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屏清掃曬臺上的樹葉、灰塵和糞便,漢堡興奮地圍着掃帚撲咬撕扯,對他的喝斥懶於理睬,從早到晚,它破壞領地內所有看不順眼的東西,水管、假山、樹枝、花草,弄死那些敢在視線裡出現的爬蟲蜈蚣、大小蟑螂、蚊蠅飛蟲,蟻羣得於倖免,它發現它們能搬走屍體。
掃完,他正欲回屋,看見一股濃煙從樓底竄起,大驚之下狂喊:“媽,着火了!”噌噌地往樓下跑,見老媽拿着一根木棍正撥弄火堆,火焰熊熊,足有一米高。
他鬆口氣,提醒道:“這樣會着火的。”
“燒了十多年了。”老媽遞給他一把竹掃帚,“把那坎上的葉子弄下來。”
他身後一株樹葉肥厚寬大、光亮潤澤的橡皮樹,主幹圍繞粗細不一的細幹,茂密的葉子四季常青,遮去偏西太陽的大部分直射陽光,樹下落滿卷合的敗葉。
不大工夫,他清掃乾淨,火焰越來越歡騰。
這時,一樓飯館出來一位乾巴瘦的中年人,大聲開着玩笑:“想把樓下的人都烤熟呀。”
“喲,是張鬆呀,有一個多月沒見到了嘛。”老媽招呼他到火堆旁。
“上週去了一趟內蒙,昨天剛回來,最近去大梯道了嗎?”張鬆跟老媽很熟。
“早就不去了。”老媽對何青屏說,“你這張哥很有本事的,收的東西,家裡堆都堆不下。”
張鬆正謙遜,本想上樓的何青屏清楚老媽在提醒,遞過一支香菸:“有機會欣賞一下張哥的家底。”
“你也愛好?”張鬆兩眼發光。
“談不上,是我媽趕鴨子上架,一週前,我纔去了一趟申市。”從申市回來十天,何青屏閒得心裡發悶,苦於找不到合適機會。
“帶過去幾樣?效果如何?”張鬆興趣濃郁。
何青屏心念電閃,預留一些迴旋空間:“就一樣,事先跟那邊一位朋友聯繫好了,他一直搞這方面的,通過一個固定渠道往國外整。”
“這是好事啊!”張鬆聽見渠道兩個字,眼睛眯成一條縫,“總比在外面瞎轉強得多。”
老媽撥着沒燃燒完全的葉子:“青屏,你張哥不但收藏多,經驗豐富得流油,呆着也沒事,你們找個地方聊聊。”
何青屏會意:“那上樓坐會?”
“這段時間,我急得火燒屁股,找不到合適的買家,愁啊!我要回家拿點東西,你要願意,去幫我拍幾張,發給你的朋友看看。”張鬆說話不拐彎。
何青屏暗喜:“那等我一下,我去拿手機。”轉身上樓,心說沒老媽點的那堆火,也沒有現在這個開門結識的機會。
過了平價超市樓前,再行一段,張鬆朝路邊一幢住宅樓走,行至三單元一樓,他掏出鑰匙。
客廳擺設陳舊,拾掇井然,寫字桌上有一臺沒有鼠標的臺式電腦,不見任何奇珍異寶的影子。
“張哥,不用泡茶。”何青屏試探着問,“孩子多大了?”
“沒孩子,十年前有過一個老婆,說我成天不務正業,就不過了。”張鬆用鑰匙打開另一扇房門,笑嘻嘻地說,“正好,省心,哪天我發了,是她沒福氣。”
“安過寬帶嗎?”何青屏繼續摸底。
“不瞞你說,連電腦都不會用,前年想學來着,學不會,就把鍵盤什麼的都拆了。”張鬆朝他招手。
何青屏心中一寬,無家人、不會上網,少了節外生枝,自己也有被他利用的價值,拍照、發送、初步鑑定,這是前期必不可少的步驟,同時能用網上淘來的知識與他交流。
張鬆開燈,昏暗的房間立即雪白通明,何青屏發現燈光來自多個方向,頂上三支日光燈,棚頂四角還裝有射燈,正好照在屋中央的一張小方桌上,桌面灰黑色,暗帶紋理,微微反光,看不出何種材料所制,正中間一隻空無一物、飯碗大小的白瓷缸,桌邊兩把對放的藤椅,抽象的藍、紅、白三色圖案的麻質椅墊,強烈的民族色彩,四周牆壁裝滿高低一致的深咖色衣櫃,不見一面鏡子,厚重的十六扇實木門上裝有暗鎖。
何青屏猜測這是他經常獨自打發時光的房間,這是他的寶庫。
“真不喝茶?”張鬆指着門外,“飲料?”
