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味添香”川菜館的包廂裡,服務員忙着上菜。
“你喝,我開。”白嵐拿開何青屏的手,倒着啤酒,“我得心疼男人不是。”男人們齊笑。
“原來不懂幸福含義,現在懂了,就是窮得身無分文,還被某個女人惦記。”何青屏對譚誠金說,“此時此刻,我倆調了個,被你祖先搜刮乾淨,十一萬啊!”
譚誠金訕訕地笑:“大哥,對你來講,十萬小菜一碟,那個……”
“什麼這個那個的,錢被你收走,可以心疼一下吧。”何青屏側身瞪他。
“小菜一碟,都不知道他拿什麼還我。”白嵐給張鬆倒滿酒,“還真奇怪,你哪來的這些錢?那八萬八,不是給家裡留了三萬嗎?”
譚誠金差點脫口說出“濱姐”,不敢再插話,張鬆一旁看熱鬧。
何青屏撓撓後頸:“你真是死腦筋,那天到了八萬八,有多久了?這麼多天,錢生錢,總得允許吧。”心想千塞萬堵,還是露了馬腳,“幹這一行的最大好處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錢,誠金的感受應該最深。”
“爲啥不彙報?”她拎着空酒瓶佯裝砸腦袋。
“忙遷墳,忙得自己都忘了,下不爲例。”何青屏想得趕緊走,她跟譚共處一室,遲早露餡。
“大哥,我想找個朋友過來坐坐。”譚誠金有意無意地岔開話題。
“男的女的?”白嵐嘴快。
“女的,好一年了,趕上今天的大日子,想讓她一起高興、高興。”譚誠金底氣十足地挑明關係。
“挺有良心。”白嵐“噗哧”一笑,“趁火打劫,跟她多生幾個胖娃娃。”
“那我爸得笑醒了。”譚誠金起身到屋外。
“難怪心急火燎地要刨墳,後面有女人唆使。”白嵐伏低身子小聲說,“我敢打賭,一年不到,他又窮得丁丁當當。”
張鬆點頭稱是:“這小子身上有股戾氣,怎麼刨祖墳,都沒用。”
何青屏心中一動,笑道:“管他什麼氣,今天已合作成功。”靠近她又說,“吃到半道,你到衛生間給我打電話,藉機離開,然後徹底甩掉他。”一直惦着譚家在陪都附近的祖墳,苦於沒機會單獨交談。
她琢磨的表情:“你一直在裝啊?”
“真難聽,做那些額外工作,叫服務,目的就一個,帶東西走人。”何青屏與張鬆相視一笑,“今天收穫最大的是你。”
“我……”她見譚誠金閃入,抹去滿臉驚訝,隨即想起張鬆那句莫名其妙的話,“我就不能給你空間,有空間,你保證整出事來。”
“那耗子還有個洞呢。”何青屏默契地回覆,問譚誠金,“她離得遠嗎?”
“縣城不大,打黑車過來,就幾分鐘,她又帶來二個朋友,本想拒絕,又不想掃她的興。”譚誠金吩咐服務員,“再拿兩件啤酒,一件冰,一件不冰。”
“要這麼多,她們特別能喝嗎?”何青屏眼裡的譚誠金在悄然變化,一夜富有,劣根復甦。
“大哥,多來幾個人,其實是想陪你們熱鬧一下,今晚你們就別走了,好好放鬆一下,我買單。”譚誠金情真意切。
白嵐瞟何青屏一眼,連連擺手:“肯定要走,我提醒你喲,再怎麼熱鬧,也得捂緊你的口袋,那張卡別被人順手牽了羊,有的女人像沙灘,多少水倒上面,都留不下痕跡。”叮囑是爲了感念他第一個叫“大嫂”。
“放心吧,這錢比血汗還珍貴,到時我跟她做點小本生意。”譚誠金又勸何青屏留下。
“也想留下,明天有個朋友再婚,不去不好,不然不會連夜趕路的。”何青屏順口捏個理由,覺得跟他坐一起,特別不踏實。
“你何哥和嵐姐都是大忙人……”張鬆正說着,門口傳來一陣鶯聲燕語。
譚誠金起身相迎,三個女人像彩蝶狂舞,屋裡氣氛立時變得迷醉香甜。
“小昭,來,給你介紹。”譚誠金拉過穿淺粉超短裙的女人,“何大哥,古玩生意做得特別大。”介紹完張鬆和白嵐,安排她坐何青屏身邊,其餘二個女人坐自己左邊。
“何大哥,小金總唸叨你,耳朵都聽出繭子,不過他挺有眼力的,確實長得帥,又有錢,你要是在這山溝溝裡,肯定被女人瘋搶。”小昭瘋言瘋語的端起杯子,“小金說了,何大哥你就是他的親哥,先乾爲敬。”不見喉嚨掙扎,一飲而盡,接着續滿,“大哥賞個臉,碰一杯。”
毫無準備的豪飲,連何青屏都無法拒絕,起身後也一飲而盡:“哇,厲害!”白嵐朝張鬆直翻白眼。
小昭一副包打天下的架式,接着跟張鬆碰杯,又跟以茶代酒的白嵐喝完,扭身吼道:“瓜婆娘,坐着幹啥子?勸酒,喝起來,喝完再去唱。”
一時間,三個女人像蜜蜂繞花叢,不斷在何青屏身邊蹭蹭擦擦、嗡嗡喧譁,渾不顧冷眼涼茶的白嵐。
譚誠金只陪着張鬆不停勸酒,在他眼裡,何青屏前“濱”後“嵐”,自是喜歡往女人裡扎,並不在乎白嵐有看法,她再不高興,只要他高興,一切都值得。
好容易等到她們回位的空當,何青屏拎着酒瓶起身:“本來,想留下來陪大家玩個通宵,剛纔已跟誠金說過,明天還有事。”三個女人“哄”地起立,不依不饒地重新涌上,他後退一步,舉手示意,“聽我說完,我現在坐莊,一人三杯,喝完,我們上路,如果你們不準,那我們現在立即上路。”
這時,屋外傳來吉它聲,緊接着聽見一個男人沙啞的嗓音。
“大哥,真要走啊!”譚誠金招呼女人們回座,“那說好,什麼時候再來?”
