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屏認爲,人的駕馭能力分兩種,除了在外部世界掌控謀求生存空間的能力外,還需要把慾望控制在一塊專屬領地內,不管外或內,一旦失去駕馭,都會造成滅頂之災。
以往的沈鴻濱屬前者,慾望空間侵襲生存空間後,幾乎崩潰,後來,愈來愈懂得尋求心靈安寧,破天荒的爲靈鐲補償譚誠金二萬元,在過去是難以想象的,爲此,她覺得自己成了靈鐲的真主人,鐲內那條如同魔咒般的細線柔順的繞在腕上,幫她駕馭心靈的同時,拒絕夢靨。
在沈鴻濱身邊,他發現一個有趣現象,儘管不知道她有多少“野蜜”,她們對她幾乎百依百順,就像瘋狂的野蜂對蜂王百般關照一樣,或許這是長期畸戀給予她奇異的雄性潛質,“野蜜”於不知不覺中嗅到異性特有的鎮靜氣味。
與沈鴻濱不同的是,夏冰潔長期處於外部動盪中,面對殘酷生活,來不及舒緩親人死亡的痛苦,當生活突然發生鉅變,內心依舊浸泡在記憶的黑水中,那隻鐲子不僅讓她心生虧欠,還帶給她不真實,成了漂亮的鐐銬,白天安靜的外表與深夜驚懼的內心形成鮮明的反差,連續三晚,譚誠金都在夢裡追殺,他知道,她這是在用記憶追殺現實,再用恐懼支付長期恐慌的現實負債。
因爲她的夢,牽連到譚誠金,他並不覺得荒唐,只要有利於幫她徹底解脫,犧牲十個譚誠金也在所不惜,語言僅是清醒時的臨時撫慰,撫不平那段煎熬在她心裡留下的崎嶇,唯一的辦法是,讓鳳凰城儘快給她帶來家的感覺,決定暫緩腳步,以餐廳開業爲藉口,延緩沈鴻濱儘早赴申市的催促,接下來的幾天時間,他甚至停止有關古書的鑽研,一起討論舊樓裝潢、僱請工人、購置所需。
餐廳定於9月8日試營業,於12日中秋節那天正式營業,店名“休閒一夏”,是他苦思冥想的成果,對顧客,意爲“體閒一下”,暗含紀念2011年之夏,同時勸慰她放鬆心情、休閒餘生。
經協商,由何青榕負責日常管理,張鬆予以協助,協調各方關係,另從外地聘請有經驗的快餐廚師一名和大堂經理一名,小梅見習,配合經理工作。
繁忙之餘,他牽掛着儘快付清譚誠金餘款,一時找不到合適理由。
“她呢?”何青屏問正在擦拭柱子的姐姐。
“跟小梅清理廁所呢,這段時間不去申市?”她惦記再去申市。
“鴻濱也正忙着裝修,別的事少,小梅怎麼樣?”他見屋裡已是窗明几淨。
“勤快,主動,話多點,就是沒想好一個月給她多少工資?”她試探。
“我不管,既然交給你,都你說了算。”他指一下廁所。
“話沒說完呢,回來。”她拉他到大門外,耳語道,“一小時前,看見白嵐了,在門口站了一會,好像沒看見我。”
他撓頭:“這麼快,只出國十來天。”
“把你弄傷後,她出國了?簽證這麼容易?”她深表懷疑。
他愣住:“還真是,出院第二天,她留信說出國,我都沒深想。”
“那你就一直裝傻,碰不到最好,說不定跟哪個男人在國內旅旅遊。”她和老媽對白嵐的態度完全一樣。
他又撓頭:“你是說她家裡催她結婚?”她說的國內旅遊更像度蜜月。
“可能性很大,四張了,見你東跑西顛,結不結婚又沒譜。”她欲拉他進屋。
“最近你那口子脾氣好點了?”他轉移話題。
“就那樣,陰陽怪氣的,再這樣下去,就讓他自己玩去。”她指手裡的抹布。
“我投贊成票。”他往廁所走,“買了些牀上用品,等會給你一套。”
到走廊盡頭,聽見男廁傳出女人聲,輕手輕腳靠近窺視,見夏冰潔蹲那一手鐵刷,一手抹布,邊刷邊擦,小梅在窗前彎腰忙着,似乎正掏什麼。
“差不多就行了。”他跳到她身後。
“我可不經嚇呀!”她往起站,猛地身子一晃,眼前一陣發黑。
他扶住:“又不給你發工錢,還……手怎麼啦?”
