鬥智鬥勇,監視,又搜查,他如意算盤早打好了,不管小魚,還是蝦米,只要蹦出來,就一網打盡,路上,我想過無數遍,除了往下扔,沒別的辦法。”
“誰都擔心,他昨天說完,我一夜沒睡好。”張鬆一反常態,說話明顯增多。
“往下扔,只會有一種意外,剛扔出去,突然一陣強風颳來,把它吹迴向陽峰,或者把它吹到對岸,摔在石頭上,那就很難說了。”何青屏雙手比畫,“最裡是棉花套,拉上塑料袋,袋裡會留下空氣,拉上皮革袋,又留下空氣,這兩層就像充氣救生圈,又是掉進水裡,減震效果非常棒,關鍵是,譚家不藏瓷器,紙質的東西在這種保護下,摔多少次,也不會壞,只是一般人不會這樣冒險。”何青屏看着他們,產生一種從沒有的願望,特別喜歡衆人擰成一股繩做事情的樣子,“歸功於張鬆觀察細緻,不僅是絕壁,還回凹,只要扔出懸崖,就能掉進河裡。”
“姐夫,拿出來看看吧,再讓我緊張一下。”小梅蹲他跟前。
“等人到齊,再看。”何青屏不知道爲什麼,總惦着譚誠金,或許他爲祖墳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