“還擔心沒有見面之日嗎?又不是天涯海角,到時你和小昭過去玩。”爲了儘早擺脫,何青屏主動跟小昭碰杯。
“大哥,小昭,你們慢點喝,我找人來助興。”譚誠金轉身出屋,一會兒,領進一位全身搖滾裝束的吉它歌手,鬍子拉茬,齊腰馬尾,墩實黝黑。
“大哥,想聽什麼歌?”譚誠金問。
白嵐“哎”一聲,正想阻攔,何青屏伸手攔住她:“既然請來了,就點一首,你想聽什麼?”
白嵐嘟着嘴:“啥都不想聽。”
何青屏問歌手:“《春天裡》,可以嗎?”
“沒問題,也是我最喜歡的歌。”歌手調絃,輕撥幾下。
“你是北方人?”何青屏判斷他的口音。
“對的,西北人。”歌手嫺熟地彈起舒緩低沉的前奏。
“陪大哥邊喝邊聽。”譚誠金跟何青屏碰杯。
當歌手唱出第一句,滄桑立時爬滿每個人的眼角,高亢直透何青屏內心,不禁擊節叫好,跟着一起哼唱,連白嵐也起身拍手。
何青屏不停與她們無聲碰杯,再用歌聲引領酒水入喉,當一曲終了,衆人鼓掌。
“謝謝、謝謝。”歌手等着客人打賞。
“唱的太好了,多少錢?”何青屏想告別。
“一首十塊,大哥,要不再聽一遍?”譚誠金掏出百元鈔票。
“別的歌,也可以的。”歌手對何青屏說。
“怎麼?再唱一遍,你不肯,我大哥就愛聽這首歌。”譚誠金勃然發怒。
“客人願意聽,就是我的福氣,別說一遍,五遍、十遍也可以的。”歌手不急不徐,仍面含微笑。
“那好,就唱十遍。”譚誠金揚揚手裡的鈔票,“唱完,就是你的了。”
白嵐欲再次阻止,何青屏握住她的手,輕輕搖頭。
“這位大哥,我們獻藝賣唱,不是乞討。”歌手知他故意擡槓,有些不悅。
“是啊,既然賣唱,你就賣呀,我也花錢。”譚誠金繼續奚落。
“剛纔那首就算送給那位大哥,錢不要了。”歌手隱忍,往門口退去。
“慢,誰叫你走的,我們不給錢嗎?信不信,我到飯店老闆那裡投訴,砸了你的飯碗。”譚誠金緊跟。
“你投訴吧,突然嗓子發癢,不能唱了。”歌手朝何青屏說,“不好意思。”
“看來砸飯碗你不怕,你能到別的地方唱,要是砸你的人呢。”譚誠金伸手抓住吉它。
歌手回奪一下,焦急中帶着狂暴:“鬆開!”
白嵐推一下何青屏,他快步走到他們身邊,從兜裡摸出二十元:“誠金,鬆手,讓他走。”
“大哥,他太不給面子了!”譚誠金吼道。
“你給我面子嗎?再說一次,讓他走。”何青屏把二十元塞進歌手手裡,拍拍他的肩,“有機會再聽你唱。”
譚誠金從何青屏冷然目光中感覺到堅決,又對歌手吼:“下次,別讓我碰上你!”鬆開手,歌手退出。
何青屏朝張鬆他們揮揮手:“送我出門,還有事跟你商量,讓她們不要跟來。”
譚誠金轉眼變回原來那個人:“大哥,那我不留你了。”回頭對小昭說,“等會繼續,你再叫幾個人吧。”
何青屏邊走邊嘀咕,譚誠金直點頭哈腰,來到廳外,雨不再下,滿天星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