何青屏擺手道:“能抽菸就行。”
“呵呵,我也是老煙槍。”張鬆示意他坐,“那個就是菸灰缸。”接過他遞來的香菸,轉身出去。
何青屏剛點着香菸,張鬆拿着一串銅鑰匙回來,隨即打開門左側的兩扇木門,不一會兒,桌子邊放滿大小不同有漂亮花紋的古玩專用箱,最後他拿出兩卷畫,帶上櫃門,坐到對面。
何青屏盯着他的一舉一動,耐心地等他揭開每個盒子裡的謎底。
“我拿出一樣,你拍一樣吧。”張鬆打開最大的盒子,露出黑黝黝滿是古老花紋圖案的金屬圓盤,上面有幾處綠斑,“光線夠嗎?”
何青屏點着手機:“足夠,拍時不用閃光。”見他拿出黑盤,盒子裡又露出一塊厚實的紅色布墊,下面明顯有其它藏品。
張鬆在桌上放好盤子:“見過這樣的嗎?銅鏡。”不帶一絲炫耀。
何青屏手摸鏡子,正中有拇指大小的球狀突起點,環繞它的是六隻動物,細看之下,認出一頭鹿,鹿對着一隻似虎如豹的獵食動物,它們身後是一對對應着的大鳥,隨即看清鳥兩邊有孔雀羽毛,另外兩隻也是奇形怪狀的走獸,樣子兇猛。
何青屏問:“哪個朝代的?”
張鬆搖搖頭:“沒專門找專家看過,說實話,我對銅鏡也不在行,所以想讓你朋友看看。”
何青屏深知眼前這件東西是真的,只是對金屬古玩沒多少興趣,記得小楊跟自己聊那隻“清仿明”的銅爐時曾提到,頂級的青銅器是明令禁止交易的,不屬於青銅器,價值又不太高,原因在於金屬器易於保存,存世量較大,一部分隨葬深埋地下,更不會損毀,
他不再多問,起身拍照,張鬆根據他的示意翻轉銅鏡,拍完,張鬆把它放在地面,又從盒裡取出紅色布墊,又露出一隻鏽跡斑斑的銅鏡,四隻大型犬狀坐騎均勻分佈四周,騎上人或執長矛、或手引弓弦,坐騎間有免子之類的獵物,一幅完美的狩獵圖。
不停忙碌間,三隻銅鏡拍完,何青屏發現沒有哪隻銅境的正面能照出人影,心說買家即使買回去,擺在哪?展示正面還是背面?除非放置於四面玻璃的展櫃內,那得需要多大的房子啊?
張鬆見他不言語,笑着問:“猜猜三面鏡子,一共花了多少錢?”
何青屏心頭一緊,這是自己最想知道的,貌似不經意地說:“一面二千。”
“呵呵,三面鏡子,一共八百。”張鬆爲鏡子重新裝箱,“十多年前,有人從雲西帶過來的。”
何青屏曾聽老媽提到過,不禁“哦”一聲,隨口問:“這滿屋的寶貝,都是從那邊過來的?”
張鬆把銅鏡箱送回衣櫃裡:“一部分,差不多一半吧。”說着蹲下,“五年前,每年都有這麼幾次,他們帶來後會通知我,地下出來的,一般都急着出手,咬價不太厲害,那幾年間,收了不少東西,除了吃飯,全花在這上面了。”
何青屏追問:“現在他們不來了?”
“有兩撥人,這幾年再也沒見過,還剩幾撥,來得不像原來那樣勤了。”張鬆說完,打開另一隻箱子,露出一隻大花瓶,上面的粉色十分搶眼。
何青屏暗罵一聲“靠”,心說這隻粉彩大瓶要是真的,那值大錢了!