“傻唄。”小梅過來攙扶,“磚上有好幾灘油漆,硬用這刷子刷,勁用的太大,磨破了。”
“那是傻,弄點汽油,一擦就掉,你真不適合到餐廳工作,說不定洗碗,能把碗上的釉給洗下來。”他雙手環抱她到門外,“哪有這樣賣命的!”
“沒事,還沒幹完呢。”她又想進男廁所。
“姐,你還是走吧,乾點活不要緊,我都跟着累死。”小梅舉起手。
他驚訝地問:“拿雞毛幹嘛?”
“幹嘛?你這婆娘非得讓找雞毛,說每個角落都需要清理灰塵,正好廚房來了活雞,我就去生拔,她說我拔錯地方了,要尾巴上的,就再拔,那公雞也跟着遭罪,我也變雞毛撣子了。”小梅直撇嘴。
“那確實過分,我去買臺吸塵器。”他哭笑不得,又感動。
“有,沒用,吸不出雞角旮旯的,也只有她能想出這一招。”小梅欲進廁所。
“讓你找雞毛,見到活雞,不能再去找把剪子呀,真是的。”夏冰潔又掙扎着想進去。
“留點力氣,回家幹,活不少呢。”他覺得只有幹活能把她引走,“東西都買好了。”
“喲,把這事忘了。”她朝裡喊,“小梅,晚上過去吃,給你做幾樣好吃的。”
他想幸虧家裡找來保潔公司,不然她得脫一層皮,又覺得她這樣纔像過日子的。
二樓客廳,小梅給何青屏遞茶杯:“姐夫,隔壁那牀是留給我的嗎?”
“餐廳上面給你留屋了呀。”夏冰潔不想任何人來住一起。
“那頂多算值班用的,住一起,還能幫你們遛狗。”小梅繼續對他說,“萬一你們出去玩,誰看家?就一隻狗?”他笑而不答。
夏冰潔搶白:“我們不在,當然要勞你大駕,平時你就住餐廳,房間小,但那邊熱鬧。”
“這麼多房子,你們樓上樓下分開睡?我纔不信,嫌我礙事,就明說。”小梅小聲嘀咕,“又不跟你們擠一張牀。”
“你說話就不能注意一點,大姑娘家家的。”夏冰潔幾乎是喝斥。
“我很注意了,自從你認識姐夫,總是嫌棄我。”小梅不服氣的嘟噥。
他起身往外走,到門口站住:“我告訴你吧,你姐不是嫌棄你,的確是嫌你礙事。”
“我哪有?”夏冰潔跑到門口堵他的嘴。
“男女在一起,就那點事,上學時,班上好幾個男生追我,只給其中一個好臉色,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小梅走近,“姐,你有大聲叫的習慣?”
“看我不扇你,越說越不像話。”夏冰潔指着她,臉已走形。
見她真動了怒,他趕緊一把抱住:“小梅,聽你姐的,你住店裡,我們也放心一些,你學習也更加專注投入,說不定還能遇上某個暗戀你的男人,到時你會嫌我們礙事。”
“姐夫,你就是講道理,雖然同爲拒絕,中聽。”小梅從他們身邊擠過,“你們親密,我閃人。”
“早點睡,別玩手機玩到二點。”夏冰潔追到梯口囑咐,“上班得有上班樣。”見她揮手。
他拉她上三樓,她說:“總不在下面睡,不白收拾了嗎?”
“我習慣了,下面太憋屈。”他支開狗,進入隔離門,“這些天,還真要她過來住,我們出去玩,累了這麼久。”
“明天就試營業了,走了多不好。”她隨他坐藤椅上。
“你可以嘗試一下,學會把有些事情放下,不可能親自參加每一件事,要調整好心情,去做更重要的事,還可以請個保姆。”他覺得就這樣摟着她坐曬臺上,可以坐一整天。
“嫌我不會侍候?”她把他的手放進衣服。
“想哪去了。”他望着星空,“家,得有人留守,而留守最合適的是小梅,才能專心到外面去。”突然很懷念老媽搬走前的時光。
“我也知道,就擔心她脾氣,要不一切照舊,我們就住上面,讓其他人輕易別上來,算規定。”她指那道矮矮的隔離門。
“只能這樣。”他暗笑,相當於規定閒人與狗不得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